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嗤。”

    笼中传来一声笑。

    “小师妹沦落成囚。”蓝衣少年漠然侧首,相识的面孔,但身份截然不同,当下已是魔子式微,据说假死重生而回,“还有雅兴笑得好听。”

    “入宗时我笑话师兄,如槌砸镜,如石击鹰,令师兄有苦至今,寻求个公道报复,我倒作了恶。”上锁的铁笼铺着一层白毡,白毡上铺开百褶的绿裙,绿裙的主人声色柔和,甚而倦怠无心了些,却像有一下没一下戳着匕首,句句冷不防把人气个半死,“若要功过相抵,不妨再笑笑,想来足为君超度,功德一件,善人善举。”

    无朽尊者坐外边都听乐了。

    他们去鲛墟闹了通乱子,巴蛇结契,梦魇苏醒,水灵骸收入囊中,但不知道式微做了什么,竟使明家父女不知所踪,梦魇的本体也只现身片刻,依旧沉眠回去未能放出。放出的是一个人形的魔物,不得不继任明灵怡的身份存在,直到尘世不必再有明灵怡,看梦魇皮笑肉不笑的脸色,怕是不太会让始作俑者好过。

    式微事先还去剑胆会扮了家家酒,事后收场时又趁扶风城乱局横生,居然劫来一个趾高气扬到他头上的小姑娘。

    多有乐子啊。

    他在车辕上舒服跷脚靠门听,回去的路上式微不仅没用风之弦,还心情不太好地盯了会儿巴蛇,让它敢怒不敢言地拉了辆飞车,有一说一挺稳挺新鲜。

    “……”

    式微盘坐下来,他原先是站着,站在窗边,眺望外头的景色,愁莫海上月出云间。困于尘世所求无瑕,如见此月,三十日里一回圆。然而月亮本是圆的,但要去到天上看。

    他听完嘲弄的话,倒也没动怒,相反,神情淡淡的,乃至唇角微扬,一如入云的月华,透过浅薄处抹开,只奉还四个字:“易惹祸端。”

    “拉仇恨嘛,我晓得,那又如何,我不但笑你,我人人都笑,我也笑我,笑完无事,自犯困去。”绿裙少女乖戾如顽石,但却是那种仰躺溪里的顽石,一动不动被冲刷着,时而浪头大了翻个身,此时也应景捂手打声呵欠,语调拖得乏而散,斯斯文文,仿佛下一刻就要蒙头大睡,“反正有什么好关心的。”

    “有的,你没有,但我要你有,我要你——”笼外人把剑横放两人之间,从笼中人手上缴获来的剑,引来视线下意识的追逐后,才不紧不慢讲出期待,平静自在好似生辰许愿,“杀我。”

    那道身形罕见地定格了下。

    “你这报复手段,我好怕呀,惹上就甩不掉啦。”她敷衍玩笑般全程平声,“真是了不得的祸端啊。”

    “先补四次。”他却条理分明说下去,显然是在动真格,前前后后俱落到实际,“再有四次,下一次,去无念剑冢。”

    小师妹掀开了眼帘,瞳色黑,面色白,仿佛纸上画出,乍一看楚楚可人,转眼就烟消云散,她稀松平常地说道:“有病。”

    “是啊,小师妹。”式微的心情出奇好,笑意如沐春风,竟像有些温柔,“我有病的。”

    …

    秋柚揉眼摘去一片红叶。

    她长叹一气。

    习惯了,反正每次光顾新副本,都会多梦到好些细节。

    说起来从残存的印象来看,原文,确切地说,更符合预言性质的原剧本,编排的小师妹落井下石,下场是落入男主手里,之后的处境虽然一笔带过,但由简扼的描述可知,小师妹犹不改作死的风格,两不对付,水火相克。后期甚至有处情节,男主深思远虑后,觉得把她关在身边,与其气死自己一个,不如时不时放出去,无差别气死所有人,有人作陪顿感神清气爽。

    秋柚往日因为模糊印象,也以为小师妹横蛮无理,还想过既然这么让男主讨厌,怎么苟到复仇名单的最后的,急求一份前辈的经验教学。谁知道两人相处时的具体,让她一见到就分外熟悉,心知肚明的那种熟悉,以至于手脚全部无处安放,暗暗道了一声糟,热衷作死的前辈好像是她本人,说话行事都有点点像她会做的……

    才没有。

    她她她怎么做得出来?

