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衡同往常一样躺在瑶光殿的琉璃瓦上晒太阳，右手食指上的传音戒传来响动。

    围着食指绕了两圈的灵蛇造型的传音戒发出闪烁微光，乐衡心念一动，消息显示在眼前。

    “昆仑殿殿主急召，哪位师弟有空通知一下惊霜道君？”

    发消息的是瑶光殿的大师兄，境界在他们之上。

    “你呢？”

    “进了昆仑殿，凌霄道君在，实在不好溜出来，诸位师弟救个急。”

    昆仑山上修了十二座大殿，其中以昆仑殿为首，凌霄道君为昆仑殿殿主，只听命于十位仙君，冷面无情，不可亵渎。像是印证他方才说的话，再有人问他，却没人回了。

    “我不在昆仑山。”

    “我不去。”

    “谁爱去谁去。”

    除去大师兄，他们四人中只剩乐衡没有表态，催促声传来。乐衡瞧了一眼正殿广场上正与偃甲对招的女君，慢悠悠朝他们五人的联络群里丢了一句，“我也不去。”

    联络群炸了，谴责声传来，主要是留在昆仑山的那两个，也不称乐衡为师兄了，质问道：“乐衡，你什么意思？联络群建立以来的规矩就是谁最后回应的谁去，难不成你要拉着我们一起受罚？”

    他们和玉惊霜的关系已然冷到极点，除了大师兄，谁都不愿和她有过多来往。

    平日里，殿中大事都是大师兄同玉惊霜对接，除非是大师兄实在抽不开身，才轮到他们几个在联络群互相推脱，最终形成了上述的约定。

    等他俩输出完，乐衡才在联络群里发消息：“意思是，以后通知玉惊霜这样的苦差事都不用我们来做了。”

    下面整整齐齐打出三排问号。

    乐衡解释：“瑶光殿来了个新弟子，以后让她去。”

    他见过那位高高在上的惊霜道君唯独对这位闻莺师妹指点过剑法，虽然只有一次，他却嗅出点不寻常。

    除了明初殿主，睨瞰凡尘的惊霜道君眼中何曾容下过别人。

    “她？”

    “谁这么想不开？”

    “确定？什么时候来的？”

    乐衡看着一长串问题，想了想，在联络群中回道：“两年前吧。”

    他躺在屋檐上晒太阳，这两年见，除了休沐日，闻莺每日都来修炼场，准时准点，雷打不动。

    联络群里又整整齐齐打出三排感叹号，都在瑶光殿，生生活成了不相交的平行线。

    “谁啊，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闻莺。”

    乐衡往群里丢了两个字，翻身跃下高殿。

    修炼场上，闻莺穿着瑶光殿核心弟子的服饰，青衣飘然，身姿如竹。额间却描了花钿，画了眉毛，涂了口脂，如往日一般精致。

    见有人从高处下来，闻莺小小惊讶了一下，在看到来人腰间铭牌时又向前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称道：“乐衡师兄。”

    偃甲停下手中招式，防卫在闻莺左右。乐衡还礼，在闻莺放松戒备的时候，掌心灵力暴起，直指闻莺的死穴。比起闻莺这个小师妹，他更对跟在闻莺后面的偃甲感兴趣。

    第一次照面就被这个偃甲发现藏身之处，不容小觑，他听过闻莺师妹称那个偃甲为白翁。

    闻莺被这突如其来的恶意吓住了，身体却如同往日训练一般做出反应，拿灵剑挡在身前。

    只不过一个小苼境的修士，如何也抵挡不了高她两个境界的修士的攻击。

    偃甲无令而动，调动周围天地灵力，炼化为其所用。与一般修士无异的灵脉聚起灵力，从天元流淌至整个躯干，轻轻松松将乐衡的杀招拦下，不止如此，挡下乐衡攻击之后，转守为攻，直取他性命。

    乐衡变了脸色，他只想试探一下闻莺身边的偃甲，还不想丢掉自己的性命，可惜这偃甲护主得很。

    乐衡手中引以为傲的傀儡丝原本最是克制偃甲，如今却找不到进入偃甲体内的缝隙，更不用说用傀儡丝缠住偃甲关窍，让其失灵了。

    也不知制造出这具巧夺天工的偃甲是何方神圣。

    磅礴灵力袭来，乐衡被击退十余步，如断线风筝倒在修炼场，咳出鲜血。偃甲如影随形，单手掐起乐衡的脖子。

    乐衡挣扎不开，双脚离开地面，全身动弹不得，连向闻莺求饶都做不到。

    乐衡心想这次玩大了，闻莺师妹看起来纤白瘦弱，她的偃甲动起手来却如此狠辣。难不成他真要做瑶光殿第一个死于内斗的弟子？

    昆仑山内不准杀害同门，闻莺牢记着这条殿规，忙让白翁停手。

    闻莺发了令，白翁却不停手，泛着冷光的灰色眸子直视乐衡，确认他没什么威胁后，才松开干枯有力的左手，任由乐衡坠到地上。

    乐衡被偃甲打量的头皮发麻，摆脱挟制后，瘫坐在地上咳得惊天动地。

    明明只是个偃甲，怎么会有如此强的威压？

    乐衡方才翻身下来时还是位玩世不恭的道君，如今却尽显落魄。

    闻莺用灵剑护住周身大穴，试探性走向乐衡：“师兄，你还好吗？”

