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艳青如何担心,约定比试的那一日还是来了。
白流星毒退后,将将能够下床,缠着沈鸢带她一起前往城外观看这场比试。沈鸢拗不过她,并让随从带上一件厚厚的外衫,也一同去了。
司徒小花双手抱臂,闭着眼睛,已在城外等候多时。沈鸢一行人赶到时,以司徒为中心,竟然围了满满一圈人。
艳青看到了人群中的卢绽英,她心情复杂地朝他走去。
而沈鸢也在人群中发现了前不久刚刚见过的绛紫色衣衫,凌虚宗东山主温墨书,她娇小的个子在熙攘中不甚显眼,她静静地站在外围,不动声色。
“来这么多人,不知是为昔日振云刀呐喊助威,还是想看今日振云刀断的笑话。”白流星冷声道。
司徒小花依旧是一身粉衣打扮,两把刀背在她的身后,她和在场所有人一样,在等芙蓉的出现。杀芙蓉,是教主的命令,领教振云刀法,是她的愿望。
“请让一下。”
一个稚嫩的童声在一片嘈杂中不太明显,直到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拨开前面人的身体,大家都不自觉地退开几步,让出一条通道来,一个肤色晶莹,柔美如玉的小女孩缓步走来。
她看上去不到十岁的年纪,眉如墨画,明眸皓齿,白皙无暇的皮肤透出粉色,一双鹿眼却红彤彤的,仿佛刚刚哭过,惹人怜爱。她穿着一身灰扑扑、不怎么合身的裙装,手上还拿着一把宽四寸,宛若半扇门板的大刀。
人群安静了下来,谁都不知道眼前小女孩的身份,司徒小花也睁开了眼睛。
唯有艳青和白流星脸色一变,因为这把比寻常刀刃宽上许多的大刀,正是白松立铸造出的振云刀。
那女孩的身份几乎不言而喻。
而艳青比白流星还是吃惊百倍,她喃喃道:“不可能”,一旁的卢绽英察觉到她的情况,低声问:“怎么了?”
艳青想平息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却仍然止不住地大口呼吸起来,她颤抖的嘴唇一张一合:“几年前,芙蓉将师兄送到我手上时,看上去已有十八岁,可如今……可如今……”
可如今眼前的小女孩不过十岁左右。
卢绽英替她顺了顺气,皱着眉看向了站在人群中间的女孩。
“你是谁?”司徒小花低头看向走到她面前的女孩。
那女孩握紧了手里快要比她还高的大刀,坚定道:
“芙蓉。我是芙蓉。”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什么?她说她就是芙蓉?”
“她看上去不过十岁左右,难不成三岁就开始学振云刀法啦?”
“开什么玩笑啊!”
“喂!小姑娘快回家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
芙蓉一字不落地听见了每一句话,但她没有动,而是等待司徒小花的下一步动作。
司徒小花抬了抬下巴,问道:“你如何证明?”
“振云刀都不够证明我的身份吗?”
司徒小花抽出长刀,将刀剑指向芙蓉的眼睛,答道:“振云刀不够,但振云刀法够。出刀吧。”
众人又将视线汇聚于芙蓉身上,若是她使出了振云刀法,即可证明自己的身份。
芙蓉一点头,她的目光坚韧起来,一扫稚嫩之色,她双脚一蹬,高举振云刀就向司徒小花劈去——
沈鸢等习武之人却发现这刀上没有一丝内力。
司徒小花不躲不避,直接抬手接下这刀。她用力一顶,将振云刀顶开,随之便攻了上去,司徒小花的刀势如排山倒海般而来。而此时芙蓉的刀法却发生了变化,她将刀的背面遮住自己,司徒小花的长刀便在振云刀背上划过,芙蓉快速将刀一翻转,横劈过去——
艳青呼道:“这是振云刀法第三式‘翻云’!”
旁观者此时纷纷认出了艳青,有这位匡昂昔日的师妹开口,众人便真的相信了,眼前这位十岁的小女孩,正是匡昂的亲传弟子,芙蓉。
然而温墨书和沈鸢等人都看出来了,芙蓉的刀法有形无神,她没有内力支撑,刀法不过是个空架子。显然,离芙蓉更近的司徒小花比他们更早看出来这点。她腾空而起,让芙蓉的横扫落空,又翻身一脚踹在芙蓉的心口。
这一下连人带刀飞出去足有五米之远,那幼小的身子晃了晃,嘴角竟淌出了血丝。
而司徒小花却举着长刀跟了过去,眼看就要刺入芙蓉的肩膀,温墨书、艳青和卢绽英几乎是同时动了起来,却听见一阵刺耳的剐蹭声,一个穿着精悍短打的女子举刀接下了司徒小花这一刀。
众人还没有在这变故中回过神来,沈鸢看到来人却很惊喜,但同时她看见芙蓉张嘴叫了声什么,根据唇形,芙蓉喊的是“阿轻”。沈鸢来不及疑惑,她更开心看见来人。
“师姐。”
白流星眯着眼看了看来人,“乘风刀秦牧轻。”然后又扭头看了看沈鸢,“你们一个练掌,一个用刀,还是同门师姐妹?”
