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命挺

    “她怎么溜出去的?”押着谢茗山的急救军百思不得其解,高个对矮个说。

    “咱不会还得领罚吧,”矮个愁眉苦脸道,“咱可一直盯着呢,没记着这裹成木乃伊的小姑娘出来啊!”

    谢茗山抬头,露牙礼貌微笑:“你礼貌吗,我只是防晒伤而已。”

    高个和矮个异口同声道:“你不礼貌!”

    谢茗山语塞。

    高个悲痛欲绝:“你跑出来是呼吸新鲜空气了,罚的最轻,到头来还是我们的事!外面那么危险,你是一心求死吗?!”

    “……”谢茗山弓了弓腰,“我的错。”

    三人并排安静下来不知走到了何处,谢茗山才看着高耸入云的建筑,防晒帽下的眼睛像是要透过这些人类的伟大建筑看到什么。

    最后临近眼神落下,谢茗山才发出若有若无的一声叹息:“异种死了啊……”

    ·

    “主观来说,你有更多地方值得怀疑。”

    这句话一出口,沈故渊就看见崔久温脸上混杂了诸多情绪,她一时间眼中的困惑骤然上升,在一脸“难以理解”里还往后挪了小半步。

    这是被怀疑者都觉得荒谬的程度。

    检查没有问题,就已经安抚了所有人的心,但崔久温看着他表情平淡的脸,却有汗毛直立的感觉。

    沈故渊却只是闭了闭眼,睁眼后仍然非常轻柔地说:“你最好不是异种。”

    今天无风,实验堡门口异常安全,崔久温感觉自己蹲久了的腿发麻,在这句话灌进耳朵时索性起身,拍拍有些麻意的腿,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着危险。

    沈故渊也跟着起身,崔久温看着对方,实在不明白医生都不怀疑的情况下他为什么一直紧盯着自己,开口问:“你为什么会怀疑我呢?检查结果也很明显了,我是正儿八经的人。”

    沈故渊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长的非常茂密看不到就尽头的树林,在蝉声里接着说:“每个小队负责管理每个小队救的人,你是我救的,再加上现在来急救军里进行所谓的实习,所以……”

    崔久温从这一点停顿中听出一点别样的意思,身上一冷。

    “……别人没法管理‘实习兵’,你在我手下做事,上司只有我。”

    崔久温:“……”

    崔久温呼吸一滞,差点一口气背过去,硬生生挺了过来。

    沈故渊看到她转瞬即逝的反应倒是终于薄唇微扬,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腔调,叫人难辨其意。

    “没事,”崔久温挂上微笑,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左脸的酒窝勾了出来,“实验堡管理层的人是我唯一的上司,我的荣幸。”

    太荣幸了,能不能挺过去真靠命啊!

    她把自己的咬牙切齿隐藏到了完美,要不是感觉自己面部肌肉都在用力到僵硬,她都能把自己骗过去。

    沈故渊不再逗她,那一瞬间的人畜无害感也一并消失,“说说萧易之吧。”

    “嗯?”崔久温一愣。

    “你印象中的她。”

    崔久温再看向他时,只能看到他脸上表情空茫茫,所有的波动再次归零,只是偏头看向她,眼神里只有透出的一丝认真和狠劲。白如玉的脸上有未擦拭干净的血迹,额前几缕碎发垂下,还没到遮眼的长度,这么看起来,仿佛一碰就碎了,但那股狠劲却又能让别人碎掉。

    崔久温往树荫里走了几步,见沈故渊没有制止,停下靠树开始回想。

    她沉思片刻,挑了一个角度:“你觉得我上镜吗?”

    沈故渊想起当初在魏什海那里看见的证件照,那是无限驱向柔和的长相,即使五官一致,气质也是非常割裂的。他摇头道:“不,镜头削弱了你的长相。”

    “是吧,我也觉得。”崔久温认同点点头,陷入回忆,不再花心思挂上柔和的她在笑意消失时周边就已经冷了许多:“萧易之,她比我小不了多少,业务能力很不错,比我更上相,是台里很喜欢的国泰民安长相,留在台里会很有发展,但你们绝对想不到她向往去战地。”

    “如果说你想在我这得到些你们搜寻不到的线索的话,我只能说,她没有胆量去越界,”说到这里崔久温一双琥珀色的眼眸若有所思,各种情绪交织一瞬,只有一瞬,便被顺利压下,“去战地是她最大的胆量了,她是个纯粹的好人,干不出来别的事情。”

    如果跟她相处的所有、那些细节都是装出来的,那她不应该来当记者,进军演艺圈,小金人随便拿。

    沈故渊一直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眼神多了丝波动。

    “萧易之啊,被家里保护的太好了,一路光明向上,她跟我是同一批出去的,那种纯粹的眼神,真的不想她过去。”崔久温苦笑一下,接着往下讲,“即使预想过将来会接触到什么,她也还是被吓到了。”

    “平时见到那些枪械,毒品,雇佣兵,精神上就很恐惧了,直到那次,我们遇到了麻烦。”

    崔久温讲到这里时顿了顿,很快一句带过,“麻烦解决后她才成长一些。”

    直到崔久温结束了近十秒,沈故渊才缓缓开口:“她的故事结束了?”

