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北风从耳边吹过，嘶吼着推人前进。
姬潇月眼睛盯着马头，强忍着情绪。
她不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只是平时无法无天惯了，习惯情绪外露，她也可以做到若无其事，这并不难。
只是她手心被自己掐的有些疼。
回偃府待过一个冬月就可以回家了，等年后收拾好继续南下去江南看春雨。
喝竹青酒，看百花开，谁喜欢在这呼啸不停的风里长留呢。
姬潇月讽刺般笑笑，不觉催着马加快了脚步。
偃惹不近不远跟在后面，神色淡淡，脸上没什么笑意。
“他们这是又吵架了？”
远在林子中的赤笙看见问一旁的偃小妹。
偃小妹挑眼看看，蹲回原地皱眉想想，“什么事能又吵起来，昨天吵得好了吗？”
赤笙摇头，有点懵，“不知道，好了吗？”
“好像昨天吵完就一直没和好。”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然后赤笙又问：“他们往那边去干什么？”
顺着他们的方向一直往前就出了关阳山脉了，冲着冰原去。
偃小妹头疼的揉揉太阳穴，嘴里念叨着：“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不能是想去冰原上吹风吧，还是姐姐生气了往前走就没管方向？”
“不对，那也不能往冰原去啊。”
“怎么回事儿呢！”
偃小妹想了半天没想明白，赤笙在一边突然开口，“他们是不是要回偃府？”
除了过山那条路，从这里侧穿冰原就是回偃府最好的路线了。
偃小妹皱眉，“不会，怎么会回偃府呢。”
话落她哎呀一声，拉着赤笙往山下跑，布置好的陷阱都不顾了，“怎么不会，可不能回去，回去以后我不就没有嫂子了。”
赤笙被她拉着往下跑，很快就换做了她拉人。
“快点快点，走远了我们得跑更远的路。”
换成偃小妹跟不上了。
两人闹闹哄哄追上前面两个骑马的，偃小妹顾不上调整呼吸直接问：“你们去哪儿？”
偃惹看她们俩一眼，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前面姬潇月已经装做寻常答道：“去前面转转。”
“前面有什么好转的？”赤笙神色古怪扫着冰原。
去冰原上转圈啊？
姬潇月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回头看偃惹，示意他赶紧给个解释。
偃惹抿起嘴角，微微拧眉问她们：“你们怎么跑下来了，山上陷阱不用看着？”
偃小妹摇头，“你们去哪儿，把我们带上吧。”
赤笙虽然更挂念自己的晚饭，但还是点头，“我也想去前面转转。”
她们俩说完偃惹和姬潇月对视一眼，姬潇月就往后挑了挑下巴，“你们去骑马吧。”
偃惹不明白她想干什么，见偃小妹她们真的回去也没拦着，没想到等自己再回头姬潇月抬手打马狂奔。
他呼吸顿了一瞬，心似乎被人狠狠揪起，然后又重重砸回去。
偃惹拉起缰绳快速跟上去，耳边只剩一阵长鸣和风声。
这是他最想要的结果，对吧。
姬潇月全然不顾身后偃惹有没有跟上，也不顾发现他们动静回头大喊的偃小妹。她只给自己一次机会，等到了偃府，她就真的不会再回头了。
马在冰原上狂奔，姬潇月清晰听见了自己的呼吸声，好像还夹杂着抽泣，风声太大，她听不真切，脸也已经被吹的僵了，根本感受不到有没有泪水划过，视线倒是模糊了。
但是她知道偃惹在身后跟着，也知道偃惹完全可以追上自己。
后来姬潇月干脆闭眼任马自己往前跑，耳边只剩呼啸，是真的什么都不顾了。
“姬潇月！睁眼！”
偃惹在后面看见姬潇月身子微微歪了一下，立马就觉得不对赶上来与她并肩，回头看见对方闭着眼吓得几乎伸手去扶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大声提醒。
姬潇月没反应。
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
偃惹想再提醒一句，却听见身后偃小妹声音不对。
他回头，见那边山脚人影晃动，明显不止两个人。
偃惹猛地瞪眼，回头对姬潇月大声道：“往山脚去，后面有人！”
姬潇月还是没反应。
她确实没听到，满心都是再快些，把所有人都甩在后面。
等她耳边响起另一道马蹄声时，偃惹已经飞身向她扑了过来。
姬潇月猝不及防被他按着肩膀摔下去，两人摔进厚厚的雪中，盐粒一般的积雪扑了姬潇月一身，顺着衣领进到衣服里，难受的她缩起脖子，皱眉看向偃惹。
偃惹摔下来的一瞬就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人又翻身上马架马回去，留给姬潇月的只有一个略微匆忙的背影。
地上雪够厚，摔得一点儿都不疼，除了有点冷，姬潇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睫毛挂着厚厚的冰霜，有一部分是自己的眼泪。
