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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舟去人归初梦远(一)

    苗赋容是在采药的时候看见那个昏迷的男人的,她走过去,用脚轻踢了这人两下,见没有反应便低下头去,瞧见这人的嘴唇微微发紫,看上去是吸入太多瘴气了。

    于是,她半拖半背地将男人带回了自己的寨子里。然后像养宠物一样,除了解毒,就是每天喂上两口水。她每日就在床边看书,养蛊,看他醒了没有。

    匡昂是在第三天睁开眼的,昏迷多日乍一睁眼被阳光刺得几欲流泪,然后一张女孩的脸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你醒啦!”

    女孩的音调软绵绵的,匡昂一眼就看到了她腮上两个陷得很深的酒窝。

    他费力地坐起,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所在的环境,又看向眼前的女孩。

    不是中原人的打扮,一身靛蓝色衣裙,脖子上挂着一个银圈,银圈上面的坠子随着她的动作哗啦啦作响。

    “别看啦,这里是苗疆。你吸入了太多瘴气,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匡昂腼腆一笑,“多谢姑娘相救。”

    “哈哈,不用谢,我也用你养蛊来着……”

    匡昂闻言色变,差点从床上一蹦三尺高。那女孩大笑起来,连忙道:“哈哈哈哈!是无毒的蛊虫,放心吧。”

    匡昂在苗疆南寨过着很不安稳的日子,他甚至很难走出女孩的房间,因为女孩在周围养满了奇花异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虫子,他既怕不小心中毒,又怕破坏了女孩的东西。于是在他身体养好的时候,他对女孩表示了感谢,并说明自己要离开了。

    然而这时候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他得知了女孩是苗疆南寨族长的女儿苗赋容,南寨与北寨分管苗疆,且两边有意联姻。可苗赋容是百般不愿,她的心中只有看书和养蛊,顺便养些花花草草。

    她只得找到匡昂请他帮帮忙,将她带出苗疆。她阿爹得知后大怒,听说她将匡昂留在自己房间养伤后更是怒上加怒,于是苗赋容就被软禁了。

    “匡大哥,你就帮帮我嘛!我真的不想嫁给那个北寨的少族长。”苗赋容摇晃着他的胳膊,声线温柔,又带着几分撒娇意味。

    “我们逃不出苗疆,那你就娶我吧,反正嫁给他不如嫁给你。”苗赋容想法单纯,匡昂在她房间那几日,每天都只管练刀,并不曾打扰她看书养蛊,也不曾对她有过非分之举。所以要是嫁给匡昂,她还是可以过自己喜欢的生活,还不用嫁给北寨的家伙。

    可匡昂不是这样想的,他日日练刀,却无法忽视女孩的身影,无法忽视女孩颊边盛满笑意的酒窝。他喜欢看她每天坐在窗边安静开始的模样,也喜欢她每天一边拎着水壶一边和花花草草说话的模样。苗赋容尚且年轻不懂得成亲的意义,可他懂。

    可他懂,他却还是对她说:“好。”

    于是匡昂一个单身男子留在苗赋容房间养伤的事情马上传到了北寨那里,他们显而易见地大发雷霆,立马派人前来退婚。

    苗赋容得知此消息高兴地抱住了匡昂,“太好啦太好啦!终于不用嫁人啰!”

    她阿爹虽然生气,派人打听了匡昂的情况后,还是松了口,虽然眉间也多了化不开的担忧,却还是由着亡妻留下的唯一的女儿嫁给了匡昂。

    他们在苗疆生活了一年,这一年来匡昂悟出振云刀法,苗赋容的孩子心性也慢慢成长了起来,一年来的朝夕相处,匡昂又是江湖上的少年英雄,她很难不动心。她除了看书养蛊,又多了一个每天和匡昂学他的振云刀法这项任务。

    她不曾习武,只会照葫芦画瓢,倒也是学得有模有样。

    一年后匡昂问她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去拜见他的师门,见一见他的师弟师妹们,苗赋容当然愿意,她也想了解匡昂长大的地方,还有陪伴在他身边的那些人。

    于是他们动身去往洵洲城,方府。

    苗赋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情招待,他的师弟师妹们一口一个“嫂子”喊着,特别是那个叫艳青的师妹,缠着匡昂在洵洲城再办一次婚礼。苗赋容同意了,在苗疆的婚礼她本只是想摆脱嫁给北寨的命运,并不是真心爱上匡昂的。可如今她真的爱他了,因此再办一场婚礼她是愿意的,她一点头,匡昂也跟着点头了。

    可有一个人不高兴,那便是方娴。

    那晚,方娴找上门来,和她说了许多他们青梅竹马,一同学刀,一起下山游历的事情。苗赋容却在心中一点一点完善匡昂的人生,方娴见她心不在焉,便更加生气了,她一把抽出刀来,要和苗赋容比划比划。

