于湾的新老板比较宽容，能够忍受她时不时的请假，可能生意冷清也是原因之一。

    于湾端起洗过抹布的水倒在水槽里。这会儿没什么人，她可以坐在台阶上晒晒太阳。

    老板家的小儿子蹲在她旁边，忧郁的吐了个烟圈“湾湾，我和小美分手了”

    “艹，女孩子心思太他妈难猜了”他莫名其妙的激动。

    于湾把帽子抬起来，闷了许久额头有层薄薄的汗，她的情绪毫无波动，小老板总是情绪突然激动，再突然平静，她已经习惯。

    “逛街走累了，我说那就打车回家，要和我分手，你猜为什么”

    于湾正享受着难得的凉意，没有时间理会他卖的关子，她出神地盯着院外的枣树。现在的枣还是青色的，尝起来没味道，要过段时间，枣子染上了红，那时的脆枣才是甜的。

    他也习惯了于湾的沉默，习以为常地自问自答“她说我不体贴，她逛街说累就是想让我背她”

    “她不说我怎么知道呢，她还说女人都是这样，口不对心，真心爱她的话一定明白她的意思”。

    于湾在心里默默的想其实她和他一样也不明白。

    小老板又开始激动起来，全身心地投入地槽，唾沫不时地喷溅。

    于湾盯着那根要燃尽的烟，想了想还是没出声提醒。

    “艹，女人心海底针啊，老子不惯他了”

    “啊，哎呦，我艹”故事以一声惨叫结尾。

    小老板也早已习惯她的冷漠，对着块木头倾诉，结果还被烫了，可精神上的受伤神奇地被抚慰了，身体上的小细节也不必太在意了，虽然真的很疼。

    真是个机器人。小老板在心里赌气，那也是个没人要的机器人。

    于湾摘下帽子，露出眉眼，小老板偷偷看一眼，长得其实也还行。

    额头上的淤青吸引了他的视线，他轻轻拧起眉头。

    店门被推开，稀里哗啦进来一波人。

    两男两女，看着很年轻。

    “这破地方，还旅游点呢，冷清清的，什么玩的都没有”

    “就是，我刚还看见一个人当街小便呢，恶心死了”

    “服务员，点菜”

    于湾拿着一分菜单递给他们。

    “这个，还有这个”黄裙子的女生开始点菜。

    一个穿黑色T恤的男生不耐烦“这的特色菜全都来一遍”

    “那这顿你请啊”穿牛仔短裤的女生瞪了他一眼。

    “我请就我请”被这一眼刺激到，男生又多要了几个菜。

    穿白色T恤的男生按下躁动的两人，重新点了菜。

    于湾收了菜单。

    “哎，服务员，先把鲜榨果汁送上来”黑色T恤男嚷嚷。

    于湾去榨果汁。小老板吊了郎当地躺在摇椅上，“给我也倒一杯”

    于湾看了他一眼。

    “记上，待会记上行了吧”今天怎么这么有脾气，小老板心里纳闷。

    天太热，脾气都比较暴躁，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于湾在柜台榨果汁，小老板眼巴巴的盯着

    吃饭得几个人说话不轻不重，刚好能听个清楚。

    眼镜男拉开凳子，拿起水壶把其中一个女孩面前的餐具烫了一遍。

    “欣蕊，冯锦成也太贴心了吧”牛仔短裤一脸促狭。

    黑色T恤男撇撇嘴“林双双你也太双标了，我之前也帮你烫过碗筷，你怎么不说我贴心”

    “你要有人家一半贴心我就谢天谢地了”

    黑衣男嘲弄地说，“我看只需要有人家一半有钱，就是不贴心你不也喜欢”

    林双双气得站了起来。

    欣蕊柔声劝道，“好了，不要吵了，马上上菜了，这家店味道还可以”

    林双双说，不和他一般见识。忽然想起什么“对啊，之前欣蕊来过这边旅游的”

    冯锦成问和谁一起来的。

    黑衣男说还有谁，“那……啊”。

    林双双在桌下拉了拉黑衣男的衣袖，示意他看，欣蕊捏紧了手机，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他赶紧改口。

    冯锦成扶了扶眼镜，覆住她的手，她的手变得冰凉“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想了”

    林双双赶紧跟上“对啊，反正现在欣蕊已经有男友了，那谁也只不过是个吸毒犯而……啊”

    橙黄的果汁顺着发丝流过下巴颏儿，牛仔短裤上成片的晕湿。

    林双双先是愣住了，她实在想不到光天化日，在美丽宜人的边陲小镇，除了当街小便，还有拿果汁浇头这样野蛮未开化的人类，她气的要哭出来。

    其他几个人都看呆了，白色T恤男反应过来赶紧递上纸巾。

    于湾心里有些可惜，好浪费啊。

    黑t男拍着桌子就要暴起，却没成功。

    小老板按着他，“兄弟，女人的事儿就让她们自己去解决，你就别瞎掺和了”

