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炎热,颜辞正坐在路边吃馄饨,大汗淋漓,又热又饿。
手机响了。
“不得了,你家那位的花边新闻竟然上了热搜。”
颜辞往嘴里塞馄饨,唇舌轱辘几下缓解烫意。
“势均力敌的绝美爱情、顶峰相见的浪漫故事、灵魂伴侣双向奔赴……听得我都想磕了。”
馄饨被风吹凉,颜辞大块朵颐。
“他看着她的眼神可不清白、楚少爷眼里的温柔简直要溢出屏幕……啧啧,你看了那些视频吗?你别说,网友说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电话里调侃半天,终于问:“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着呢。”颜辞口里含着东西,话糊成一团。
“什么感想?”
“说不明白……”
“你这是什么意思?背地里给我哭傻了?”
颜辞砸吧两下嘴巴,有些无奈:“我哪有时间哭这个?”
“你干什么呢?”
颜辞:“被一个作者鸽了,正在偏僻村沟沟里怀疑人生。”
对面哽了一下:“我现在在跟你说楚凉的事,你知不知道他和赵青珞就差被网友按头结婚了?而且,我怀疑他……”
“我也怀疑。”
“……你怀疑什么?”
颜辞:“我怀疑他精神出轨。”
何晓:……
这个怀疑不至于让她哑口无言,让她觉得诡异的是好友平静的语气。
“你不会受了什么刺激吧?”
颜辞被正午的太阳晒得浑身恹恹,没什么精神。
“说来话长,见面再说吧,你有空来接我一下吗?”
何晓:“没空,你喊我,怎么不喊你那闲得绯闻缠身的老公?”
“哦,那挂了吧。”
颜辞手快,一秒挂断。
她走到路边,三轮车、摩托车来来往往,四个轮子的车都找不到。
“滴滴——”
颜辞回头,黑色的四轮轿车停在身后,车窗缓缓落下,驾驶座的人眼下乌青,脸色白的吓人。
“要搭你一程吗?”他说。
颜辞想到被他当作垃圾信息的“肺腑之言”,心中一郁。
但想着一路也有机会念叨几句争取一下,便嘻嘻一笑:“谢谢。”
手机震动,是来点提示,颜辞上车后才接,楚凉的声音传出来。
“别上车。”
颜辞探出车窗,前后一看,才发现被堵在村路口的楚凉。
大路并不宽敞,三轮车的喇叭打响,颜辞不好让人家停在这里。
“我不知道你来了。”
楚凉:“现在不是知道吗?”
颜辞的意思是想让他先回去,她还想在车里劝个稿。
赵青禾问:“要下车?”
颜辞嘴比心快:“不用,走吧。”
说完又觉得不太妥。
电话那头沉默着,颜辞组织了一下措辞:“反正我也坐到车了,要不你先忙你的?”
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我这边还没忙完,回头见?”
“好。”
那句“不是顺路,是特意来接你”的话便被堵在喉咙里。
楚凉觉得没意思。
他没跟在赵青禾车子后面,选了另一条路。
张扬的蓝色超跑在路上疾驰。
……
“都在嚷嚷着赢了请客,你跑了,单全让青珞买了。”
赵青珞拿了第一,意气风发,毫不在意:“跑了就跑了,怎么,今天我请的还不够?”
“青姐大气!”
一群人闹闹哄哄转场。
引擎声轰隆隆响起,会所门口的停车位霎时一空。
苏念反坐到楚凉的副驾驶:“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去接人?”
楚凉车子没走,从车上摸出烟,点了一根。
“热搜撤了没有?”
苏念反摊手:“撤是撤了,谁让你俩风头正盛,讨论度还在呢。”
见楚凉神色不虞,他笑:“颜辞生气了?”
楚凉长长吐了一口烟圈,没什么表情:“撤就撤利索点,子虚乌有的事情,挂着心烦。”
苏念反轻嗤:“捕风捉影也得有影啊,你自己什么眼神自己不知道?”
烟雾迷蒙,楚凉的神情模糊不清。
“愿赌服输,颜辞早晚会清楚,她赢不过。”
“你楚凉天生就喜欢刺激,天生就喜欢臣服于赵青珞那样的人。”
愿赌服输,颜辞确实认了。
她也没想到,楚凉对赵青珞的执着有这么深,三年过去,依旧能看到当初的模样。
她也着实没想到,有些喜欢那样经不起推敲,三年过去,就好像磨没了。
……
“听说赵青珞离婚了。”颜辞试探问。
楚凉摊在沙发上,闻言抬头,漫不经心笑了一声:“是啊,大把人正排着队等她临幸呢。”
若非已婚的身份,楚少爷在那些排队者里也是佼佼者。
颜辞谓叹一声,感叹他们之间的蹉跎。
她提议:“要不我们离婚?”
楚凉回来时带了一身浓重的烟味,虽然被风吹散了不少,但颜辞还是坐得离他远了些。
楚凉困倦怠懒的神色清醒几分。
颜辞的眼睛平淡无波,神情平静。
他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自己听了个玩笑。
“怎么可能?”他说。
一桩婚姻哪有那么容易说解就解了的。
颜辞想到离婚前后的种种麻烦,也觉得自己冲动了。
楚凉脑袋有点晕沉,他没喝酒,但在风里吹了许久,有些受凉。
他的手冰冷。
颜辞不知道。
因为她今天坐得有点远,楚凉想。
“我去洗澡。”楚凉起身,摇摇晃晃进了浴室。
颜辞怕热,深秋没开空调,她便开了窗。
室里吹了凉风,第二天楚凉就发烧了。
她有些愧疚。
楚凉身体差她是知道的。
只是最近事情多,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在她脑子里转不出来。
只是此刻她意识到的也只是昨晚没关窗而已。
生病的时候,楚凉思绪有些发散。
他想,出门的时候,颜辞没有提醒他加衣。
回来的时候,她没给他暖手。
洗澡的时候,她没叮嘱他别洗太久。
……
这段日子,她老是会忘了这些。
楚凉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反反复复提醒他,颜辞忘了。
颜辞不住劝他:“去医院吧?”
