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里时，已经是傍晚了，涟漪坐在院子里投喂着司玉，秦渺站在窗前，看着天边渐渐泛起的大片橘红色，渲染着沉寂的夜晚。
美是美，不过稍纵即逝，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暗夜慢慢吞噬，一如魔君与女神君的情缘，最后消散的无影无踪，不留一丝痕迹。
云雾渐渐有了形状，仿佛能看到执剑的女神君，毫不留情地将剑穿透面前魔君的胸膛。
周围青鸟飞过，哀鸣阵阵，带来的凄凉孤寂之感却比不上万分之一的锥心之痛。
魔君死时，鲜血漫延八百里忘川，也是这样的光景吧。
“在想什么？”腰间被环住，耳畔是顾瑄温热的气息：“今日为何不开心？”
秦渺将手覆在腰间的手上，顾瑄的身子常年冰冷，她摩梭着顾瑄的指尖，试图传递几分自己身上的热意。
“在想你之前讲的故事，我想听你讲下面的，后来女神君和魔君怎么样了？”
顾瑄想到了被自己抹得干净的话本，还没有写完，后面都是空白一片，不露声色说道：“那个故事很长，以后慢慢讲给你听好不好。”
“好，说话算话。”
“我答应你的，什么时候食言过。”顾瑄抬头看了眼天边，大片云雾翻涌，血色逐渐退却：“秦渺，晚霞好看吗？”
“还行吧。”
“还行，就是没那么好看，我进来这么久了，你都还没有回头我一眼，秦渺，我还没有晚霞好看吗？”
秦渺想到了梵音寺那日顾瑄的紫色眸子，回头笑得格外温柔：“是是是，你最好看了，四海八荒再也找不到一个有你这样样貌的人了。”
顾瑄觉得自己这张脸还是很有用的，起码秦渺就很喜欢：“对了，白羽婉递了帖子，邀你去三王府一趟，府上办了宴席，她希望你能过去。”
“不是刚成婚，还有什么宴席？”
“傅梁月不会去，我之前已经敲打过齐家，齐妃暄若是再难为你，你不用忍着，或者回来我会帮你解决，你要是还是心情不好，做什么都没有关系，有我给你兜着。”
顾瑄想到了今日收到的消息，和前世差不多，这时候三王府传出了喜讯，估计宴席就是为此而办。
“我要是杀几个人你也帮我兜着吗？”
“当然，你做什么都可以。”
秦渺没忍住笑出了声，以这些日子和顾瑄的相处，她完全相信顾瑄能做出这些，毕竟大婚之日顾瑄就能当众说出有异议者当诛九族的话。
“我可不想毁了你辛辛苦苦积攒下的盛名，成了祸国妖妃，你说是不是啊，帝君殿下？”
日日听着周围人叫殿下，顾瑄已经听麻木了，帝君，暄帝，殿下，左右不过是个称呼，如今从秦渺口中说出，却是另一番感觉，他摸了摸秦渺发间，是熟悉的淡淡花香。
顾瑄凑近，亲了亲秦渺唇角，却没有离开，低低说道：“那好，你不祸国，祸我一人就够了。”
......
“主子，我们今日要去看白姑娘吗？”
“嗯，许久未见，也不知道白羽婉在三王府里如何了？”
之前顾瑄说过，顾彦此人，对待女子没有真心，只有利用，白羽婉成婚也有一段时日了，不知道与顾彦相处的如何？
涟漪苦着脸：“白姑娘倒是不错，但是一想到要见到齐妃暄，我，哎......她应该不会再刁难主子了吧？”
司玉扑腾着翅膀：“怕什么，之前见面的几次可都是她吃了大亏。”
“说的也是，哎呦!”马车突然停下，秦渺及时拉住差点摔倒的涟漪。
她掀开帘子：“齐炎，怎么回事？”
“秦姑娘，没什么事，很快就好。”
外面传来微弱的孩童声音，断断续续的：“求求你，救救我，求你......”
“把他带下去。”
“等等。”
“秦姑娘。”
秦渺下了马车，看着地上的孩童，是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衣着破旧，抱着他的女子身上都是血迹，已经没了气息。
两个人就这样倒在马车前，只有小男孩还在发出微弱的声音求救。
“齐炎，去找太医。”说话间那孩子抬起头，看着马车旁的几人，秦渺内心一滞，那孩子的样貌？怎么会？
“齐炎，带他上来，掉头回去，告诉白羽婉，我改日再去。”
秦渺和涟漪，司玉看着马车中的小男孩，马车很宽敞，小男孩躺在一侧，陷入了昏迷，破旧的薄薄衣衫上还沾着未凉的血迹，秦渺拿出帕子，擦了擦他额头上的血迹。
涟漪凑在小男孩跟前看了看，惊奇问道：“主子，你有没有觉得他的样子，长得像，像......”
