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十几级凹凸不平的石阶,右侧排水沟里长着青苔,再往右望去,黄绿色嫩叶拥簇着绽放的粉白相间的海棠花。

    路的尽头是两幢是破旧的砖瓦房,楼上竹竿下,挂晾的衣服随风飘摇,伸展开的床单轻轻荡起,屋顶两只灰鸽走来走去。

    这么熟悉的画面。她这是回家了么?

    唐溪诧异地环视四周,食指颤动,脚下不受控制地一步步地踏上台阶。

    青黑色的铁门敞开,门上处处是铜黄锈迹,巨大的电视声敲打耳膜,越近就越令人难以忍受。

    她走到门口,扶住门框,上面一个绿色手印,摸起来很粗糙,还有绿色颗粒粘在手上,是她小时候将颜料涂满手,印上去的。

    一个身材消瘦的男人坐在木板凳上,翘着二郎腿抽着草烟,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深蓝色帽子,短毛深蓝色中山装上沾了不少灰,脚下穿着一双解放鞋。

    电视里正是激烈的战争场景,轰隆隆的炮鸣震得人脑瓜子嗡嗡响。

    “爷爷,我回来了。”

    爷爷一动不动,像是根本没听到,唐溪摇了摇头,爷爷的耳朵有点聋,她走上前,更用力地喊,“爷爷,我回来了!”

    老人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瘦长的脸上,花白杂乱的浓眉,眉尾长而卷曲,像个老寿星,眼睛有些浑浊,薄唇湿润却干瘪。爷爷笑眯眯地说:“妹,你回来啦。”

    “嗯。奶奶嘞?”

    “晓得你奶奶到哪里哦,应该到上面,你去厨房看下。”

    爷爷还是那副样子,挺好的,唐溪转身去找奶奶。厨房门外,几支钓鱼竿斜插在红色塑料桶里。

    走到门边,一阵肉香飘来,灶上面火还开着,锅里尽是肥瘦相间,冒着红汁的红烧肉。

    哇,今晚有红烧肉吃!

    “奶奶!”

    奶奶系着紫色围裙,戴着袖套,稀薄的短发黑白相间,用一个夹子固定起来,捏住土豆的手粗糙皲裂,布满老茧,指节间角质裂开,另一只手挥动着菜刀利落的将它切成丝状。

    奶奶看了过来,表情有些惊讶。她的眉宽,眉毛稀疏,眉峰高挑,眉尾又落下,鼻翼略宽,脸颊泛红,嘴唇有些包不住牙齿,耳边戴着铜质耳环。

    “妹,你回来啦。”

    唐溪点头,奶奶又让她帮忙看看自己开不了机的手机。她检查了一下,应该是电池坏了,准备去街上买一块电池。

    “要吃晚饭了,莫去了。”

    “没事,我马上就回来。”

    唐溪一路小跑下楼梯,一抬头,马路对面站着一个魁梧男人,他站在那里盯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他穿过马路,向她而来。

    她的步伐停下,右手贴着墙壁,他是向自己来吗?注视着男人的动向,他过来了!一阵慌乱,她忙转身,加快步伐跑回家,用力关上了门,扭动门锁。

    家里的人突然消失了。

    蹲在墙边,后背紧紧靠着墙面,连呼吸都停止了,“簌簌”,一只老鼠从木椅下窜出,溜进排水道。吓出一身冷汗,屋内寂静得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他走了吗?

    “咚——咚——咚——”

    敲门声一个一个响起,像是敲响她死亡的丧钟,眯起眼睛,全身僵硬,不敢做出任何动作,发出任何声响。三声后,脚步声响起,他走了吗?唐溪浅浅的出了一口气。

    “咚咚咚——咚咚咚——”

    门板剧烈晃动,敲门声如狂风骤雨般袭来,越来越急促。并逐渐从敲击变成拍打,最后演化为脚踹,脆弱的木门颤颤巍巍地守护着,直到巨大的力道将木板直接折断,飞到一米之外。

    唐溪小心翼翼将头转过去,男人蹲在门外,脸部模糊不清,一双蓝眼睛像刀锋一样锋利,不带一丝感情,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片刻后,房门被踹开,唐溪扶着墙面站起来,想往里面逃,短短跑了几步,被一双大手抓住,狠狠撞向房门,沉重的身躯压在她身上,冰冷的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脑袋嗡嗡作响,越来越难以呼吸,胸闷得无法进气,窒息的痛苦,救,救命……

    唐溪从床上惊醒,一下子坐起身,脸颊惨白,心脏像钟摆一样缓慢而沉重,好一会儿,胸闷才慢慢缓解,进气逐渐通畅。

    漆黑一片里,只有一点暖光印出房屋的模样,手中丝滑柔软的毯子提醒她,那只是一场梦,心里仍是一阵后怕。

    那是梦,是她的过去,她的爷爷奶奶都存留在过去。那样鲜活的面容,那样熟悉的嗓音,脸上的神情,好像真的回到了过去。

    那只是一场梦,他们都变成了灰,她是亲手推着他们进火化车间的。一颗心沉下来,捏紧手中的毯子,想起了奶奶给自己缝的被子。

    鼻子发酸,这才是现实,死者不能复生,她再也看不到他们了,只有在梦中,他们才能“活”过来。

    爷爷出院的时候,医生说,在医院吊着能活一个月,抬回家最多一个星期。瘫痪在床上,连稀饭都吞不了。稍微好一点的时候,还笑着和渔友说,好了在一起去钓鱼。

    到最后,却把她叫到床前,将所有东西都托付给她,床垫里藏着的几万块钱,还有那一桶钓鱼竿,一定要找来,八百,能卖八百,是他自己做的。

    泪水溢出眼眶,划过脸颊,无声地低落在衣襟上。她想他们了,病魔把她的家人都带走了,她没有办法把他们留下来,整夜向神明祈求,还是没用。

    咬紧牙关,把所有呜咽压下去,唐溪浑身没了力气,躺回枕头上,却无法克制地流眼泪,一直到嘴唇都哭干了。

    过了一会儿,她张着嘴,缓慢地呼吸,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身旁,男人突然翻身,传来的窸窣声让她战栗不已。