    秋柚不禁义愤填膺,填着填着,膺里心就虚成了马赛克。

    她还趴在梅树下的石桌上,僵硬地缓缓移动,转头回去,用胳膊埋住脸,再用空着的手抱头,闷闷地哀嚎。

    还真干得出来。

    区别是明显和不明显。

    被看穿的感觉简直糟糕透顶。

    可可可,可最多就是心里想想嘛,但凡不是非得必要,出门在外总会顾忌收敛,也许是顾忌一滴露一点泪,所作所为当即就大有不同,变量很多的,落实成文字太苍白无厘头。

    “怎么了?”

    有人在旁边问。

    秋柚当即就坐正仪态。

    “师尊好。”她乖觉地对着来人问安,“这次闭关如何?”

    “小徒弟也好。”玉烛尊者学着她点头,“我日日不飞升,年年还如旧,倒不可比你们,又做了许多趣事。”

    “云蔚郡一劫后,回宗已有几月,得知师尊今日出关,箨落峰上下,属我空闲,我就想来等等师尊。”

    秋柚看他坐回石桌的旧位置,不等动手先把泡好的茶推去,“就是,想看一下,说说话,但我有什么事,师尊都知道了呀。”

    回宗后确实过去好几月,峰顶的游园季节总迟来,都已慢吞吞由白转红,从琼玉变为一块红珊瑚,不吝啬地镶嵌五颜六色的宝珠,白衣的仙人端坐在秋色中,染上了几分浓墨重彩,豪华如装裱的碑帖,上等的黄金,上等的白玉,上等的丝帛,清而无心的字,萧萧烈烈。

    “小徒弟性子热烈了些。”玉烛尊者端起茶杯浅饮,又点头,嘉许味道好,一片落叶的红经过白纱,他的唇和红叶弧度一致,两边唇角弯弯向上,唇齿犹带水色,似是秋露生,“主动来找我说话了。”

    秋柚一来就被点出转变,忘前忘后忘词忘了个干净,简而言之,卡壳了。

    “当时早春残雪,而今晚秋红叶,都好的。”玉烛尊者便俏皮地打趣,饶有兴致地叩叩桌,示意自己在等,“想聊什么,说吧,我都听你说。”

    秋柚闻言放松地颔首,把自己的茶杯斟满,内心严肃地扣上沙漏,预备——试试!至少聊一盏茶的时间,真是目标艰巨的热血,不过一盏茶是多久来着,那就玄学计算随缘吧。

    “我在剑胆会拿了第一,寒师兄第三,但那时,他金丹段,我是筑基段。”——现在她也金丹了。

    “我徒甚好,当奖。那名弟子亦有才。”

    “我和明小姐做了回朋友,我其实有点真心喜欢她了,可她是梦魇巨蟒假扮的,我就和她达成契约,还不能让她出来。”——目前已经废稿了一堆的冥界方案,毕竟既然鲛墟本就是黄泉,梦魇又自带轮回的天赋buff,很难不让人想到些什么。

    “喜恶自在,果断自在,不相碍,事事既已行,当奖。你也别太伤心,若伤心,来找我们。”

    “也还好,我尽量把能做的做了,谢谢师尊。不过,真正的明小姐回来后,也说挺喜欢我的,问我和她做朋友好不好,我说好,这段时日她处理着云蔚残局,也时时与我书信往来,不知道算不算一种延续。”——明圣海对外还是陨落,还是只留下明灵怡,倒还是和原文合上了,但换了一个明灵怡。

