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水。”

    一只手沧桑举起。

    “你还行吧。”

    秋柚斟满冰镇椰汁,插上木制吸管,从桌这头推到桌那头。

    “不太行。”寒静梧靠着冰饮活了过来,倒出寥寥无几的什锦贝,其中几枚交给这家饮品摊的摊主,“按照澹台峰主的进度,宗门的灵舰是回不去了。”

    “又做了什么测试吗?”

    秋柚顿感不详。

    “高热测试,潜压测试,遥控测试,跃迁测试,不胜枚举,我赞同这些构想很好,但短时间压榨的后果——”寒静梧恢复冷静后明智建议,“准备买仙盟驿站的船票吧。”

    “还要比赛呢。”秋柚心说重要的是人快废了吧,“我等会儿这么去说一下?”

    寒静梧深呼吸一口,抱拳拱手:“大恩大德。”

    秋柚:=-=不,不必。

    “你出发前换了很多。”她低头数起桌上的什锦贝,“快用光了。”

    “想买的都买好了。”寒静梧取出一堆编绳,手法老道地穿孔引线,“留了几个品相不错的。”

    秋柚才注意到这些贝壳加工过。

    “喏。”

    她边等边喝椰子茶,等到木杯中快见底,一条手绳应时递过来,红绿八股线,吊两枚什锦贝,一蓝一青,纹色如玉,编的是平安结。

    “云蔚郡这边的风俗,贝壳编绳携带在身。”寒静梧催促般上下甩手,“诸害莫侵辟邪大吉。”

    “你会信这个?”

    秋柚觉得这场面属实诡异。

    “不信。”寒静梧冷漠而坦诚,“所以我往上面刻写了阵法,方便出意外时还能联络。”

    原来是技术流的新装备。

    秋柚肃然接过,戴到手腕上,正好合适。

    “很漂亮。”

    她看了会儿,觉得有点喜欢,想了又想,还是夸出口来,抬头再看过去,寒静梧状似在想事情,闻言才回过神,随意扣上他那条,嘴角仿佛得意上扬,又刻意地压下。

    “我练过手的。”他理所应当道,“区区编绳而已,肯定是做得很好。”

    在奇怪的地方骄傲起来。

    秋柚抛开这更奇怪的联想,开始想她要不要也做点装备,裁剪些衣服绣绣花,附魔什么的交给寒大师。

    貌似发展方向更怪了。

    “你买了什么?”

    最后她选择保守的询问。

    “几味药材,还有——”寒静梧回忆了番,吐出三个字,“为欢酒。”

    “有用?”

    秋柚吸了口椰子茶。

    作为爱恨情仇的氛围代表,故事里的酒总是不可或缺,但依寒静梧的行事风格,暂时符合不了这类情况。

    “麻痹神识,一醉好梦。”寒静梧果然很务实,“对我有大用。”

    麻醉剂。

    秋柚将吸管一咬。

    她突然知道用来做什么了。

    “收场的时候,我给我用。”她坐在这家和他碰头的小摊里,听他说出了那个办法,棕榈棚外的阳光斜射进来,让他的面孔和声音都在融化,看不太清也听不太清,“我查过不少资料,只要调配好药剂,不出差错会很管用……”

    秋柚漫无边际了思绪,忽然想到几个钟点前,柒花送来一笔交易,她与里山尊者会面,他给出的东西,说她一定会需要。

    “这样做是最合适的了。”寒静梧三言两语陈述完,看她好像又心事重重,只好放缓语调如同顺毛,“我其实没多大感觉,所以,咳,所以你别害怕,卷入的人事已经太多,我们决不能够停下,在弄明白结果之前,只有掌握更多的力量。”

    这种热血的台词简直有违人设。

    秋柚从飘忽的思绪里抽离,无奈地看向文字能力够呛的某人,干脆把有的没的都抛一边,不能老因为心理障碍拖累进程。

    “还有个办法。”她沉吟道。

    “愿闻其详。”寒静梧推来椰汁杯。

    “勤加练习。”秋柚顺手又斟满。

    “……”寒静梧微笑给出评价,“我姑且没这种爱好。”