    沈故渊在工作时不掺杂任何个人感情都是有目共睹的,崔久温一下被他拉出情绪,倒也立刻冷静下来:“这就是她在我这里的所有故事了。”

    “看来你们是真不熟,”沈故渊干净利落一点头,双手一抱胳膊,“行,找你的时间结束了,回去吧。”

    那一瞬间崔久温好像幻视了自己的领导,鼻子一皱:“啊?”

    “找你出来就谈这个啊,不然呢?”沈故渊一脸无辜,没有任何架子。

    崔久温感觉自己眼角抽了下:“……行,你赢了。”

    “回去记得听叶子安排。我不在,你俩就是队友。”沈故渊毫无波澜的面对崔久温写满话的面孔。

    直到目送崔久温小跑进实验堡,夏风吹起的落叶已经多次拂过他身上,沈故渊才有别的动作。

    他把外套口袋里的私人手机拿出来,贴上耳朵:“听到了吗,猴子?”

    齐天在另一边夹着手机边调动萧易之的档案,最后停留在一页口供上。

    那是锁定萧易之后第一时间找到亲朋好友做的口供。

    “听到了听到了,都录下来了,早就听叶子说你对她老是保持怀疑态度,还真是……”齐天边挠挠自己那颗红发毛寸头,边反复查看口供,肯定说,“对萧易之的印象都是一致的,崔久温说的也没有故意引导的内容。我看看那个麻烦事是什么昂,你没追问还真是肯定我的业务水平……”

    听筒里传来噼里啪啦一阵打字声,沈故渊默认齐天说的话,耐心等待,听筒半晌才传来声音:“是……七零五撤侨行动?那还真是麻烦事,当年不是连我们都被派去救援了吗。整个事件死了上百余人,咱国光记者就牺牲了两名。崔久温说的也很在理,经历过都得成长了。”

    听筒里鼠标滚轮滑动的声音传来,沈故渊意识他把手机放下开了免提,耐心等待。

    齐天回去的路上他就单独嘱咐口供和资料的事情。

    又过了段时间,齐天才恍然大悟道:“老大,还记得队友都在传的我国女记者吗?应该就是崔久温。”

    “行动力和心理素质都非常强,崔久温的信息里明确写到她在七零五撤侨行动里获得了国际贡献奖,她今年也才二十九,太恐怖了吧……”

    沈故渊沉思几秒,脱口而出:“不稳定。”

    “啊?什么不稳定?”齐天迷惑,但很快get到,“啊确实,不是那种安稳的人,各方面都可以说是——”

    没等齐天说完,沈故渊嘱咐:“央视的事压下来了,记得看好崔久温。”

    “哎呦你放心吧,叶子那边也都嘱咐了,都有眼睛盯着呢。”齐天爽快道。

    沈故渊说的不稳定齐天已经猜了个七八,他挂掉电话后又看向实验堡的方向,情绪不明。

    她在这个年龄有这么多成就,不只是不“安稳”,能力强,还不一定会服从管理。

    不敢冒险的人做不到她这样。

    当年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手无寸铁的年轻女性脱离大群体,自己在生死线边缘徘徊试探,却能安排好乱成一团的人群。

    所有急救军都听说过她,就是因为当年的事情其实就是现世渗入泥土,沉落黑暗与虚无暴露出的唯一端倪。

    她是异种的话,所有情况都不好说了。沈故渊想。

    ·

    接下来的日子是重复再重复的时刻,头顶的烈阳炙烤着世间万物,股股热浪扭曲着眼前的所有,让一切都不太真实。

    除了巡逻和偶尔对讲机传来的业务,以及“实习转正”所要准备的体能训练,剩下的时间就交给了一日三餐和睡眠,崔久温感觉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遵守规矩按部就班,其他几个“实习兵”倒也过得安逸。

    自那天起沈故渊像是离开实验堡了,只能在别人口中听见,不论到哪都看不见他的踪影。

    崔久温勤勤恳恳每天自觉上岗,两周后终于有了一天假,在看过父母和狗子后她回到了门板都该落灰了的分配住所。

    当了“实习兵”后就统一在一处休息,住所都没法回来。

    有些印象的14楼在眼前清晰可见,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清扫她门口的灰尘。

    崔久温一笑,冲那身影轻喊:“丰念姐,我回来了。”

    李丰念手上动作停下,扭头惊讶看轻来者,对于回来的邻居显然感觉很不可思议,但还是很快消化了,一直没有表情的脸上多了丝笑意:“欢迎回来。”

    这句话让崔久温有些恍惚,工作时来回经常听见的一句话,没想到末世还能听见有人对自己说。

    李丰念依旧该讲的消息简单了说,对她来说没用的情绪价值完全被扔进垃圾桶,话多也很舒适。

    她讲到最后突然想起一件事,说:“你知道沈管理出去了吗?”