    这个明灵怡会把她悄悄拉走,望向愁莫海亘古的明月,双瞳先变作鲛人的银色,再变成仲罗螺曾有过的粉紫,流下一滴泪,泪化成珠,珍珠转手赠予她,原来粉紫是为动情,明灵怡和她说,看,动情何必拘束于人,我见明月,见海,见此城,亦会动情,莫非是因鲛人才难动情,而我一半为人,因景便能生情,亦或者是思念。

    随队临行前的那个晚上,扶风城清理干净了魔物,但横杂要务的事项还多,她就只陪明灵怡坐了一夜。

    “缘之一字,续也罢,不续也罢,既已来,则落定,无论因何,见是见了,只用想想日后,彼此愿不愿交心。要备礼吗?”

    “不用不用,不劳师尊,我平时会看中些小礼物,寄过去给我朋友。然后,澹台爷爷,三师姐,还有师门的很多人,也都很厉害,在外面参与了魔潮的防线,防线里又有各门各派。宗门的灵舰也发挥了作用,正好澹台爷爷和寒师兄改造过,虽然回来就报废换新,我们回来是买的仙盟驿站的船票。”——所以这次扶风城未至沦陷,没什么伤亡,可喜可贺。

    “都要奖的,吕峰主掌事,料想都会奖。用废无碍,宗门积蓄管足,此等境况,门人为其可为便是。”

    “嗯嗯,是都被奖励过了,明家后来也四处派人,报销魔潮中的损失,补送了好多的礼物。”秋柚又词穷了下,全程都讲完了,要不,要不绕回最开始,对,她就转折说道,“我拿到了水之灵物,梦魇给我的,突破到了金丹,如今已稳固下来。”

    “我徒甚好,我一向知道。”玉烛尊者也回到最初,笑意清浅,毫不讶异,但也真心实意,就如此夸着,“当奖。”

    秋柚忽然发不出声。

    她极度掩饰地低下头,紧紧捏着杯子,转,转,转,轻颤,清亮的水还未见底,映出她紧绷的表情。

    好,好怪啊,手在发抖,背也在抖,全身都在抖,眼睛酸,想哭,但太丢人,喉咙很紧,牙根很麻,是紧张吗,还是激动,这就是激动吗?

    好开心啊。

    石桌两边久久无声。

    “对不起……”她挤出沙哑的气音。

    “何出此言?”玉烛尊者静静在等,等到这句话,微收了笑意,微微前倾,疑惑地支下巴,直入扼要问清缘由。

    “我在幻境里,浮生若梦境,想了一些,关于你们的,不太好的,事。”秋柚断断续续吱出声,头耷拉着,小学生认错一样,“所以出来之后,半夜常记起,就很抱歉,我给澹台爷爷送了鲛墟的古残卷,给三师姐送了执法的棍鞭,给二师兄带了新式机械的构想图,给四师兄留了云蔚郡的很多特产,大师兄的话,我还没见过他,但听说他喜欢生煎包,辣子蘸碟的,我就欠他一屉生煎包,算是让我好受些,可是师尊,我不知道送你什么。”

    “无妨的,若你只需心安,我也可以说,无妨的。”玉烛尊者安静半晌,按她的用意推想,推想好了,就又笑吟吟的,像要分享什么秘密,也放轻了声音,“但要说真心话,你且抬头,靠近些,我告诉你。”

    秋柚抬头靠近。

    “徒儿,只要你不,容我找找,有什么好忌讳的,哦,就这条吧,只要你不伤天害理,我,我们,就都不会丢下你。”玉烛尊者很轻,很温和,很自然地揭开她的心事,第一次如此直接,可是很奇怪,并没有预想中让她窘迫,而是好像一个风中的拥抱,明确划出自由纵容的边界,“随心所欲便好了。”

    秋柚缓缓眨合眼,景色忽而暗忽而鲜,她问:“真的?”

