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礼物……”颜满满低头，又在另一个睡衣口袋里翻腾。
片刻，掏出一根扎头发的小皮筋递给江郁，表情纠结：“你能不能明天再拆开？”
江郁记得，被小皮筋代替的，应该是一封装着他母亲虞南烟资料的信封。
根据之后种种可以推断出，颜满满虽然是提供线索的人，但她当时并不知道信封里面的内容。
而她究竟是通过什么渠道找到的资料，江郁不得而知。
算了，毕竟都过去了。
思绪拉回当下，江郁盯着颜满满的眼睛，一点点靠近，回忆着自己当时的反应。
“你的礼物送完了，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两人面对面站立，鼻尖隔着一掌的距离，呼吸缠绕在一起。
气氛如六年前一般暧昧。
颜满满脸颊潮红，声音发哑，轻轻说了四个字：“生日快乐。”
江郁继续逼近：“还有吗？”
除了江郁十八岁成人礼那晚的荒唐，两个人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对视过，颜满满有些失神，呼吸紧绷。
百转纠结后，她说了句：“能不能别走。”
“这是我的房间，我能去哪里？”江郁反问。
颜满满脸色涨得更红，低声说：“我说的是，你能不能别出国上学去。”
“什么？”当时，江郁以为自己听错了。
颜满满低下头，失落道：“我刚才听见他们都在说，你准备出国了。”
江郁看着她头顶几丝微乱的头发，手指动了动，又捏紧。
“这里有什么值得我留下的人吗？”顿了顿，他说，“给我一个留下的理由。”
颜满满抬头看着江郁，眼里醉意逐渐浓郁，问道：“这里没有你爱的人吗？”
江郁盯着她：“没有。”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已经太近了，近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颜满满有些生气，气过之后突然歪头笑了一下：“你骗人。”
江郁喉结轻轻动了动，错开视线，冷淡道：“凭什么说我骗人。”
颜满满睁大眼睛，用无比认真的语气问道：“你不爱我吗？”
太突然了，江郁毫无准备，被颜满满的话惊得定到原地。
哪怕如今的江郁已经不复当年青涩，他还是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颜满满不依不饶，伸手攀住江郁的脖子，踮起脚尖努力与他平视，“你不敢承认自己喜欢我？”
江郁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拽了一下，沉得发痛，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他想后退，脚下却无法移动分毫。
面对那道倔强而执着的目光，他不知道自己眼前的人究竟是六年前的颜满满，还是如今的颜满满。
这个问题六年前他没有回答，现在同样无法回答。
等不到回应的颜满满生气了。
她赌气般凑上去，一口咬在江郁的肩膀上，从齿缝中闷闷地发出声音：“不许走！”
江郁挣扎失败，放弃了。
任由颜满满紧紧抱着他，脑子里空白一片，心跳得越来越快，仿佛被砸入巨石的冰面，不断迸裂。
半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这算是挽留吗？”
颜满满松开嘴，似乎在思索，嘀咕道：“不够明显吗？”
江郁没听清楚，刚要问她说了什么。
下一秒，头晕目眩，他已经被颜满满推倒在身后的大床上。
“你欺负了我这么多年，现在说走就走，凭什么？”颜满满眼眶发红，一边忿忿道，一边对江郁上下其手，“现在换我欺负你了。”
如同宿命的轮回，六年前江郁没能抵挡住颜满满的攻势，这一次，他同样抵挡不了。
大脑里还在挣扎纠结，身体已经给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即使他清楚知道，第二天清醒后，颜满满翻脸速度惊人，会毫不留情地抛弃他，但今晚她的爱意是真实而炽热的。
就像是沙漠里的毒药，明知片刻欢愉过后就是痛苦，濒死的他却无法抗拒。
……
第二天清晨，江郁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向身旁。
果然，颜满满又不见了。
和六年前一模一样。
江郁闭上眼睛，混乱的情绪和回忆需要认真整理一下。
当年也是如此，他动心了，跨过了那道危险的万丈深渊。而颜满满在跟他主动表白、亲密一夜后，转头就答应了方家的联姻，并且火速订婚。
连一个追问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而江郁拆开那封关于虞南烟资料的信封后，没有时间难过痛苦，义无反顾地远走他国，背井离乡，去寻找一个真相。
历史又一次重演，即使婚姻的纽带也无法束缚她。
江郁头痛欲裂，跌跌撞撞地起身走出卧室，他告诉自己，只要做到心如止水，就不会再受到伤害。
胡思乱想间，竟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三楼。
脚步仿佛不受控制，他径直朝着最里面那间屋子走去。
房门敞开着，江郁屏住呼吸停在门口。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片暖黄色的晨曦，颜满满盘腿坐在房间正中的地板上。
她仰头望着满墙的照片，苦恼地皱着眉头，嘴里低声嘀咕道：“小莓，你确定这是我全部的记忆吗？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感觉不太合逻辑啊，我是那种始乱终弃的女人吗？”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小莓，小莓，你说句话呀……”
“真的走了啊？售后服务太差了……我能不能投诉啊？”
颜满满穿着一身白色薄绒睡衣，坐在熹微的晨光下，像一团柔软的云。
怔怔看了许久，江郁悬在空中的心缓缓落了下来，他安静地站在门口不敢出声，生怕惊扰幻梦。
直到颜满满余光扫到他的身影，停止了碎碎念，回眸讶然一笑：
“你过来了？”
江郁心口的冰面发生剧烈震动，破碎加剧，某种暖意在缓缓流动。
“嗯。”他故作平静地走进去，站在颜满满身旁。
视线从墙上一一扫过，江郁心中困惑。
他记得这间屋子，也记得这些东西的来龙去脉，可是却怎么都回忆不起来当时收集这些东西时的心情。
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做出如此幼稚可笑的事情。
颜满满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拍拍手站起来，靠在他旁边，唇角微微扬起：“江郁，你还不愿意承认吗？”
“承认什么？”江郁眼神里困惑未散。
“承认你爱我。”
“我……”江郁极力掩饰情绪，保持平稳，“爱你？”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颜满满站到他面前，逼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还敢说你不爱我？”
“从小到大，无论我走到哪里，你的视线从来没有离开过。”
“打打闹闹，有仇必报，其实是怕我忘了你，对不对？”
“身体的反应是最诚实的，你没办法拒绝我，甚至……还很期待。”
“江郁，承认你爱我，真的有这么难吗？”
“我不知道……”江郁呼吸变得慌乱，不敢直视颜满满的眼睛，“我找不到爱人的感觉，甚至无法控制自己。”
“我承认，我没办法拒绝你，可是我更加无法确定这种感情是不是爱。”
他像是被人偷走了灵魂，极力想要抓住一丝飘忽的感觉，却又本能地惧怕这种陌生的情愫。
“不要怕，”颜满满眼眶湿润，抚摸着江郁的脸颊，“再给我一次机会，证明爱不会消失。”
江郁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滴，“你要用什么证明？像……昨晚那样吗？”
颜满满笑了：“有很多种办法证明，不止那一种。”
她踮起脚，轻轻吻了上去，“江郁，我爱你。”
江郁抱住颜满满，笨拙地回应她：“我……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阳光透过玻璃，映在两个人影身上，金色的轻雾将他们环绕。
颜满满靠在江郁肩头，轻声呢喃：“我们还年轻，还有很多很多时间，我一定会把完整的你找回来……”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