    秋柚稳住表情,没能成功,埋头不出声闷笑。

    又讲冷笑话。

    寒静梧在心里评价,镇定地靠冰饮清心,心里也松快下来。

    总算安抚好了。

    …

    入夜。

    “这边,这边,对,捶两下,那边,那边也,哎哎对!累了一整天,用点力小师妹——”

    寒静梧从澹台峰主那边准假回来,正欲谢过小师妹的仗义相助,就在这厢场面下欲言又止。

    “蔺师姐。”他还是扣敲开着的门,“你不是说有事来吗?”

    “啊是。”蔺如清想起来时的目的,从躺椅上翻过身,挡停秋柚要落下的手,“小师妹,你这回进展很快呀。”

    秋柚眨眨眼:“啊?”

    回到旅馆不久,师姐就找上门,然后是帮忙捶背,突然问到别的,这么看的话,是进展如飞没错。

    “这种事不用瞒着师姐。”蔺如清坐起来伸展筋骨,“圣海尊者的女儿,那位灵怡小姐,虽然传闻颇多,但我辈修行,唯见本尊,她先找过我,是个很正派的孩子,说与你交了朋友,邀你前去点烟坊小聚。”

    秋柚下意识抬眼,越过师姐的肩膀,和寒静梧对视后,对方无声点头。

    “她有说谎吗?”三师姐的手又搭上她的肩,“不想去的话,推掉也没关系,我今天和明家打交道,走动那么多两边往来,不用就浪费了。”

    “没有,我想去。”秋柚连忙说道,“三师姐,我还找到一家冰糕,味道很好,明天初赛完,我带你去。”

    “好哟。”蔺如清捧场地合手,“师姐已经在馋了。”

    秋柚起身收拾一番,走到门口又回头,面对送别的师姐,略显尴尬地问道:“那个,点烟坊在哪?”

    蔺如清眨眨眼:“啊?”

    最终倒没有由师姐亲自送,明家早早便派人来旅馆下候着。

    秋柚乘坐了一路飞鸢轿车,打哈欠跳出车门的时候,看到灯火通明的水晶圆顶。

    点烟坊坐落在愁莫海的边缘,也坐落在市井建筑群的边缘,就是前晚寒静梧指给她的建筑。

    坊内如北郡之冬。

    明家的侍者随从指引,适时呈上毛边大氅,裹在身上暖和了好多。她从一片红梅里踏雪而过,被送入黑暗无光的内阁。

    “点烟坊以造境为名,今次选的境是「南国雪」,好为往来客人们消暑。”

    一盏明月似的的灯亮起,映照地板上浮游的蓝,让人仿佛置身沧海明月图,礁石形状的布设中,黑发少女挽起雪青的裙摆,赤足走下光华如水的阶梯,走到她的面前,隔着升起的青玉案,盈盈对拜。

    “初次见面,或者说,又见面了,尽管那意味着承认不妥。”明灵怡弯起柔和的银眸,“秋道友,我代昨日之我向你赔罪。”

    好酷的全息特效,不是,是工业化玄学。

    秋柚的心思分到别处,这时才费劲揪了回来,对着那张见过的面孔,应当熟悉,却好像完全陌生。

    “赔罪?”

    她挑了简单的疑难。

    “趁人不备,强人所难,是我之不周,至于前后差距,隐衷莫是,但道友似乎不见惊异。”明灵怡支肘在案几上,伸手同她摊开示意,“来坐。”

    内阁清凉似夏夜,秋柚解开大氅,坐到了她的对面,说道:“我先同意的,放心,我不会悔过。”

    “道友先听我言。”明灵怡揭开银制的熏香盒,调好香料,点上,“我想要你晋级前三,才能踏入浮生若梦境,然后,随我进入鲛墟,拿到一件东西。”

    “可以。”秋柚再次同意,筹备几下,又问,“我能带一个帮手吗?”

