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时期,颜辞去实验室找父亲,经常见到楚凉。
一个是父亲的学生,一个是导师的女儿,两人关系也称得上是朋友。
她印象深刻的是有一天夜里,她有事去找父亲,回来时楚凉顺路载她,一起回学校。
走到那辆酷炫的摩托车旁边,楚凉拿出一件薄外套给她:“我女朋友的,夜里风大,不介意的话你先披着。”
“她会介意吗?”
楚凉不在意一笑:“她才不会。”
那个季节,还不到穿外套的时候,这件衣服很明显是专门为赵青珞准备的。
楚凉和赵青珞,都是各自系里的话题人物,他们的事情也常常被当作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与他一向在外的形象不同,恋爱中的他似乎无比体贴细致。
据说赵青珞不爱吃早饭,楚凉每天便会提着早饭在她宿舍门口早早等着。
很难想象在旁人眼里骄傲张扬的大少爷,这样规规矩矩地等赵青珞一等就是几年。
颜辞接过外套,想到舍友对他们的评价。
狼狗碰到御姐,秒变贴心奶狗的故事。
只是那一晚,颜辞知道了楚凉的温柔。
楚凉的摩托车后座平坦,一路上开得平稳,颜辞的手垂在腰间,连他的外套都没抓,两人之间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到了学校,却意外碰到他的朋友,赵青珞也在其中。
楚凉解释得清清楚楚,没让她有一丝难堪。赵青珞笑得爽朗,确实如楚凉所说毫不介意。
颜辞却生出羞愧,掩饰心虚,很长一段时间,她再没有坐过楚凉的后座。
楚凉骨子里是个温柔的人。
即使到现在,颜辞依旧不后悔喜欢楚凉,依旧记得那个惊艳她青春的少年。
她唯一后悔的是一时冲动选择了他。
年少的喜欢,可以是惊鸿一瞥,可以是烟花短绽,唯独不该强留。
否则,时光滤镜碎去,便只剩难堪。
好在滤镜坍塌之前,她还可以转身。
……
习惯可以戒掉,楚凉想。
没有人有义务一直对你好。
他一直都知道,颜辞的好,是有条件的。
那些条件,楚凉一直觉得自己给不起。
开始的时候,刚刚分手,他其实没心思应付另一个人的情感。
但她表现得不卑不亢,不大胆也不迎合,拒绝反而变成更麻烦的事情。
像温水煮青蛙似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生活里处处都有她。
她常常来实验室送东西,考研的时候把实验室当自习室,晚了就请求他顺路载她一程。
楚凉说路上冷,让她打车。
她就会笑嘻嘻说自己带了外套。
顺便投桃报李,顺风车坐多了,还送他外套。
“让我爸挑的,他说你喜欢这样的款式。”
她的行为理由正当、坦坦荡荡,楚凉便无从拒绝。
考上研之后,她学校离实验室更近,恰逢实验室研究项目最忙的时候。
颜辞便记了实验室里所有人的喜好,自告奋勇给他们定时点餐。
说是记得,却也难免疏漏,就连导师也有时会抱怨几句饭菜不合胃口。楚凉口刁,送过来的饭菜却没出过一次错。
后来她去了出版社实习,又常常给他寄新书,说是冲销量。
除了专业上的书,楚凉看书少,但她寄过来的书,却偏偏是他为数不多愿意看的。
有时候看完某本书还会惊讶,自己竟然还喜欢看这种类型的书。
这样微妙的、似有似无的联系,慢慢地其他东西就顺理成章。
某个夜里,他的车坏在半路,颜辞就近来接他。
那天下着雪,楚凉掐了烟,看见她从电动车上拿了一件大棉袄递给他。
“骑车冷,这是我最大号的衣服了,你披着挡风。”
那一刻,迫切想要冲破荒芜的念头,他说:“我们要不要试一试?”
颜辞很谨慎问他:“是因为赵青珞结婚了吗?”
离弦的箭被截住,楚凉望着她认真的眉眼,念头一瞬熄灭:“对不起,当我没……”
话没说完,颜辞亲了他。
很快,很果断。
楚凉愣了一下,看到她鼻尖冻得通红,笑盈盈回应:“试试吧。”
他后悔了,退了一步,眼睛看着别处。
“对你不公平。”
“楚凉,我要你以后眼里、心里全是我。”
颜辞没有退,她前进几步,笑得明媚自信。
楚凉心烫了一下,冰凉的手被热意包裹。
“好啦,我的暖宝宝给你,赶紧上车吧,冷死了!”
“抱着我哦,后背有点冷。”
“现在不用避嫌了,你抱紧点!”