    “不好”，乐衡仍然坐在地上，耍赖一般道：“师妹的偃甲都快要把我揍死了。”

    闻莺即便站着，也被乐衡拿尊师重道、善待同门这条铁律训斥的一愣一愣的，根本无心辩驳是乐衡先出手伤她。

    闻莺见乐衡几次用手撑地都没能起来，急忙上前搀扶：“我送师兄去重华殿疗伤。”

    重华殿主治疗，效果很好，也很贵，至少不是囊中羞涩的乐衡可以负担得起的。

    提起重华殿，乐衡想起大师兄说让他们去通知玉惊霜去昆仑殿听令的事情，“闻莺师妹，这件事不急，你先去阆中山通知一下惊霜道君，昆仑殿凌霄道君急召，她一般在阆中山最高处。”

    闻莺听到他这般说，从乾坤戒中找出一粒回元丹，递给乐衡，“我不能陪师兄去重华殿，此丹药留给师兄恢复些灵力。”

    七阶丹药，在重华殿那边也是有价无市，仅用来恢复灵力着实有些暴殄天物。

    乐衡捏着回元丹，像是被打击到，良久才开口问道：“你们剑修都很有钱吗？”

    这两年也没见闻莺师妹去神武殿领过任务。

    “还好吧。”乾坤戒中有一座灵石山，应该算乐衡师兄说的有钱吧。

    原本各殿核心弟子之间会有联络群，瑶光殿也有，殿主和玉惊霜也在其中。只是瑶光殿是昆仑山修建的第十二座宫殿，选址偏僻，殿主常年不在昆仑山，玉惊霜只喜欢在阆中山练剑，雪满山巅，灵气稀薄，传音戒的消息到不了那里。

    乐衡用传音戒加了闻莺的好友，把阆中山的位置发给她，顺便把她拉进瑶光殿的大群。有核心弟子进联络群是这个大群五年来唯一的新消息。

    闻莺得了位置，将偃甲收回乾坤戒，御剑前往阆中山。

    她上个月新学的御剑之术，剑身腾空而起的时候还有些颤颤巍巍。乐衡见她左摇右晃的身形未免担心，又想到闻莺师妹那个三招将他揍得半死的偃甲，心想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们五人的联络群活跃起来。

    “师妹的名字好听。”

    “新进群的那个？”

    “怎么不把她拉进我们的联络群？”

    阆中山基本算是在昆仑山的外围，闻莺站在长剑上，看着三千又三千长阶从她眼前略过。昆仑山共有九千阶，下三千阶是杂役弟子所在，中间三千阶是外门弟子在修炼，上三千阶则独属于内门弟子。

    等级森明，戒律森严。她运气比较好，有白翁在，一路护送她进入了上三千阶。

    闻莺早早听闻玉惊霜的名称，昆仑山的首徒，当今的剑道第一人。自五千年前剑道式微，在这一道就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了。

    闻莺选择瑶光殿也是因为玉惊霜。她想在大比中打败玉惊霜，成为剑道魁首。尽管她现在的境界只是小苼镜，在外门中也只处在中游。

    越往外灵气越稀薄，远不如瑶光殿中灵气充沛。阆中山很高，比昆仑山还要高出一截，闻莺御剑而上，山巅之上覆满白雪。

    整个仙界，从来都是四季如春，闻莺头一次见到这样纯白的场景，情不自禁伸手去接半空中飘落的雪花。雪花融化在手心里，留下水渍，微凉却不刺骨。

    闻莺还记得乐衡师兄嘱咐的正事，去往最高处寻找惊霜道君。

    在茫茫大雪中找到一个人不是很容易，除非她是玉惊霜。

    她未习剑，只在枯树下打坐，那枯树生的奇怪，明明这里无半分灵气，却开出几枝摄人心魄、泣血悲鸣的花。后来许久，闻莺才知道这种花名为梅，冰魂雪魄。

    玉惊霜背对着她，穿着同她一样款式的服侍，但颜色要更深一些。头发细致挽在玉冠里，露出洁白后颈。

    闻莺脚下踩着积雪，发出细碎声响，引得玉惊霜回头。

    那是一张令人屏息的冷面美人脸，额头正中间是一个枚细长菱形红纹，和枝头的梅花相得益彰，只是这一回眸，便压下闻莺精心描画的妆容，压下四周无际银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