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吃完阳春面后,宋颐和突然想起阿父心心念念想回到边疆的事。

    裴澈深得圣上宠爱,又在朝中有一定威望,许能知道一点内部消息。

    她一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随便翻开了一本裴澈放在手旁的书卷,眼睛却是悄悄飘向他。

    目光自他深色的衣襟开始向上游走,再往上便是紧闭着的薄唇,挺拔的鼻梁,最后对上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左眼角处附着一小道伤疤。

    “宋小姐还懂兵法?”

    “嗯?”宋颐和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手中的书,的确是本兵法书不错。

    她讪讪地把书放回原位,装模作样地起身想去他书房内寻寻其他类型的古书卷轴。

    书房里正燃着檀香,宋颐和随意翻了几本书卷,内容生涩难懂,旁边附着主人言简意赅的批注,字迹苍劲有力,带着行云流水的潇洒,不同于继政堂那些纨绔子弟歪歪扭扭的字。

    在书房里转了几圈,她实在没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书,待到慢吞吞地回到桌旁,裴澈正好又翻过一面。

    “宋小姐没找到喜欢的书?”他明知故问道。

    “还是只是不喜我的书罢了。”裴澈又言。

    “我学识浅薄,顽劣任性,不喜读正统书卷,平时只读一些民间流传甚广的话本子。”宋颐和坐回木雕凳上。

    “但我总觉,”裴澈抬了抬下颌,长野明意,伸手招呼书房那小厮上前沏换新茶,“宋小姐是钟灵毓秀而心细胆大的女子。”

    “那三殿下怕是看错人了。”

    “不会,我看人向来准。”他松了书页任凭清风吹乱,“只不过,宋小姐看上去似乎是有心事。”

    “既是同舟之人,我也就不多卖关子、拐弯抹角。”接过新茶,指尖摩挲着杯底,清晰的触感硌着她柔软的指腹。

    刻字的人技艺生疏,但依稀能摸索出来是个“行”字。

    “将行?”她不禁低唤一句,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学得倒是快。”裴澈抬眼,不自觉声音泛起笑意,“那我便斗胆一猜了。”

    “宋小姐是想问旭韫将军何日启程回瀚靳九州吧?”

    “正是,”许是一来二去熟悉他的语气,面对他的玩笑她倒也没羞赧,“我阿爹不过是一介鲁莽武夫,不懂人情世故,胤都鱼龙混杂,久之我阿父待久定会心生厌烦、横祸不断。”

    “我不求旁的,只希望阿父他们能回去,我倒也真想随之而去……”宋颐和后一句声音低了下去,她心里清楚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将军千金,凤星,太子妃。

    这些身份一齐堆在她身上让她寸步难行,不说当今圣上同意,满朝文武也定会议论纷纷,节外生枝。

    果不其然,裴澈轻轻地应了一声,回首示意长野把其他仆从带下去。

    约莫过了几秒,这屋内便只剩他们二人,连门都被长野细心地关上了。

    “从古至今,还未有过太子妃离朝先例,宋小姐这想法怕是难于上青天。至于将军何日行程……父皇已是斟酌多日,估计马上颁旨至府,不必着急。”裴澈转了转手中的茶盏。

    其实前几日父皇已经商讨出个结果了,只是他也不确定究竟是事实还是试探,况且很难保证宋家他们知道后不会有所行动而走漏风声。

    到时,只会将宋家推入万丈深渊。而密谈时在场的人,唯他与此事有关,若有所疏漏,他定将被推上风口浪尖。

    那日众口嚣嚣,唯他一言不发,直至皇帝言其乏困密,他欲要跨出那上好红木门槛,一旁的公公急急忙忙地拦住他。

    “皇上让您留下。”

    上位者为君为父,而他为臣为子,四目对视竟是帷幄暗防。

    待当裴澈毕恭毕敬提出放旭韫将军回瀚靳九州继续镇守时,皇帝又大为失望,称其不精帝王之术,以妇人之仁行事。

    他自然明了,父皇心中早有答案,唤他前来不过还是试探。

    归根结底不就是怕宋臻在瀚靳九州深获民心、名望颇高而有了造反的基础,这南昀国也找不出来第二个旭韫将军和他抗衡。

    ……

    “那三殿下,你便是已经知道皇上决意将我阿父派往何处。”他有所隐瞒,宋颐和固然语气冷淡几分。

    良久,他才开口续言:“父皇确实已有定夺……”

    “三殿下如此明显不怀诚意,不怕我就此悔了盟约?”她微眯眼,语气透着威胁意味。

    “要盟也,神不听。”

    裴澈懒洋洋地亲手为她斟半杯茶水,骤不及防凑近的距离,令她有些许不自在,局促错过他深邃的眉目。

    “但怜惜宋小姐以娇弱之躯担家族大任,我还是透露一二。”他轻笑着别过脸道,最终也只是模棱两可的告诉她并非回瀚靳九州。

    “可怜我宋家忠心耿耿几代,竟是沦落如此猜忌。”宋颐和轻息一声,难得面若凝霜。

    “祖父,这便是你拿命守的皇帝吗?”