关系就这么确定下来了,比楚凉想象得要自然许多。
她的身体,很暖和。
……
“醒醒,该走了。”
楚凉睁眼,看见赵青珞站在那。
“仗都打完了,您就躲这休息室轻松睡过去是吧?”
楚凉醒了神,揉了揉眉心,勉强笑了下:“我请你来不就是帮我打这场仗吗?赢了?”
赵青珞自信扬眉:“那当然,也不能让你白请。那群老顽固真是难顶,不看到切实的利益不会下场。”
顿了顿,赵青珞提醒:“虽说你现下突破的这块技术回益率很高,但前期投入的成本也很高,这些分析数据只能帮你初步取得一些信任,后面的问题你自己也要有所防备。”
“……嗯。”
这才注意到楚凉脸色似乎过于苍白,赵青珞皱眉走近:“又发烧了?”
楚凉却下意识躲开她伸过来的手,这一动,两人都是一愣。
“感冒而已,吃了药。”
赵青珞恢复如常,没再过问:“你自己约个时间去签合同吧,我晚点还有事。”
“好。”
见他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赵青珞没好气:“本来也不着急的事情,你非得这副样子来。赶紧起来,送你回去。”
“没那么夸张。”楚凉支起身体,没有任何需要搀扶的意思。
上了车,他说:“去公司。”
“你工作狂吗?你这个样子得去医院吧?”
赵青珞听他呼吸声越来越重,冷白的皮肤泛着潮红,眼皮都抬不起来的样子,终于还是用手试探了他额头的温度。
只片刻,她果断道:“你发烧了,去医院吧。”
……
接到电话的时候,颜辞正在犹豫要不要跟楚凉摊牌。
“楚凉在医院,有个小手术需要你签字。”
电话那头是赵青珞的声音,听得出来,她有些烦躁。
颜辞请了假,赶到医院。
小手术,发热引发的急性阑尾炎。
赵青珞朝她点点头,简单说了几句情况,便离开了。
颜辞来的时候,术前检查已经做得差不多,手术安排在第二天。
“很难受吗?”
楚凉靠坐在床上,身体微微向前,一只手紧紧捂着腰腹。
他低笑一声,嘴上说“有点痛”,神色是强撑出来的轻松。
他没看她。
从颜辞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细碎的额发和微颤的睫翼。
宽大的病服贴在他身上,显得他的身体有些单薄,身体微颤的时候,像只折翼的蝴蝶,脆弱却美丽。
有点心软。
“躺着好受点。”颜辞起身,手绕过他的背,帮他放好枕头。
楚凉很配合,躺下的时候,一双眼睛终于看向她。
很多网友最先沦陷的,便是楚少爷这双能凭空勾人魂魄的眼睛。
慈善晚宴,楚少爷含笑端酒,唇印在玻璃高脚杯口,眼睛随意一瞥,便是波光潋滟,矜贵风华。
这般姿色气度,在一众明星当中,还要更胜一筹。
于是,高级晚宴上捕捉到的惊鸿一瞥,楚凉成了千万网友眼里当之无愧的豪门贵少爷。
其实以前的楚凉,还未练成这一身名利场上游刃有余的贵气,眼里更多的是肆意桀骜的野性。
颜辞收回思绪,问:“好受些了吗?”
“嗯。”
这一声,低沉暗哑,仍能听出一些勉强。
颜辞坐近一点,手伸进被子里,在他的右腹上按摩。
“这样呢?”
“嗯……”
这一声从鼻腔发出,似带些舒适的谓叹,含糊的声线里夹杂着一些亲昵的反馈。
楚凉眼睛微闭,神色明显好转,唇角若隐若现地勾着。
曾经,楚凉尝试喜欢她的时候,他们也有很长一段甜蜜的时候。
经期腹痛时,他就会这样为她缓解疼痛。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第一次,赵青珞回国的时候,他看着她的照片出神。
颜辞说:“楚凉,你别欺负我。”
那时起,他愧疚而痛苦的神色,经常出现在她脑海里。
后来,赵青珞与他擦肩而过,楚凉在赵青珞身后,与她热吻。
那样炙热的体温、滚烫的吻,让颜辞明白以往的吻究竟有多寡淡。
明白过来,很多东西自然就变味了。
无心里精心设计的应付,愧疚下面面周到的敷衍,还有坦荡得无知无觉的失神。
这些,其实都乏味至极。
不怪楚凉,连她自己回味起来都觉得寡淡。
虽然开始是她强求,但其实不必这样。
她打量床上渐渐睡去之人,熟悉的眉眼,五官不再青涩,成熟内敛,刀刻般的五官,俊美如神铸。
记忆里那些惊艳的片段,变得黯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