    方娴这人性格有些骄纵,学刀却很勤奋。一是她作为师父的女儿,不能丢方府的脸,二是她想成长为和师兄并肩作战的人。

    结果显而易见,苗赋容根本不会武功,尽管方娴并没有真的想伤害她,可凌厉的刀气还是让苗赋容看上去可怜兮兮的,然后赶来的匡昂非常生气,将方娴斥责了一顿。

    这是匡昂第一次冲着师弟师妹们发火,他们一边喊着苗赋容“嫂子”,一边又想看方娴的热闹,没有一个人阻止她的行为。

    苗赋容一边养伤一边筹备婚礼,还抽空拜托艳青带自己偷偷去见被师父关了禁闭的方娴。

    方娴一看是她,生着闷气根本不理睬。可苗赋容不厌其烦告诉她,匡昂就算和她成亲,心里还是有着师弟师妹们,苗赋容说她很羡慕方娴和匡昂是青梅竹马,他们一起长大,是同门,是师兄妹,也是能够并肩的伙伴。苗赋容母亲早逝,她在阿爹身边长大,可是族长很忙,她也没有玩伴,从小就一个人慢慢长大了,她遇到匡昂之前,人生只有看书和养蛊两件事情。

    方娴大小姐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她听到苗赋容要被嫁去北寨时,细眉一竖,嚷着要去苗疆给那北寨少族长点颜色瞧瞧。

    最后苗赋容将戴了多年的银镯取下,送给了方娴。她说:

    “我们阿娴是个心眼最好的姑娘,一定会找到能够相守一生的人,然后快乐地过完一生。”

    后来师门谁在背后敢说苗赋容的不好,就会先被艳青揍一顿,然后再被方娴揍上一顿。

    后来方娴就嫁给了都水使者秦鹤,次年诞下一女,名秦牧轻。

    匡昂与苗赋容在洵洲城成亲后,二人也没有回到苗疆,而是往北一路游玩,走走停停,闲散度过了一年又一年。顺便认识匡昂早年结交下的江湖朋友,有的是武林门派出身,有的则是江湖散客。与匡昂关系最好的当属太清学宫的子犀道长,夫妇二人在太清学宫多留了些时日,便折返回到洵洲城。

    可他二人刚刚抵达城外,看着紧闭的城门散发着一股死气沉沉,他们往南的小镇上细细询问,这才得知了苗疆蛊祸的事情。苗赋容心下大惊,想要马上前往苗疆,可等到了苗疆才发现,阿爹已经去世了,南寨已经被北寨吞并,她两眼通红地看着不复存在的南寨,心中一片悔恨,如果她没走,如果她和匡昂回到苗疆,这一切是不是不会发生。

    苗赋容生病了,她一直高烧,一直在说梦话,一会儿叫着“阿爹阿爹,”一会儿又说“我不走了我不走了”,匡昂只得每日陪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地照顾。

    洵洲城已经关城,城内一片哀号遍野,更放言看到苗疆人格杀勿论,匡昂心知这个地方待不长了,艳青给他传信让他带着苗赋容出去避难,因为他娶了苗疆人,已经不是人们心中的少年英雄了,艳青说甚至有人传言,城内有人和苗疆里应外合,而匡昂是最大的怀疑对象。

    苗疆也回不去了,北寨的新任族长正在大力搜索苗赋容这个漏网之鱼。

    甚至匡昂出去抓药时,还会遇到一些不高明的盯梢和跟踪,他连夜收拾包袱,带着苗赋容上路了。

    一路上他不知道遭到了多少刺杀,匡昂分辨出有的是自诩武林正道的人,有的是苗疆的人。

    他苦笑不已,百口莫辩。他甚至没有一个地方可说一声无辜,没有人听,因为世人需要一个发泄口,他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他将苗赋容安顿在远离洵洲城的农家里,自己一人引走了刺客。

    这次的刺客和以往遇到的不一样,他们步步紧逼,出手毒辣,领头的拿着一把斧戟,他不认识,也没有见过那个门派使用这种武器。

    他们将匡昂一路逼至山崖,不论匡昂问什么,这帮人犹如地下的厉鬼般不发一言,只取性命。

    那拿斧戟的人武功极高,匡昂被追了好几日,体力早已不支,由此被逼得节节败退,直到被逼到山崖边上,他自知没有退路了,心中一片苦涩,他为人坦荡,年少成名,如今刀法有所成,娶了心爱的人,可幸福却要荒唐地戛然而止。

    他在心里祈祷着苗赋容平安地度过一生,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跳下山崖。

    拿斧戟的人走到山崖边上,看着望不到底的深渊,厉声道:“苗疆的废物!解决不了一个匡昂,还要我亲自出马。去,禀告教主,匡昂已死。只剩下苗赋容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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