    崔久温疑惑:“他不是一直都在外面吗?”

    李丰念看到她迷茫的眼神,还是多嘴问了句:“你们实习的人都不交流是吗?”

    崔久温伸出胳膊,除了黑一度外,胳膊伸直只是轻微一用力就能显出肌肉,坦诚道:“说实在的,实习的每天忙完就只有倒头就睡的时间,我感觉我脑子都钝了。”

    “……只剩下肌肉交流了是吗?”李丰念眼里脑子没时间用是件非常恐怖的一件事,她紧紧握住崔久温的手,“热心民众善意举报时间的不合理安排他们会接受吧?”

    “我估计不会接受。”崔久温苦笑不得反握她的手。

    李丰念只好皱眉点点头,接着刚才的话题:“沈管理今天出去了,给他的父亲扫墓去了。”

    “扫墓?”崔久温没想到这个安排,眉尾一挑。

    “你出来的时候,没觉得有些急救军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吗?”

    “确实有,”崔久温回忆道:“但最近闷到中暑的人很多——”

    她下意识感觉不对,在看了眼李丰念淡然的神情后才问:“他去给父亲扫墓,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吗?”

    李丰念原本松开崔久温的手后就双手合十,听见疑问后淡定开口:“据传言说,沈管理亲手杀死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是急救军内部德高望重的人。”

    议论这种事对所有平民来说都是大忌,即使沈故渊平时表面表现的多亲民,也改变不了人心中对权利的畏惧和对未知的恐惧。

    “……”崔久温沉默几秒 ,“但这也只是传言。”

    这次李丰念不再讲述她所信奉的证据了,而是望着窗外灰铅色的天,寓意不明地说道:“谁知道这个传言究竟是真是假呢,这个传的最广是因为有人看见了。”

    崔久温目光一凝。

    “其实关于沈管理的传言有很多,”李丰念又看向崔久温,细细观察她的反应:

    “传的最真的几个传言说,他是他父亲半道捡来的流浪儿,跟着父亲来到了军大院,受尽冷眼和嘲笑,是个非常励志的故事版本。另一个传言说,他是他父亲的亲生孩子,非常聪明,但是母亲的管压控制非常严重,二十岁硕博连读后又跳去当兵,他父亲不常管他,在母亲的压力教育下阴暗变态,依靠见不得光的手段在这么年轻的时候就当上了管理。”

    崔久温被这突然庞大的信息量砸的嘴都合不拢,一时间只抓住了最后的“阴暗变态”“见不得光的手段”几个词,李丰念停下等她消化,半分钟后崔久温才捋清楚。

    “丰念姐,你的编号前几位数和我一致,你跟我在同一天到达实验堡,”崔久温反而看向那双装不下任何事情都眼睛,慢慢消化这几个版本的沈故渊,“这些事情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爱八卦的人威力真的很大。”李丰念摊开手,同样坦诚道:“吃完饭出去走走总能听到闲言碎语,也不是我非要听。”

    空气又一步陷入沉寂,崔久温不太理解为什么会突然转到给父亲扫墓这个话题上:“你平时不会给我讲这种八卦性质强烈的事,上次巡逻看见有人想跟你讲,你直接在躺椅上装睡,我记得可清楚了。”

    李丰念被一噎,看着崔久温满脸写着“你到底想说什么”,只好想了个措辞:“沈管理的父亲是内部的人,这件事让他们一直或多或少都有些抵触……所以你在沈管理手下,记得小心一点。”

    崔久温想起上次巡逻看见李丰念抱着本书径直走过打架人圈,觉得自己跟她明明没见过太多面,李丰念却一直对她特殊照顾,多少能猜到一些理由。

    但她愣神几秒的功夫已经脱口而出:“丰念姐,你是不是对我太好了?”

    李丰念和叶子一向钦佩崔久温的反应能力,她只好停下来,几秒思索后才说:“这是你应该获得的。”

    “丰念姐,”崔久温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半晌才露出一个微笑,真诚道:“谢谢你。”

    李丰念摆摆手,对别人的感谢很不适应,“你就一天休息时间,快回去休息吧。”

    崔久温被强行赶走,李丰念把该说的都交代完才松了口气。

    “问起问题来小丫头的倔劲倒是上来了……”李丰念拿起桌上散落的书,其中一本角落署名“李丰念”的书被她无情压到了书堆最下面,她只是对着书堆说着:

    “崔久温,太多人盯着你了,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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