“你也这么觉得是不是，虽然我也觉得不可能，但是真的好像啊？”
“是啊，和小时候见到他的时候，长得差不多。”
司玉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差不多？”
宫人给小男孩梳洗过后，穿好衣服送了过来，除了身子虚，营养不足，没什么太大问题，秦渺顺手喂了两颗丹药。
换了新衣服，小男孩坐在床榻，小脸瓷白，比同龄的孩子瘦弱许多，看来在宫里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主子，你有没有觉得，洗干净以后更像了。”
“确实，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但我姓顾。”
“主子，你看看他还姓顾。”
司玉立在一旁的矮桌上，此时内心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惊恐说道：“你们不会怀疑这是殿下的孩子吧!”
“嗯，难道不是吗？”
司玉听到这话，差点被气吐出血，飞扑着到了床榻跟前，尖叫着：“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是殿下的孩子，秦渺你要相信殿下，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秦渺知道司玉说的是真话，此刻看着他炸毛的样子却想逗逗他：“为什么没有可能，顾瑄年岁十九，往前推三四年，十五六有个这么大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司玉飞到秦渺面前：“绝对不可能，殿下就算有孩子也只能是我，怎么可能是这个随便跑出来的小孩子!”
“你说你是顾瑄的孩子？”秦渺一愣，没想到司玉会这么说。
一旁涟漪笑得停不下来：“你说的才不可能，就你这个样子，顾公子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小黑乌鸦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你才是小黑乌鸦呢!”司玉又一次被涟漪气得说不出话。
“出了何事？”
顾瑄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声音十分热闹，司玉十分委屈地飞到了顾瑄手边，他伸手摸了摸以作安抚，理顺了司玉炸起的羽毛：“好了，别气了。”
顾瑄走向秦渺：“我已经听齐炎说了大概，刚刚没有受到惊吓吧？”
“我没事，只是这个孩子？”
顾瑄看着床榻上的小孩子，脸颊瘦削苍白，睫羽纤长，眼睛是漂亮的琉璃色，换了新衣，身上隐隐透露出来的贵气让人难以忽视，长得确实像。
自己虽是帝君，却不能时时刻刻看管着宫里所有的人和事，宫里看不见的角落，每日都会死人。
前世秦渺与白羽婉并没有这么多的羁绊，那时期也并未出宫，这孩子或许死在了宫里的某个角落，今日那女子拼死一搏，将孩子送到了秦渺面前，意外被秦渺救下。
顾瑄沉思了片刻：“这大约，是顾彦的孩子，顾彦前些年并未搬到三王府时，时常饮酒作乐，夜里酒醉，偶尔会宠信一些宫女，这孩子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皇室血脉严苛，不会让宫女怀上皇子血脉，这孩子应当是那位宫女想法子偷偷保住的，这些日子被发现了遭到追杀，今日撞上你的车架，也是想拼死给孩子搏一条出路。”
“你看吧，我就说不是殿下的孩子。”涟漪和司玉在床榻陪着小男孩，涟漪上次买了许多新奇的小玩意，拿出来一堆放在他面前。
秦渺看了眼小男孩，眼前有些恍惚，闭上眼，却是小男孩长大的模样，现在的小男孩由于脸上病态的苍白和身子的瘦弱，更像顾瑄。
长大后眉骨深邃，鼻梁挺立，薄唇微抿，却是更像顾彦。
少年帝君眼神深邃寒凉，像是林野中常年嗜血的野兽，伺机而动，剑指顾恒，虐杀顾彦，最后独登帝位，连顾彦都死在他手里。
秦渺将顾瑄拉到一侧，犹豫说道：“这孩子，要留下吗？”
顾瑄感受到了秦渺身上突然变化的气息和突来的杀意，大婚那日秦渺也是看到了未来之事。
此刻她怕是看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秦渺，你要杀他，为什么？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他是顾彦的孩子，日后和你，顾恒会是死敌，你们之间的仇怨，不死不灭。”
顾瑄有些慌神，两只手握住了秦渺的肩膀：“秦渺，你知不知道，你是修仙者，对人动杀心可是会坏了道心，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你会受到天罚的!你不要命了!”
“我不怕，我不想你有事，哪怕...哪怕是动手杀了那个孩子。”
顾瑄将秦渺揽到怀里，伸手抚着她的后背：“秦渺，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这一切交给我解决。”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