    “你想说你那位师兄?”明灵怡端起一杯水,抿下一口,抿抿嘴,方才摇头,“他也能进入千千无绪阵,不光如此,他于器阵之道上修习颇深,但我对他的感觉……很难说。”

    秋柚回想起一点片段。

    “为什么要找你?”浅色裙裳的少女倚着高上的阑干,“很难说啊。”

    “浮生若梦境,我会去,鲛墟,我也会去。”剑胆会的魁首伫立在侧,“是你有求于我,你得给出理由。”

    “能在金丹段赢过曲回南,傅离朱,乃至林罔叶,你这位无名客的实力,我并不愿多想,你面具下真实的长相,我亦无意探知,故而我对你的想法,同样难以与你说清,只能说……”

    少女侧过身,专心看了他半晌,无可奈何地叹气道,“就像存在什么联系,让我想要和你接近。”

    彼时场外的秋柚os:哇哦,都快半本文了,居然有女主的吗,还是天降之缘的类型,令人感动。

    此时场内的秋柚,她自然知晓后文,男主就是孤家寡人的命。

    但她把黑化主线都按死了,寒静梧现在还是宗门好弟子一枚,至少表面的品学兼优过得去。那么这段宛如命定的缘分里,如果继续排除干扰因素,如果明灵怡仍对他抱有特殊的感觉,自然而然会走向更圆满的剧情。

    秋柚忽视了一阵别扭,反复在心里推导过程,无一不是皆大欢喜,至于寒静梧那边,不,不能想,他太复杂了,想得头疼,感情线不是紧要的事,应当不是,关键不能影响正事,就按最初的目标来,要让所有人都有好结局。

    “非要说的话。”那头的明灵怡打破沉默,终是对她作出解释,“就像存在什么联系,让我想要和他——”

    “接近?”

    秋柚补充好剧本。

    “不。”明灵怡温柔的眸色微冷,那一刻像是前夜的鲛人,“是远离。”

    “?!”

    秋柚被打乱了阵脚。

    “如果只有他出现,我会因为这份联系,而去找他弄明底里。”明灵怡投向她的眼神很专注,梨涡浅浅的脸颊似乎微红,万幸被光波后的阴影遮盖,“好在多了你,而且……不一样。”

    秋柚端杯,喝水,放下,强行镇定,开口时,声线颤颤:“我,我的荣幸?”

    此等状况完全超出了理解范围,杂念被潮水似的愧疚淹没后,只留下一个震撼而巨大的想法——

    蝴蝶掉情缘这种事不要啊。

    …

    海边。

    柒花站在浪头上踩水,一步一步,黯淡的金蝶迭生。

    漆黑的肢体在微光下伸出,形状生长如枯焦的珊瑚,在海浪里湿润,吮吸,膨胀,逐渐像是活物的胚胎,瞬息间就被金色的蝴蝶扎满,消沉的光芒骤放,如同一柄柄锐利的飞镖,带着魔物化为海中齑粉。

    柒花在平息的海面静立,低头看明月下水波粼粼,还有水波里自己的倒影。

    “愁莫海外是尘世尽头。”红黑的残影瞬移至身边,显现出的青年像提着两壶酒,“尘世之外的泉客啊,记载了一次次轮回,终于将自己纳入故事。”

    “仲罗一族是记叙世界的歌者,但自从上代后裔与人族相恋,鲛人所在便已没落为废墟。”柒花取出一本册子乱翻,“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呐。”

    “你这话本——”里山尊者倾身,盯住了封面,陷入深思,“哪来的?”

