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昏暗的室内，唯有几只红烛在燃烧。光线和阴影的交织，映出慕苍苍半明半暗的脸。他黑漆漆的眸子隐匿在昏暗中，即将和黑夜融为一体。

    当他返回房间，发觉室内空无一人时，那一瞬间巨大的坠落感，包裹着他喘不过气来。就像很久之前，在危机四伏的禁地，她在他面前倒下的那刻，她合上眼的那一瞬间，他无比清晰且强烈地感觉到，没有她的世界，窒息，空洞，在漫长的黑夜，永远走不到尽头。

    姐姐，不要离开。就算是他在她心底变成真正的魔头，他也要找到她，贴近她，将她困在身边。

    他通过泪落感应到她的位置，拼命追上她，却看到了尧奕。尧奕喜欢她，她从钱惑手里救下尧奕那刻，他就知道了尧奕对她的感情。他早就想除掉尧奕，可他还是心软了。

    不是因为痛恨杀戮，而是因为她。他怕，若当着她的面杀了尧奕——

    那必然会彻底摧毁她对他的最后一丝善和原谅。

    他也清楚地明白，他将顾明月困于此处的目的。

    “慕苍苍，仙门待你不薄，为何要选择做一个人人唾骂的魔头？”烛光照亮顾明月的脸，她痛惜地看向慕苍苍。

    他的额心，有一道明晰的紫色魔族纹路，在黑暗中隐隐发亮。而他的眼神里，少了往日的阳光与柔顺，此刻，充满了阴鸷和压迫。

    慕苍苍余光瞥向墨晚晚，见她神色平静。

    他却觉得，那是她不把他放在心上。

    为什么成魔，当然是因为……慕苍苍猛然看向墨晚晚的脸，自己都快崩溃了，她凭什么那么镇定自若！

    为什么她每一次的甜言蜜语，都是为救旁人而说？！她就那么想要从他身边逃走？！

    墨晚晚抬眼，看见慕苍苍阴晴不定的脸色，遂替他解释道：“师姐，其实，他只是想娶你罢了。”

    最后一重刺激落下。

    慕苍苍终于笑了，看向墨晚晚，烛光闪烁在眼眸里，带着一丝破碎和哀伤。而他的语气听上去却无比畅快，他笑着对顾明月说着柔软的话语：“没错。师姐，就是这样。我们即刻成婚。”

    他起身走向顾明月，将她圈在怀里。他带着笑意看向墨晚晚，眼神晦暗不明。

    他的眼神，只有墨晚晚才能看懂，只有墨晚晚知道，这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墨晚晚的心脏仿佛被他扯了一把似的，牵连出钝痛，她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情绪，对瞳孔地震、还未缓过神的顾明月说道：“师姐，其实，他拜师求学，就是为了见你。他——”

    墨晚晚话还未说完，慕苍苍却已走到她近前，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与他对视。他的眼眸晃动着，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已然沙哑：“那么你，便来做我们的见证人罢。”

    墨晚晚随之一笑：“好。”

    慕苍苍呼吸一紧，不知不觉捏紧她的下巴，脸上的神色早已发生微妙变化，眉眼之间，是化不开的复杂情绪。墨晚晚感到疼痛，却一言不发，仍然维持着笑意。

    却在慕苍苍转身之际，她垂下眼，几颗泪珠落下，她竟也浑然不觉。

    “恭喜宿主，协助慕苍苍将顾明月困于魔界，任务达成。攻略角色‘慕苍苍’好感度89%。”

    她这般激他，他对她的好感度却只落下1%。墨晚晚望着他的背影，弯了下眼，泪水却愈发滚落，隐没在暗影之中。

    不消片刻，魔界的光景便焕然一新，大红喜字贴在门上，红帐垂幔，酒宴陈设，到处都是新婚之夜的奢华布置。

    顾明月一身红艳嫁衣，坐在妆台前，墨晚晚立在她身后，身穿红色的伴娘喜服，抬起手，帮她带上精致繁复的金簪。

    “不曾想，我第一次穿上嫁衣，竟如此荒诞。晚晚，你说半溪今夜……会来吗。”顾明月含了含红纸，唇上染上一点淡淡的红。

    “师姐，你放心吧，他那么爱你，怎么可能不来？”原著中，路半溪在婚宴上御剑而来，飞身抢亲，那可是名场面。

    墨晚晚正要给她盖上盖头，却被顾明月抬手拦住，顾明月抬头看她，眉头微微蹙起：“慕苍苍这样对你，晚晚，你当真不难过吗？”

    难过又有何用，这还不是系统逼她的么，而且好感度的数值，也在一次又一次提醒她，这只是个穿书的游戏罢了，迟早她要回去。

    墨晚晚垂眸，对上顾明月略显疑惑的眼神，她微微勾起嘴角：“还好吧。”

    “反正，若他今夜不来，我便会以命相搏。”顾明月握紧了手中的团扇，镜中的她，眼神决绝。

    “我也准备好了。”

    这时，门外传来声响：“请新娘前往婚宴。”