    “假的。”玉烛尊者莞尔逗人,风轻云淡退坐回去,随之而来更为坦白,“单是我的话,犯讳也没关系,我无甚在意,你才是被在意的,其余皆是其余,所以放心,你可以把你看重些。”

    “万一我真的罪大恶极?”

    秋柚也恍惚退回去。

    “你既然这般想,自然是不想,正因是如此的你,别人才如此待你。”玉烛尊者又闲适下来,拂去桌上新积的落叶,留出空继续品他的茗,“你看重了你,还会不信你吗?”

    秋柚消化了好一会儿他的话。

    “师尊。”她抓握瓷杯的手指渐放,“若是,若你从未认识我,若没有祖师爷的嘱托,若是我还来找你,你也会如此待我吗?”

    “只能是你找我吗?”

    玉烛尊者就着她的路子先走偏。

    “师尊忘了嘛。”

    秋柚打补丁强调设定。

    “你却记得。”玉烛尊者较真异议不公平,“若你不记得呢?”

    “不会的。”秋柚作为命题人拍板,“发生这种情况,师尊不记得,我一定会记得。”

    “好的吧。”玉烛尊者认命顺从了,但还不忘反对到暗处,弹棉花一样技巧百施,“你想错了一点,祖师爷命不住我,我不想,便不做,亦或可有可无。你来找我,因为是你,我想,我会喜欢你这个徒弟。”

    秋柚眨眨眼:“哦。”

    秋柚非常想当场离座,跳着满园石阶跳个遍,落叶噼里啪啦焦糖脆,一路过去尽数旋风横扫,但还不能,残存的理智没让她失态,她仅仅颠翻了杯子,仓促地收拾,着急忙慌好了,才按着桌,就差站起来发誓,镇定,眉毛起飞眼睛亮,应该也算镇定:“师尊,要是有这一天,我就去找你。”

    “但愿别有,唔,若有,你放心,我清楚我的,我一定接着你。”玉烛尊者被这孩子气的话逗笑了,笑得有几分不掺杂质,他不掺杂质地说道,“不过么,你如秋草,枯萎越冬,芳菲长成之时,见我与不见,其实都一样了。”

    秋柚不由想到前世的朋友,那时的她总是觉得,她们很好,有她很好,没有她也好,或许更好,她在与不在都是一样……错了。

    “三奖。”玉烛尊者在她回忆间,比出三根玉色手指,问道,“小徒弟,你想要什么?”

    “师尊。”秋柚用心记着反问,“你想要什么吗?”

    玉烛尊者不知为何遣返:“我说了无妨的。”

    “不是赔礼。”秋柚连忙说明白,“是我想,师尊说我可以随心所欲,那,那我第一个想要的就是,我想知道师尊想要什么,我想给师尊世上最好的。”

    玉烛尊者静了片刻。

    “未知有,未知无。”他末了只道,“惜我不知。”

    “这样啊。”秋柚边听边点头,“太巧了师尊,剩下的两样,我也不知道要什么,就先攒着好了,师尊慢慢想,想好了,千万千万告诉我。”

    她也面对面比手指,竖三根,三根屈一根,留下一个V,照相存档说茄子般,表示自己用掉一奖。

    玉烛尊者收指掩口,闷闷笑两声,允首,算是应了,那只白釉的空杯被放下。

    “好大的胆。”他似是戏言。

    盏中茶水早已尽。

    …

    寒静梧第一百零八次叹气。

    “卷丹枫实。”作为被关起来三个多月,细算一百零八天的病号,他清心养神抱头在床,半支起腿,盖着凉被,百无聊赖背诵出小令似的药名。

    “白匣三字。”庐中的师兄打着蒲扇,一边煎药一边顺口接,他是烟啼峰的丹药修,煎得一手好药,扇不离手,人称蒲扇师兄,从凡间某处而来,口音颇重,所接的下半句,其实念作「半夏山栀」。