沈鸢答:“我随师父只习掌。师姐主练刀,掌法也是会的。”
说完她正欲走向师姐,秦牧轻却越过人群看到了沈鸢,用眼神示意她别过来,沈鸢只好乖乖停下了脚步。
司徒小花放下刀,艳青趁势将芙蓉扶起,将她带离战圈。
“你也看到了,这位小姑娘没有内力,也不会几招功夫,你何必咄咄逼人,要取她性命呢?”
司徒小花打量着秦牧轻,又看了看她的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一句:“你就是乘风刀秦牧轻?”
秦牧轻皱着一双剑眉,算是默认。
司徒小花道:“我给匡昂下了战贴,也指明了若是他无法应战,便可由他的弟子传人代为出战,这位芙蓉虽没有内力,不曾习武,但她既有振云刀,也会振云刀法,我为何不能与她比试?”
秦牧轻听罢沉默了半晌,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被艳青搀扶着的芙蓉。那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可芙蓉却感觉到这目光有千斤重,她算了算时日,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七年,正好是忘情蛊虫的寿命年限,所以秦牧轻一定想起了所有的事情,秦牧轻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你不是想领教振云刀法吗?那便由我来接下你的战贴。”
司徒小花惊讶得一扬眉,“你也是振云刀法的继承人?匡昂的徒弟?”
“不。我是芙蓉的徒弟。”
一阵流光掠过,秦牧轻已经踏出无影步逼近,司徒小花神色一动,错身躲过,秦牧轻看准时机,快速将刀一翻转,横劈过去,同刚刚芙蓉如出一辙,正是一招“翻云”,威力却与芙蓉有着天壤之别,司徒小花反手拔出还未曾出鞘的那柄短刀,两刀相交硬抗下了这一击。
“怎么?振云刀法里只有这招?”
秦牧轻闭口不答,她彻底放弃了乘风刀法擅长的轻盈灵动,而使用了振云刀法的力大招沉。
司徒小花的刀法变化多端,注入内力的双刀带起的刀气如劲风一般吹得秦牧轻的头发在空中飞舞不停,握着双刀的司徒小花和只拿长刀的她大不相同,她甚至满意地点点头:“不错。逼得我抽出了‘竹叶’,我愿意同你打一场!”
秦牧轻打起十万分精神,她下山这些年教训过山匪,打过马贼,却不曾真正遇到过什么困难,也不曾有过性命之忧。但司徒小花给她的压力可不是山匪马贼能给的。
司徒小花的双刀已在眼前,秦牧轻纵身一跃,足尖踩在双刀交汇处,一个翻身朝着司徒刺去,这便是振云刀法第一式“踏云”——
当二人打得难舍难分之时,沈鸢和白流星围到了艳青周围,芙蓉的脸色看上去好了不少,艳青想问些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没能问出口。反倒是沈鸢蹲下身来看着芙蓉,直接道:
“你认识我师姐。”
这话甚至不是一个问句,芙蓉却茫然地看向沈鸢,“我师姐”,沈鸢指了指场中的秦牧轻,芙蓉咬了咬嘴唇,最终在沈鸢的注视下,缓慢地点了点头。
“我师姐最大的执念就是知道自己的身世,你既然认识她,所以你知道她的父母是谁吗?”
“知道。”
“听说匡昂前辈只有一个亲传弟子,可为什么师姐也会振云刀?她说她是你的徒弟,为什么?”
芙蓉的脸色苍白如纸,艳青有些谴责地看了看沈鸢,她还有一肚子疑问呢!
“阿轻的振云刀法确实是我教给她的。我不曾习武,我怕振云刀法就此绝迹。如果你想问我阿轻的身世,等到此事结束,我会一一告知大家。”
沈鸢点了点头,艳青也不打算开口询问了。
然而白流星却冷不防问道:“你不会武功,明知道对上司徒小花没有胜算,为何还要接下战贴?”
众人的目光再次看向了芙蓉,芙蓉却一怔,下意识说道:
“不是我接……”
话未说完,她赶紧闭上了嘴。
突然,在人群惊呼中,她们一同朝中间望去,只见司徒小花双刀挑飞了秦牧轻,她单膝跪地向后退去,左手忍不住捂住了心口。
沈鸢看见秦牧轻受伤顿时着急不已,想要飞身前去。
司徒小花朝着秦牧轻走去。
“你的刀如此稚嫩,怕是没杀过真的的高手。”她摸了摸身上一直带着的小匣子,她说:“我一直随身带着磨刀石,拭刀绢。因为总有些一刀砍不断的硬骨头让我的刀卷刃。”
“你打不赢我,因为你只想打败我,而我却想杀你。这就是我们的区别。你能死在我的刀下,也不算亏。”
说罢,她长刀长驱直入,沈鸢身形一动,想替秦牧轻拦下这一刀,却有些来不及了。
一颗灌注了内力的石子骤然打在司徒的长刀上,让司徒小花不得不撤刀回防,她抬头一看——
一个瘦骨嶙峋的灰衣男人背着双手稳稳地落在秦牧轻的身前。
司徒小花真的有些生气了:搞什么?你们一个一个没完了是吧。
艳青瞪大了双眼,一脸难以置信,芙蓉的眼角却沁出了泪花,这个骨瘦行销的男人正是振云刀客——匡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