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我终于合上眼睛睡了六个小时，那是我用连轴转二十个小时换来的。在我驻守在坩埚前的这段时间里，巴德和另外两个人分别占用了一会儿行军床。说实话，我觉得巴德应该多睡一会儿，但是他说自己只用睡三个小时，所以另外两个人才能跟我一样睡上五六个小时。我们分不清白天和黑夜，绕着圆盘中心走动的钟表只是一个给我们计算睡眠时间和工作时间的工具。墙上钉着的羊皮纸上，记录了每一个人的休息时间和工作时间。在巴德的名字后面，一串潦草的0300、0600、0700+1、0900，和其余人的比起来，他就像个机器人。

    我不是机器人。巴德白了我一眼，扔给我一份今天的《预言家日报》。看看，今天的狗屁新闻。

    我直接翻到第二版：

    麻瓜出身登记。魔法部正在对所谓“麻瓜出身”进行调查，以便了解他们是如何拥有魔法秘密的。神秘事务司最新研究显示，魔法只能通过巫师的生育遗传。由此可见，如果没有验证确凿的巫师血统，所谓麻瓜出身的人就可能是通过盗窃或暴力而获取魔法能力的。魔法部决心根除这些盗用魔法能力者，为此邀请每一位所谓麻瓜出身的人到新任命的麻瓜出身委员会面谈。

    我忍着一股恶心的情绪，读完了整页版面。巴德点起一支烟，他向来不在乎在不该抽烟的地方抽烟。

    除了离谱和荒唐，我没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这个政策。这几天，《预言家日报》每天的版面都充斥着魔法部颁布的新规定，突然之间，又有很多人被宣告自己不配作为巫师，神秘人用一个又一个行动去搅起一场腥风血雨。

    的确有人很支持，一些血统狂热分子罢了。巴德吸了一口烟，含在嘴里，然后吐出来。但我的妻子也是麻瓜出身，她已经来不及逃了。

    106

    好像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变了。1997年在英国麻瓜的历史记载上一定是相当不平凡的一年。到处都是莫名其妙的事故，以及毫无关联的人从生活里失踪。

    同样是查令十字街，同样是那些书店。麻瓜们毫不知情，依旧沿着自己的生活轨迹行进，直到街角处一个不起眼的小酒吧，作为巫师世界的入口，已经划开了一道豁口。破釜酒吧可以说是一天比一天没落，你甚至要开始担心，是不是明天汤姆就不会站在吧台后面等待着顾客。很少有人再从这里走进对角巷，因为过了一年，对角巷也变得一片狼藉。灰蒙蒙的雾笼罩着店铺的橱窗，视线所及不是紧闭着的店门就是一地四散的玻璃碎片。去年陪我来这儿的麦基夫人和她的女儿去了爱尔兰。她的女儿前段时间刚刚结束生产，是一个可爱的女孩，为了女儿和孙女的安全，她动用自己所有的关系，搞到了一个非法的门钥匙。

    祝你好运，弗朗西丝，愿梅林保佑。麦基夫人临走前对我说。

    我转而对巴德说，你应该也送你的妻子出国，魔法部的清扫行动不会等她离开才开始。巴德只是摇了摇头，她不愿意走。

    梅杰里班克斯院长连同所有科室的主任一起，给圣芒戈加了无数道防护咒语。至少要让现有的人都安然无恙，他说，我们不能比其他巫师先死。

    莫丽给我寄来一封信，开头是感谢莱姆斯一直以来对韦斯莱家的照顾与保护，顺手提一句弗雷德和乔治开始把自家的后院改造成仓库，开始了韦斯莱笑话商店的邮购业务；比尔和芙蓉在贝壳小屋稳定下来；查理没有回罗马尼亚，他召集英国国内职业训龙师，准备组建一支部队；亚瑟回到魔法部上班，同时受到了最严密的监视，他的权力被架空，能做的事只有悄悄打探周围的消息；还有金妮，今天上午不得不踏上霍格沃茨特快。

    没有珀西的消息，没有罗恩的消息，没有哈利的消息，没有赫敏的消息。

    我问巴德，你相信哈利·波特吗？

    相信又能怎么样，不相信又能怎么样，我更应该关心自己的事。他哼了一声。

    时间开始显得愈发漫长，充满煎熬。在不经意间，莱姆斯迎来满月，又送走满月。满月对他来说仅仅是一个需要喝药、不能出门的日子。他和穆迪去联络更多愿意加入凤凰社的人，安排那些新加入的人在自己的住处附近与食死徒展开抗争。他没有精力和往常一样自怨自艾，反而看上去有些兴奋，不禁令人疑惑，是否上一次战争时他也是这样的状态。