    “市集里趁买的。”柒花卷起册子,往下巴一点,眉眼弯弯,“《一重海,一重城》,魔祸之年,命途危悬。他,人族未来的尊者,以杀淬剑。她,神秘血脉的少女,颠覆局面。为了你,愿献祭我的心脏。为了你,扭转世界又何妨。对案一炷香,燃尽生还长。白衣孑然抱恨晚,灯花欲落无心惨。魔子式微亲历著笔,跨越时空与命运之恋,尽在此中见。——噗哈,那个地摊的老板就是这么宣传的。”

    里山尊者,不,他现在更愿意叫皮里山,不禁抽动了眉头。

    “少看这些。”他把一只酒壶塞过去,不由分说抽走册子,“给我看看。”

    “不是酒。”柒花失望地尝了一口,“是椰子汁。”

    “酒有什么好喝的。”皮里山顾自喝他那壶酒,甩了甩缴获来的地摊货,“魔子在外头的名声是差,可什么玩意儿都能安上去,哧,也就仗着他没活着了,还是唯一没有继任者的。”

    “式微么?”柒花往壶里插了根吸管,抬头审查这位叔叔的表情,向来诙谑万物的表情,在说起那个人的时候,笼上一层难言的复杂,她往下接着说,“算是我们的前辈呢,但想打听他的消息太难了,魔域的很多老人都讳莫如深。”

    “我可没那么老。”皮里山轻哼着笑,“只是见过,还隔着面具,没人知道他的模样。那是个真正的怪物,不过就算如此,照样落得不明不白的死法。”

    他转过身,低头,一双赤瞳深沉,洞穿了她的内心,竟然如同悲天悯人,“何况你们这群孩子呢?”

    柒花的眼角酸了下,所以她含住吸管,咧出大大的笑,吐词吐得含混不清:“魔子听起来可威风啦。”

    “可你本来是亓小花。”皮里山不紧不慢地说,“凡间那个朝云镇的亓小花。”

    海面久久无声。

    “我都快忘了。”柒花松开口,剩下半壶,手里晃荡,喝醉了一样,“一陵才总记着这些事,三昧醉心机关,六博老谋深算,巫相离得很远,巫存还,唉,我和耳重什么也不想干,巴蛇更不用说了,它活得不明不白,只有一陵,他记着我们,记着当初的承诺,他一直是我们的大哥,妄想把我们都留下来。”

    “说这些干嘛。”她忽然想到了一点,从低沉的情绪里抽离,“你不也是站在魔尊那派的吗?”

    “是。”皮里山承认,“也不全是。”

    柒花的脸色仍然冷下。

    “我们不能只信一个千年前的人,总要另谋些交易,多多益善,至少让受到洗礼后的世界,能让我稍微,只要稍微——”皮里山空出一只手,蜷曲手指,犹如想抓住什么,他怀念般低喃,“喜欢得起来。”

    “变态。”

    柒花吐字清晰。

    “一陵那小子没来。”皮里山施施然回击,抱臂如看好戏,“是上回闹大了吧。”

    “虽然有办法掩盖,但连续几次失败,魔死侍的惩戒……”柒花难免被反扎痛处,把壶身攥紧到变形,“他担下了。”

    “你能控制好巴蛇吗?”皮里山的目光落向她的手腕,缠绕的金线与丝带之下,沉睡着一条会带来巨变的蛇,“它可是连接着梦魇巨蟒。”

    “就看她,还有她的师兄,能不能把我拦住了。”柒花显然是想起两个人,心情涨回了不少,摩挲起那截手腕,遥遥望着远方浮起的鲸鱼,“我这次可没法小打小闹。”

    “那就把这个拿去。”皮里山递来一把匕首,银刃金柄,红石镶嵌,精巧如装饰品,却杀意凛凛,“一陵和我做的交易,是要我和那个女孩交易,真是绕了好大的圈子。”

    “错心匕。”

    柒花愕然地认出。

    “双生之一。”皮里山轻描淡写地叮嘱,“此间事了,无论成败,将其带回,都能放他出来,十八狱太难受了。”

    “她会换吗?”

    柒花着重问出。

    “她会的。”皮里山把酒喝干,酒壶一扔,落水时化为铜钱,“我做生意,不会谈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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