    “忍冬忘忧。”寒静面不改色继续。

    “尝醇六情。”蒲扇师兄也继续,这回是「常春留行」。

    “琅玕陵游。”

    “匪盆枪列(飞蓬将离)。”

    “我想出去。”

    “嘟然阔以——补四,泥补阔以(杜若空青——不是,你不可以)。”

    蒲扇师兄惯性背出下一句,方才惊觉上了大当。「杜若空青」上半句是「莲心羽涅」,皆是香草美人的寂寞高洁,枉被黑心之徒下黑手篡改,令他救字于水火得脸色发涅。

    「卷丹枫实,半夏山枙。忍冬忘忧,常春留行。琅玕陵游,飞蓬将离。莲心羽涅,杜若空青。」——这是露压烟啼两峰之间,医修和丹药修闲暇时分,用来游戏的行令之一,以药名联句,须上下意通,左右仗对,但时日一长,便集成了通用的册子,就算记不住全部,大伙儿面对面打招呼,耳濡目染也能应和前几行。

    寒静梧作为外到没边的外门弟子,大半年来由于成了看诊的常客,回回还是伤及心脉的急诊,休养又要休养大半时日,难免无师自通了个中的恶作剧。

    “这位师兄,哥,师兄大哥。”他横臂挡住双目,连换了三个敬称,三连三同,足足凑成消消乐,一语划去生无可恋,“有生之年我走得掉吗?”

    蒲扇师兄煎好药,一排冰镇的碗里,挑了大的,倒满,待温度降下,推到病号枕边,只道:“喝。”

    字正腔圆。

    被子里的人逐渐成团,逐渐无法面对般面壁,随后才因为好歹有人在场,直直掀被翻身而起,背靠榉木床头坐正,面无表情端药一饮而尽。

    苦。

    他不算怕苦,但日以继日,一日三次,不得不说,苦。

    “好药啊。”寒静梧微笑谢过,“师兄辛苦。”

    蒲扇师兄白他一眼,这小子欠欠的,好在收拾过后,今日监护结束,往后也最好清闲,他闭目摇扇道:“棱奏嘞。”

    寒静梧转眼脚跟及地,一身行头早打理好了,表面还斯文地询问:“现在走?”

    “奏奏奏。”蒲扇师兄朝门摇扇赶,“泥莫来嘞,开刀泥,心泥吠得黑。”

    ——你莫来了,看到你,心里烦得很。

    寒静梧翻译后深表认同,但不妨碍他透露出遗憾:“应该还是要的。”

    蒲扇师兄手一顿,缓缓收回,扇子盖到脸上,仰面长叹:“泥换郭人嘛。”

    “劳师兄费心。”

    寒静梧不做人地满意出门。

    没出成。

    “寒师兄。”秋柚端量面色犹病的他,“你能下床了?”

    她今下午恰好晚来探望了些,身边是半路碰到的小荷师姐。

    早能绕宗御剑兜风好几圈了。

    “是啊,小师妹。”寒静梧后退抵靠家具,模样将将好大病初愈,不宜多与人争议不和般,果断把话事权踢向旁边,“蒲扇师兄打的包票。”

    “啥扎?”蒲扇师兄茫然露出脸,看到小师妹向他问好,就了然地反应过来,“喔喔,他四好哒咯。”

    “谢谢二位。”秋柚果然听了进去,谢前谢后,支付报酬,高高兴兴举出茶包,又分前分后,“喏,新捎来的呦呦茶,还有冰糖,二位也拿去尝尝。”

    寒静梧手里分得最多。

    他知道其实本就是给他的。

    “小师妹也费心了。”他照常把她送的收好,总算可以自如行动后,等待不了一分一秒,就问出了那个问题,问的时候,却还是很迟疑,很小心的迟疑,“你,痛吗?”