    “我找到哈利了。”他说，“虽然他还是不肯告诉我邓布利多交给他的使命是什么，我真的不能放心让他们三个人去扛起这么重的担子。”

    我问他：“你要做什么？当他们的保镖吗？”

    “话不能说得这么难听，但的确是这样，我应该待在他们身边，保护他们。这个任务一定会比他们想象的要艰难，他们不懂。”

    “你和穆迪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做吗，没有人能够代替你们去领导凤凰社——”

    “只有哈利现在做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他显得非常冲动，非常膨胀，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我认识的莱姆斯·卢平。他开始有些烦躁，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我们两个已经因为这件事争执了很多次了，要我说，这一次你拦不住我，我必须去。魔法世界不能失去哈利，他是我们对抗伏地魔的根本，对，就是这样。弗朗西丝，我猜你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不是几个小孩子打架吵闹的问题——”

    “你一点也不理智！”我拔高了嗓门，“清醒一点，莱姆斯。我之前就问过你，‘难道你不相信邓布利多吗’，看来你是只会选择自己相信的去相信而已。”

    他停止了踱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我：“你怎么……你怎么会这么说？我们现在是在打仗，和伏地魔战斗，只让哈利和他的两个朋友去完成最关键的部分——不论是作为曾经的老师，还是他父亲的挚友，我都不会允许这一切发生。”

    “哈利不是詹姆！他不是詹姆·波特！”

    他惊讶于我如此激烈的反对，可能在他眼里，我本应该是最支持他的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吗？求你了，别再追着哈利了。这是他的任务，他的使命，他有权利选择和谁一起完成，既然他拒绝了你，那你就不应该想方设法继续逼迫他接受你的加入。你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也说了，和疯眼汉——有这么多想要反抗的人想加入我们，你怎么可以放弃那些人，去做一件只为了出风头的事？”

    “这不是出风头——”

    “难道不是吗？你的行为太像了，太像一个等不及要实现个人英雄主义的人，这是为了弥补当年没有和詹姆并肩作战的遗憾吗？你要步小天狼星的后尘吗？”

    “很好，非常好。”他看起来很生气，“我现在没什么可说的。很抱歉，我要走了，我要去做‘自己相信的事’。”

    他冲出家门，随着门在他身后紧闭，发出一声巨响，一切都陷入死寂。

    我不应该对他的固执感到意外，毕竟这不是第一次了。

    107

    几乎圣芒戈的所有人都接受了麦基夫人离开，由巴德的妻子玛格丽特·巴德接手茶室的事实。或者说，有相当一部分人并没有发现麦基夫人已经不在了，而玛格丽特并不是麦基夫人原来管着的那个员工。

    我在这里更安全，餐厅已经关门了。玛格丽特笑了笑，说。比起编造一些理由去对付魔法部的新规定，不如让梅杰里班克斯代替我们这样的麻瓜巫师去和魔法部较劲，他很擅长这个。

    她总能弄到当天的《预言家日报》，不出一个小时，整个圣芒戈的人都看过这份报纸。最后报纸回到玛格丽特手上时，已经是一份皱巴巴的（甚至有可能缺页或者被剪掉了一块）报纸。她早已在几天前的报纸上，看到自己的名字被列入没去接受审查的麻瓜出身者名单。对此，玛格丽特只是叹了口气。我希望我的父母不要被牵连，他们完全不知道我这边发生了什么，也受不了魔法的折磨。

    比如昨天的头版标题是：《西弗勒斯·斯内普接任霍格沃茨校长》。当然，这张头版没有回到玛格丽特手上，但至少传到魔药调配室的时候，头版还是在的。

    玛格丽特边收起这份《预言家日报》边说，如果不是因为他是食死徒，那这项殊荣还挺令人震惊的，不是吗？他可是霍格沃茨史上最年轻的校长。

    说着，她拿出一本书，邓布利多的脸在光亮封皮上沉思微笑，他的帽子上有一行绿色的花体字：《阿不思·邓布利多的生平和谎言》。她特意把封面举着给我看了一眼，虽然你知道丽塔·斯基特都在胡说八道，但是看看这些东西不是很有意思吗？

    我摇头，并不觉得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