楚凉不去。
发烧而已,在家吃点药捂捂汗不是很正常吗?去什么医院。
常理是这么个常理,但颜辞有工作在身,没办法照顾他这个病患。
楚凉神色有些僵硬,声音还算正常:“你要出去?”
“……我约了人,工作上的,不好推辞。”
颜辞眼里有尴尬,有愧疚,也很认真。
唯独少了点关切。
楚凉就想到两人刚在一起那年,知道他易生病体质之后,在他眼前忙前忙后,怎么都赶不走的小姑娘。
一点莫名的情绪堵在胸腔,楚凉不在意地轻笑:“那就去吧,工作重要。”
颜辞其实有点走神。
她在想如果迟到,那位难缠的祖宗也许又要以她不守时为由拒绝签稿。
听到楚凉的话,颜辞如释重负:“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楚凉本就不是个珍惜生命的主儿,一点小病困不住他。
他打通电话喊人:“你前两天不是得了艘快艇?出来玩玩。”
“楚少爷这消息是真快,我这方向盘还没捂热乎呢!”
“你身边有谁?”
“青珞也在,她玩这个是老手,叫上她一起了!”
楚凉握着手机的手一顿,没有拒绝。
苏念反的心思也很好猜,他喜欢赵青珞不是秘密。
如今楚凉已婚,苏念反这样安排,明面上是公平竞争,实则拿他当引子呢。
楚凉嗤笑一声,随意地穿了件薄衬衫出门。
……
赵青禾这个人,往好了说是有原则,实则就是个极其龟毛难伺候的主儿。
上次说是去村里考察,积累素材,这次又跑到工地上去体验生活了。
不过颜辞也真是佩服他,他的体验可真就是实打实的体验,半点不掺水分。
颜辞看着他穿着工服、戴着安全帽干了一上午,发现他和这里的工人极为熟悉,人看着斯斯文文,说话、吃饭都跟工地里的人如出一辙。
要说这是个高考落榜生曲折的前半生也是有人信的。
“跟了你一上午,你还不相信我的诚意吗?”
颜辞搬了个小板凳坐他对面,跟他们吃着一样的盒饭,面色沧桑。
赵青禾反问:“就这么相信我?书只出了个大纲就要签?”
“有眼光的也不止我一个,广大人民群众相信您呢。”
出版社肯定不想做赔本买卖,赵青禾的书早就是预定的大卖热门。
“名家作品扑了的数不胜数,卖得好不好也看运气,你花这么多心思签了,到时候数据扑了得多难过。”
“扑了我也认,我不是没做准备就来的,我相信的不仅是你的影响力,还有你的文采、你的态度、你的思考。”
就像今天,虽然跟着他在灰尘漫天的工地里看他累死累活,却也对他多了些认识与尊敬。
颜辞喜欢他的真实,作品同样如此。
她拿出合约:“我相信,没有任何一家出版社能比我们更有诚意。且无论是专业度、契合度还是影响力,我们都是你最好的选择。”
“行,我考虑考虑。”
赵青禾把合约拿过来垫在屁股下,慢悠悠吃着剩下的饭。
“你下午有事?”
给足诚意,颜辞本来想走的,听他这么一问,又坐下了。
“没事。”
……
海上风大,楚凉后知后觉感到冷。
赵青珞把持着方向,苏念反提醒她:“别跑太远,今天风大。”
赵青珞刚离婚,心情不爽,谁也劝不住。
楚凉也想去远一点,可是他发现冷风吹到了骨子里,扛不住。
他面上风轻云淡,任谁也看不出他冷:“姐,岸边开开得了,天黑了不好回来。”
赵青珞捋了把飞扬的长发,一声轻笑随风而散,游艇拐了个弯。
引擎声和海浪声一阵一阵,吵得楚凉脑袋嗡嗡作响。
他一言不发,握着手机,屏幕灰寂。
颜辞没有发任何消息过来。
她还没回家。
楚凉想。
“喝口水。”
接过苏念反手里的水,嗓子太干,喝得太急,剧烈的咳嗽声扯着喉咙而出。
“咳咳……咳咳!咳……”
咳嗽声一时半会没停,楚凉只觉得胸腔都堵得慌。
赵青珞速度慢了下来,回头见楚凉脸色苍白,有些迟疑。
“你要不要先回去?”
楚凉喉咙哑痛,发出一声“嗯。”
游艇短暂靠岸,又飞扬而去。
楚凉没有看身后,而是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
电话里喊了一声,便没有后续,等着下文。
楚凉喉结滚动,默声润了润嗓子,说:“我在海边,来接我一下么?”
“我脱不开身。”颜辞提议:“小张呢?”
小张是司机,楚凉平日里有事,不便开车都是他接送。
楚凉沉默了一会,说:“我知道了。”
他握着手机,没挂,颜辞嗯了两声,挂了。
她压根没想起来问,楚凉生着病,怎么去海边了。
天真冷啊。
楚凉想。
坐在车里,小张问:“您要一件外套吗?”
楚凉肤白,露在外面的锁骨也白。只是少爷唇色往往鲜艳张扬,今天却跟脸一般苍白得吓人。
这样子不像是出去玩了一圈,倒像是在海里做了水鬼,刚上岸。
小张没表现得那么露骨,语气里也带着诚恳的关切。
楚凉闭着眼睛,声线并没有露出脆弱的情绪,只是低沉了点。
“不用,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