她往后躺下，整个人嵌进雪地里，冷静了一会儿才从自己剧烈的情绪波动中稳定下来，翻身起来去看偃惹那边的情况。
山脚下几个人影晃动，偃惹马骑的很快，赤笙和偃小妹化作暗红色身影在树木和灌丛中反复穿梭，后面跟着黑色身影，又从山上下来几个人。
那是什么人？
姬潇月瞬间紧张起来。
不管是什么人，反正是对他们不利的人，不然偃小妹和赤笙不会躲，偃惹也不会这么紧张。
姬潇月站起来来不及拍身上的雪，拉过缰绳上马，掉头回去。
她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但她一定要回去。
走至一半姬潇月知道自己又冲动了，可……这就是她。
这是她的选择。
关阳山脚偃小妹和赤笙两人手中各自拿着一个匕首，那是她们下山时挂在身上的，东西都在山上，下来的匆忙，要不是匕首挂在身上，她们两个什么都没有。
“他们是胡人？”
那打扮和长相绝对错不了。
偃小妹十分不解，明明说境内胡人已经全部找到，为何现在又会出来新的？
难道还有很多藏着，那对大楚来说十分不利。
至少是对现在驻扎在边关的士兵来说是这样。
赤笙拉着偃小妹走，“别废话了，不好好逃命我们得死在这儿。”
虽说赤笙有些身手，但面对四个人还是有些为难她了。
更何况是四个成年、受过训练、有智慧的士兵。
“山上又是谁？”
她看见山上有人下来，气的直咬牙。
“你们偃家办事也太不靠谱了。”
偃小妹逃命途中定眼一看，激动的哎了一声，“蒋大哥，我三哥他们！”
赤笙再往那边看了一眼，她对这些人不如偃小妹熟，就看了个大概，“他们来了好啊。”
两人还在逃命，不过完全是不一样的心境了。
赤笙又把偃小妹从树旁拉到树后，嘴上骂道：“他们手里有弓箭你看不到？还在外面晃！”
偃小妹反应比赤笙慢，挨骂了就乖乖听话，一边道歉一边对着山上摆手。
赤笙气的把她手拍下来，“别磨叽，好好跟着。”
远处偃惹已经骑马过来，躲开了几根箭羽，一到山下就下马拔剑冲上来。
有他保护两个妹妹安全不少，山上下来的人也能放心些，倒是跟着偃惹回来的姬潇月成了他们担心对象。
让人想不到的是，姬潇月拿起马身上挂着的备用弓箭，第一箭没适应马背上的颠簸射歪了，紧接着第二箭奔着胡人头去，准头惊人，可惜被对方躲开了。
偃惹没注意到，下来的偃珩看的咋舌，也收回自己的担心。
一共就四个胡人，被山下山上围了一圈，很快就被制服，他们的弓箭甚至都是赤笙和偃小妹他们留在山上陷阱边上的。
偃惹拿剑指着其中一人，厉声问：“你们一直躲在哪儿？”
蒋骆吩咐人把四个胡人押回去，对着偃惹摇头，“他们几个是跑出来的，我们一路从山上追过来。”
偃小妹凑上来，“怎么会跑出来？”
这就无从得知了，发现时这几个人已经在山上了，估计回去应该能找到答案。
蒋骆招呼偃珩整理队伍回去，军营还有事要处理，他看了一眼姬潇月方向，小声问偃惹：“你能回去吗？”
偃惹无声叹气，“看看吧。”
“那你处理吧，尽快回军营。”
偃小妹拉着赤笙，“我们两个晚点儿自己回去。”
赤笙点头，“我们还没打到野鹿呢。”
说话间姬潇月提着弓箭到了，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微微喘着气问：“发生什么了，那些人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
她一说话所有人就都看着她，偃惹盯了片刻，有些无奈的伸手拍拍她身上沾着的雪，刚才那一下摔得不轻， “摔得疼吗？”
姬潇月没回答他，转而去看偃小妹她们，“你们没事吧？”
偃小妹摇头，“我们跑的快，不过姐姐你刚才是干什么，突然就冲出去了？”
姬潇月这边的话也不想回答，干脆看向蒋骆，“那些人要怎么处理？”
在场的几个人都能看出来气氛有些不对，显然是刚才发生了什么。
蒋骆知道一部分，但并不知道方才的事，扫了一眼沉默的偃惹，礼貌答道：“先押回去，外面毕竟不安全，你们不要呆太久。”
姬潇月眉毛微挑，似乎又知道了些什么。
偃小妹拉了拉赤笙胳膊，给她使眼色，两人跟蒋骆要回被胡人拿走的弓箭又回山上陷阱处守着了。
蒋骆也准备走，偃珩打量偃惹和姬潇月几眼，玩味的勾起嘴角，对姬潇月道：“刚才的箭射的不错，练过？”
姬潇月抬眼看他，“如何？”
“谁教你的？”
姬潇月不解的歪头看他，“我的一位兄长。”
“据我所知丞相府只有一位公子。”
姬潇月看着他，好像有些懂了，轻笑一声，“我难道不能有其他兄长？”
偃珩摇摇头跟着蒋骆走了。
他只是起了这个话头，却并不打算将这件事讲清楚，姬潇月也没有想解释的心思。
偃惹更是，一直在旁边站着却像没听到一般。
姬潇月回头看他，“走吧，这下我们回偃府总没问题了。”
“不回去了。”
偃惹缓缓说，转头收起佩剑，语气坚定，“回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