    想起梦里的男人,那双吞噬一切的蓝色眼睛,唐溪还是有些吓到了,舔了舔嘴唇,她会死吗?应该暂时不会吧。

    她控制着自己不要再去想,将转移力转移到呼吸上,渐渐地再次陷入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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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和的光线透过薄纱撒在床间,视线内白茫茫一片,她眯着眼睛,慢慢适应,大脑还是昏昏沉沉的,看向另一张床,男人已经离开了。

    唐溪打了个大大的哈切,收拾好后出门了,佣人领着她去餐厅,一顿饱餐后,管家告知她——

    陆轻鸿给她请了一个家庭教师,教授她仪态礼仪、社交辞令、艺术鉴赏、政治历史等课程。

    老师教得尽心尽力。在多次提醒后,她改掉了含胸驼背的习惯,时时刻刻都挺直腰背,抬起她并不高傲的头颅,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太阳东升西落,昼夜轮换,一天天过去了,男人没有再出现过。

    唐溪坐在梳妆镜前,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有些庆幸,自从那天梦境后,她不太想见他。

    就是有些疑惑,他为什么要给她请老师,他培养她做什么?她又不是真的千金小姐,就算举止再优雅,最后还不是要靠发传单挣钱。

    想到一个可能,唐溪端详起镜子中的自己。

    平平无奇的五官,只是皮肤比较好,白皙细嫩。她握住扶手,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审视自己的身材……唐溪摇了摇头,默默地打消了刚才的想法。

    谁知道他怎么想,不管他,他一辈子不来,才好。

    阴雨淅淅沥沥地下,窗外白茫茫一片,笼罩在浓雾之中。市中心,曜石大厦拔地而起,挺直地耸入天空中。玻璃幕墙上雨水汇集成流,一股一股流下,房间内的男人坐在办公桌前,透过投影光幕与人对话。

    “陆总,可是再过两天就要开董事会了,您的身体……”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东西,做好你的本职工作,王经理。”最后三个字咬得重而缓,男人面色不虞。

    女人关怀的表情僵住了,连忙鞠躬,道歉说:“抱歉,是我僭越了,我会准备好的,陆总。”

    切断视频,男人轻笑了一声,这么多人,比他自己都要关心他的身体。掀开一沓文件继续翻阅,签完最后一页,男人放下了笔。准备起身,却一阵头晕目眩,头又开始绞痛了,他缓了一会儿,稳住了,走到窗边。

    天空突然放晴了,大雾消散,透过窗户俯瞰整个□□,绚丽的灯光四处亮起,街上灯火通明,五彩缤纷,整座城市繁华喧嚣。遥看向那个方向,他想,是时候把她接过来了。

    拨通视频,“齐叔,情况怎么样。”

    “少爷,最近一切都好。”

    “嗯。”陆轻鸿心里比较满意,“你继续盯着她,后天下午我会过来来。”

    “好的,少爷。”

    六天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今天的课程提前完成,老师提前下课了,但还没到吃饭时间,唐溪坐在书房摇晃着腿。窗外,天边突然出现了一道风筝,谁在放风筝?

    唐溪决定去凑一下这个热闹。她走出方面,几个保镖站在门外,跟监视犯人一样,她撇了撇嘴,真是敬业的员工。不过还是事先商量好。

    “课上完了,还没到吃饭时间,我要出去玩,齐叔说了我可以自由走动的,你们不要离我太近了。谢谢。”

    说完拔腿往远处跑去,跑了一段路,累了,停下稍作休息后,又跑了起来,穿进一片矮树林。

    “小姐!”好几个男人在喊她,跟着追上来,当然以他们的体魄,两三下就能抓住她,不过鉴于某些原因,还是保持了一定距离。

    唐溪自嘲道,她这也算被几个男人追了,风吹过脸,吹动发丝,感觉身体越来越轻盈,就要飞起来了。

    一直跑到树林的尽头,再过去就是围墙了,“簌——”,一支木签射到她面前,扎进土里的一瞬间就碎成了无数截,只剩下一张纸条,呼喊声逐渐近了,唐溪迅速将纸条塞进口袋。

    监控室的画面闪烁了一瞬,随后又恢复正常。

    “唐小姐,您该回去了。”他们将她围得水泄不通。

    “好。”唐溪没有异议,手里攥着两朵花,一脸开心的样子,顺从地跟着他们走,手却紧张得发抖。这个纸条,会是她想要的那个吗?

    天黑了,唐溪匆忙回到房间,锁上门,跑进厕所,从裤兜里掏出沾着泥土的小纸条,潦草的字列在上面。

    “明日下午五点三十,花园东侧。泽”

    这是泽哥字迹,有救了!唐溪露出了笑容,明天,明天下午五点半。心里面又默念了几遍,她想了想,又将纸条的信息背了几遍,最后将它冲进下水道。

    最后一个晚上了,唐溪止不住地兴奋,她终于可以逃离那个噩梦般的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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