    顾明月起身，墨晚晚握住她的藏在袖中的手。

    婚宴上，慕苍苍和慕空留两人，并排坐在两张雕花靠椅上。

    慕空留慢条斯理地捞起茶壶，茶壶倾斜，里面的红茶汇成一条细线，落如杯中，发出叮咚的响声。“刚才还为了那个女人跟我翻脸，怎么，现在却又娶了旁人？”

    慕苍苍一身喜服红烈如火，金丝绣龙凤，红绳与发丝编织的两股细辫，与墨发一同束起，多了几分俊朗英气。他不语，眉心微蹙，捏起红色纹路的酒杯，一饮而尽。

    待他再度抬眼，便看见了穿着红衣的墨晚晚。她挽着新娘，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

    他一瞬不瞬地盯住她。

    在这喜庆之中，众人之间，唯独她眉眼明艳，楚楚动人。

    慕苍苍缓缓起身，口中不禁溢出她的名字：“晚晚。”却在即将朝前迈步的时候突然顿住——今夜新娘，不是她。

    他回神，对自己下意识的失态感到痛恨，狠狠攥紧了拳。

    墨晚晚的余光瞥向四周酒席。围坐的宾客，不仅有黑压压的魔族人，还有被缚灵索捆绑住的蓝白道袍的修仙者。那些都是她和顾明月的师弟。

    慕苍苍此举，无疑是在羞辱龙潭峰，看来，他当真是不在乎昔日的同门情谊了。

    墨晚晚看向对面饮酒的慕苍苍，只见他捏起酒杯，用一种戏谑的眼光，笑看向她，眼神里，还充满着揣度与审视。

    顾明月是他的师姐，他却想要以下犯上，妄图娶了她。墨晚晚也是他的师姐，他却想要她成为一个附庸，一个廉价的陪嫁品。成为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他让她陪嫁，她便只能自降身份，照做不误。

    “慕苍苍你无耻！快放了师姐！”

    坐席上，一名师弟突然开口，原来是慕苍苍解了他的封口印，他这才把郁结在胸中许久的愤怒说出。

    “好啊。”慕苍苍笑道，缓缓转动着酒杯，杯中酒随之晃动，“待我们成亲过后。便亲自登门拜访龙潭峰。”慕苍苍口中回应着那名修仙者，视线，却仍停留在墨晚晚身上。

    墨晚晚对上他的眸子，并没有闪躲。听到这番话，她手中顾明月的力道在缓缓加重，顾明月显然在抑制情绪。而她墨晚晚，自始至终都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可当看到他的满眼戏谑时，她就开始有些不确定他话中的真假了。二十年来，从来没有一个人真心实意地爱过她，而她又有何德何能，能让一个阴晴不定的反派产生爱意，沦陷于此，甚至甘愿为她去死呢。

    周围的喜庆装扮，与此刻的她格格不入，一种陌生感油然而生，她仿佛是透明的，只是在冷眼旁观眼前这一切。

    她此举看在慕苍苍眼里，就是在向他传达漠不关心的态度。仿佛这场婚事，完全与她无关，他娶了谁，他喜欢谁，她根本不会在乎。

    慕苍苍沉了脸色。

    “哈哈哈。龙潭峰莫问的四名亲传弟子，两名皆委身于我们魔族，真是可喜可贺！”慕空留突然兴奋地站起身，明明喝的是茶，却像喝醉了酒似的，衣袖一挥。但这还远远不够，他还要莫问和庄汀阔的命。

    “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

    魔族宾客纷纷起身，附和着慕空留鼓起掌来。

    这时，鞭炮开始噼里啪啦地响。一时间，婚宴热闹起来。

    “看来他……是不会来了。”明明是为她举办的婚宴，盖头下的女子却有些落寞。

    墨晚晚将空出来的一只手搭在顾明月的手背上，安慰道：“放心。万一不来，我们就按原计划行动。”

    两人用暗语交流完，也刚好走到慕苍苍的正对面。

    墨晚晚和慕苍苍的间距仅一步之遥，她正要将新娘的手交付于他，他却突然朝前迈近，墨晚晚注视着他，没有后退一步，此刻，两人挨得极近。这一切被慕空留看在眼中，慕空留微微蹙起眉头。

    “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身穿喜服的新郎，那玩世不恭的神色里，似乎透出几分认真与执着。

    墨晚晚一笑，“慕公子大婚，可喜，可贺。”

    话落一瞬，她看出，他的眼神骤冷。

    就在此之际，路半溪已经御剑飞来，墨晚晚趁机将顾明月向外一推，路半溪便顺势将顾明月一把揽入怀中，他抱起她，飞向半空。此刻，顾明月的裙摆飞扬，像一只蹁跹的蝴蝶，振翅而飞。

    他亲手摘下了她的盖头。盖头下，美人娇媚明艳，和昔日向来素白衣袍的打扮截然不同，看向他的眼眸透着湿润，路半溪心头一动，哑声道：“明月，我们成婚吧。”

    慕苍苍登时便攥紧墨晚晚的手腕，恶狠狠道：“你们真是好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