    说完就得意的冲她挑了挑眉，他觉得还挺帅气的，但于木头还是没能get到他的帅点

    林双双看着两个人眉来眼去，歇斯底里的大叫。

    “你TM精神病啊，无缘无故把果汁撒我身上”

    于湾把杯子放到桌上，认真的看着那双愤怒的眼睛“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十分诚恳，但有人不信。

    小老板就是其中一个，他清清楚楚看见了那杯果汁人为地倾斜流了出来，但他当然不能说出来，小老板是个固执的人，他坚信，于湾是个好姑娘，虽然好姑娘不会拿果汁泼人头顶。

    于是小老板诚恳地鞠躬，将身体折成一个直角，“对不起，女士”，然后他试图用他贫瘠的想象里开导这位浑身散发橙子香味的女士，“她可能是想先浇花的”

    他的意思可能是想夸她是一朵花，可惜对面的女士没能理解。

    为了不让小老板说出更雷人的话，于湾及时地拐过话题，“老板不在”，他在也不会管这些。

    “那你们什么意思？说句道歉就算完了”黑衣男神情不忿。

    闹剧中，大老板哼着小曲挺着将军肚走了进来。正好听到一句，“叫你们老板出来”

    大老板百忙之中瞥了一眼，“老板忙着打牌，你们自己解决吧”

    “……”

    最后事情以于湾赔给对方500块并把餐费算在她头上结束。

    一行人走得时候骂骂咧咧附赠白眼，欣蕊路过于湾的时候停了下来，似乎想要说什么，林双双拽着她胳膊，“走，别理这种农村泼妇”

    得不偿失啊，这个月工资没了。

    于湾有些颓丧地站在柜台前算账。小老板偷摸凑到她旁边“我是支持你的，我也讨厌八婆的女人”

    吹了吹紫色的刘海，眨了眨眼，对她放电。

    于湾“……”

    “榆木脑袋，你说你怎么那么沉不住气呢，笨死了”

    他贼嘻嘻的告诉她，“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在她的果汁里偷偷吐口水”

    于湾暗忖，确实是个好方法，只是他应该小点声。

    吃完饭来前台结账听完全程的客人表情惊恐，青红交加。

    于湾低着头拎着几个包子往回走，天边晕红，只露出半个太阳。

    拿出钥匙解开一层又一层的锁，这个房子最值钱的可能就是这门上的锁了。

    他忍耐着一波又一波的痛仰，血液像是有了形状，像一把利刃，在他的身体游走，汗浸透了床单，浑身湿捞捞的。

    还好，绳子没断。

    于湾的力气很大，她甚至可以将周峰公主抱起来。把他整个人翻来覆去收拾清爽，换了套粉色小猪的床单。每次铺上新床单的时候，内心都会有种奇异的满足感。虽然这个房子有些脏，但床是干净的。

    他虚弱的坐在椅子上，等着她铺完床单。

    “你叫什么名字”

    他和她一起住的这些天，第一次开口问这句话。

    于湾的动作顿了一下，继续手里的工作，她把床单的一处褶扯平，她说，“于湾”，然后站了起来，把他挪到了床上，“我叫于湾，于是的于，港湾的湾”。

    于湾，他的唇齿轻轻咀嚼这两个字。

    她想，他不记得了。不过那没有关系，她并不在意，他也不会在意的。

    她一般不欠别人的，一欠上人情，她就得用命去还，除了一条命她什么都没有。

    他帮了她，她用命去换。

    王警官站在门外，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袋子里装着活物不时抽动几下“刚从菜市场买两条鱼，炖鱼汤最鲜”

    于湾拎过来，麻利的处理掉内脏，用油锅煎一下，切了葱段姜片，开小火煨汤。

    王宽靠在厨房门边，拿着掉了漆的茶缸子喝了一口茶，砸吧砸吧嘴，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叹了口气。

    这么好的孩子，可惜是个傻的。

    女人能有几年青春，一头倔驴，谁劝都不听。人都说不撞南墙不回头，她倒好，就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还得撞个窟窿，撞出条自己的路来。

    王警官说，“他的状态不错，过一阵儿就可以离开了”，陌生男女之间相处久了，总会有点奇妙的情绪。

    于湾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是个客人，客人总有一天得回他自己的家，她要做的就是招待好他，这就够了，至于他离开去哪，去干什么，那不是她应该关心的事情。

    她的港湾太小，承载不住太大的风浪，只能允许一个有缘人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