    秋柚正用上的社交模式窜频了。

    “什,什么?”她卡成结巴,话一出口,就自我绝望。

    什么欲盖弥彰!

    “看来是的。”寒静梧这才确定,“能把那东西给我吗?”

    秋柚脸色一绷:“不行。”

    “那你就——”寒静梧也卡住了,想了半天词,想找出不轻不重的,最好能轻的,又管用的,他翻来覆去找得愁死,嘴里可算蹦出一句话,“你违反了交易前提。”

    “是你先的。”秋柚反而有了底气顶嘴,“你骗我。”

    “是我不对。”寒静梧认错飞快,“但这事你别瞒我。”

    “你骗我!”明明喝过酒也痛死了。

    “你瞒我!”是被哪个邪魔外道诱哄了。

    两不相让。

    紧迫的战线一时拉开。

    “爪子呢?”蒲扇师兄轻声问。

    “吵架呢。”小荷师姐轻声答。

    “洒洒水嘞。”蒲扇师兄作势煽风点火。

    “是有点,不是,喝茶去。”小荷师姐差点被带偏。

    她摁头把摇扇作法的师兄拉出门。

    “首先,在需求方面,其实是我需要,代价我能承受。”寒静梧比了暂停的手势,秋柚也收声听他说,四下无人,他就能全头全尾地解释,“小师妹是来帮扶我的,却因此心中有损,我才觉得罪过,是我贪心,便不想让你多忧心。”

    “不可以这么算。”秋柚也有理有据,“好处我同样得了。”

    “可你本不该被卷入。”寒静梧举证反驳,“上一次,水之灵物,你已经不想要了,是我偏要,是我拉着你不放。”

    “可我从来都在此处。”秋柚讲清现状,“你面对的,我也在面对,你选择的,我也在选择,我们才到了同一处。你我也都能猜到,除去起初的诱导,寻找灵物的事,我们分明躲不掉。”

    “是我躲不掉。”寒静梧便承认,“你本可以走开。”

    “……”秋柚又想哭,气的,她发现对着寒静梧,怎么情绪老跟坐过山车一样,升升降降大开大合,所以她忍住,再忍,硬邦邦开口,“我不。”

    “好呀。”寒静梧笑如春风,紧抄的手松开,倒像就等这句,“那小师妹,你要是不走,我就决不放你走了,你可是大方的主顾,花几辈子才能有的。”

    “早,早,早说就好了。”秋柚顿时磕巴几下,气到一半,气忘了。

    “所以为了共同的将来。”寒静梧朝她伸出手,瞥见手心有几道破开的深红,太紧张新掐的,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装腔作势地虚握掩嘴干咳,“有新道具就展示下嘛,我觉得它功能不错,这段时日卧床无事,我也做了些模型推测,怀疑它的生效方式是「屏蔽」和「复刻」,假如能够证实,我们可以保留前者,尝试改造摒除后者。”

    错误的,功能烂死了,屏蔽就屏蔽,复刻就复刻,加一块膈应谁呢,脑花入土的设计,多余,害得小师妹遭罪。

    秋柚倒是瞬间想通。

    对哦,忽略了最重要的,寒静梧是技术流来着,完全可以解决矛盾本体。

    “是这个。”她当即就交代作案人,“里山尊者给我的。”

    作案工具是把匕首,光天化日之下,花里胡哨纯晃眼,被信任地放入他手里,手是完好的那只手,横圈住刀柄,冰凉凉的,却又刺生生的,比自作孽掐痛的手还刺痒,似乎沿着微细的经脉,一直刺到了虚假的心里。

    这次的心没痛。

    但是她痛了。

    他还是痛。

    为什么?

    “谢谢啦。”寒静梧抬头,神色不显,笑眯眯说道,“小师妹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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