    *

    自打那日起,宋颐和便常常三更半夜溜到拂柳宫得碗阳春面,裴澈每次便是捧着本书卷坐在旁边陪着她。

    但说来奇怪,她每晚加餐却依旧不长一斤半两,倒是裴澈这边,每个月都会前去御膳房多要点生食,惹得御膳房内都在传这三殿下突然变得胃大如牛。

    日子久了,宋颐和和长野倒也相熟。

    每每听着长野悄悄说这些八卦,裴澈懒懒地掀起眼皮子警告性地看过去,吓得长野急忙缩着脖子站回原位,

    “别凶长野。”她笑嘻嘻地凑过去,裴澈不动声色地将拿着书的手离她远了远。

    “我什么时候凶他了?”他问道。

    “方才实在骇人。”

    “既然都如此可怕,那怎么敢同我说话。”不等宋颐和回答,裴澈突然放下了书。

    “早蝉节是不是快到了。”

    长野愣住了,细细算了下日子:“回殿下,三日后。”

    早蝉节是南昀一个重要节日,皇室宗亲需先行前往淮玺山祭天,祈求新的一年国家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国运风调雨顺。

    宋颐和已是半只脚踏入了东宫,算得上是皇室。

    晨起,拂柳宫还派人来唤她起床,生怕她第一次祭天就迟到。

    只是长野还未踏入东宫的门就被连翘拦在了门外。

    他微微蹙眉,看着面前这小丫头粉雕玉琢的小脸写满了戒备,因为比他矮一个头,还得仰着脑袋看他。

    这段时日拂柳宫总是会有意无意送来点东西说是给宋小姐的,但宋小姐平日都鲜少出东宫,怎会落东西。

    近来塵杨时时小乱不断,皇上下旨急需宋将军前去威震。但考虑毕竟是宋颐和的终身大事,定要有宋臻在场,故便提出在早蝉宴上定下婚约,待到她十六岁生辰那天直接完婚。

    如此一来,连翘不得不怀疑这拂柳宫的主子是不是上赶着来讨好太子妃。

    见此情形,长野无奈地稍稍退了一步:“姑娘莫要误会,我家殿下只是怕宋小姐起晚了,特意唤我来提醒一句。”

    “多谢三殿下挂念我家小姐,芜是姐姐早已开始为我家小姐梳妆打扮了,还请回。”连翘依旧气势不减,直至长野转身离去。

    东宫如今有宋颐和住进来那么一折腾,总算是有点生气,院子里角角落落都开着小花扬着青叶,梳妆的小窗那儿垂着凌霄花的枝藤。

    宋颐和有气无力地打了个哈欠,芜是细细为她描眉上妆,最后小心地在她眉间点上了花钿。

    思虑片刻,她便让芜是留在东宫守殿,领着连翘和香附出了宫门。也是凑巧,刚出宫门便碰上了裴澈。

    “这次早蝉宴除大皇子,其余皇子全都来了?”宋颐和问道。

    “皇兄镇守驻地,分身乏术无法前来。再者,他已有正妃柳氏,弃正妃迎你,于道义不正,留正妃迎你,于朝政不合,所以他来不来的结果都差不多。”

    “按你这么说,今年这早蝉宴倒像是为我而办,真真折煞我也。”

    闻言,裴澈也没忍住笑了笑:“这么理解也没问题。”

    快到金銮殿殿门,他又继续同她谈起早蝉宴的事。

    “早蝉宴明面上祈天降福,实则都有一个朝廷争夺不定的题策,而今正好是你择夫。但我只觉,今日还有一人应要被定下婚约。”

    “何人?”宋颐和有些好奇。

    “蒋世子。”

    她皱了皱眉,皇上当真是要给将军府和郡王府一个警告。

    裴澈见她如此,出言调侃:“心疼?不开心?”

    “怎会,只不过希望皇上为他所指女子能与他本心相惜。”

    “好过你?”他笑。

    “我不好,按理女儿家应相夫教子、精通女红琴棋书画,而我却整日无心于此。”宋颐和叹了口气,下一秒又明媚地笑起来:“但若是配你这个登徒子,定是绰绰有余。”

    “宋小姐这般巾帼,是我高攀,”他伸手为她别上一缕碎发,她没躲,任凭裴澈身上沉沉的青竹香自然而然充溢周身。

    “我从未与旁人墙头马上,如今也只为你而来。”

    “所以,宋小姐定然好,于我心中是全天下女子都难以相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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