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出

    一位身量颇为瘦削、略带病气的青年推开了房门,他先朝着空无一人的古树枝头间看了一眼,又看向了坐在树下饮酒的男人,那人身上只随意披着一件玄色外袍,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眸中一片懒散,缠着倦意。

    “小师妹下山了么?”青年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

    “小孩子藏不住事,打着给你寻药的旗号,昨天就在收拾行李了。”男人朝着青年扬了扬酒杯,“来喝酒。”

    青年缓步走到面前的石凳上坐下,却没有拿起酒杯。

    “师妹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几年前就频繁下山,小师妹时间一到也下山去了。倒是只有我被困在过去,困在这小院中了。”

    男人眸光一闪,温声道:“人生各有志,终不为此移,同知埋身剧,心亦有所施。[1] 她们都在寻自己的道。”

    *

    永川镇一连下了好几场大雨。

    福来客栈的店小二每日固定时间给二楼最里间的客人送餐,那女客日日躺在床上,小二有几次想上前看看这奇怪客人的情况,女客却总是在他还未靠近时,轻声说上一句:“放桌上就行,麻烦你了。”小二应声,只好把饭菜放在面前的桌上,满腹狐疑地离开。

    一直到雨停的傍晚,天还是阴沉沉的,墨泼的天空透不出光亮,凌厉的风不停地穿梭着。二楼最里面那间房门突然被推来,小二便抬头望去,那神秘的女客正是妙龄模样,穿着过分宽大的素色长袍,一头墨发及腰披散着,她站在围栏边上,一双剔透明亮的眼睛漫不经心地向下看,对着小二淡笑问道:“你会梳头吗?”

    小二觉得这走向有点奇怪,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给女客绾了个当下最流行的发髻。

    小二这才看清女客的脸,面前这个过分白净的女孩算不上是惊艳的,他心想。这对远山眉太淡,薄情。这双有些圆圆的眼是向下的,一双笑眼,不好分清是真笑还是假笑,眸里透出的是冷静和疏离。她刚刚伸手拿起茶杯,露出的手腕异常纤细,像个病丫头。这身长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个头倒不矮,女客手中拿着一串翡翠色的珠子,头上连根簪子也没有,只随手递给他一条寻常的白色束发带。

    他还没有收回打量的目光,房门就被推开。

    进来的也是一位姑娘,与这女客宽大长袍相反,这位姑娘一身精悍短打,后面背着一把刀,生了一双剑眉显得十分凌厉,看上去有些眼熟,她扫了一眼小二,对着女客说到:“该出发了。”女客点点头,向小二道过谢,递过一些碎银,站起身来同那位姑娘一起离去。

    小二一边收拾屋子,一边琢磨那位眼熟的姑娘是谁。直到两个时辰过后,他一拍脑门,猛地想起背刀的那位不就是最近名气正盛的乘风刀秦牧轻吗。

    秦牧轻带着沈鸢赶路,她们已经离开永川镇好几公里了。

    “陆远川不缺药,你便不下山了?”沈鸢听出她语气中的一丝埋怨,便笑着说:“怎会?下山也不全为师兄,我自己也是得去寻药的。”秦牧轻冷哼一声,“原来你还晓得给自己寻药。我看你日日在树上睡觉,还以为你等着去死呢。”沈鸢握住那双常年练刀而生出许多硬茧的手,“还没和师姐待够。”

    车夫掀开车帘,“秦姑娘,咱们已到津川了。”秦牧轻递过车费,一跃而下,车夫将钱袋收好,用手指了指西面,“秦姑娘,往西边走两步,在街角右转就是出阳客栈了,听说这次来参加群英会的各方英雄都将住在此处”。

    沈鸢看向秦牧轻,嘴上冲着车夫道了谢,“我可自行前往出阳客栈,师姐若有要事,可不必管我了”。秦牧轻站在原地思考了半秒,便抬步朝西边走去,“走,看你住下我再离开”。

    她们二人顺着车夫的指引很快找到了出阳客栈,这家客栈开在津川最繁华的街道,却看上去平平无奇,秦牧轻先行走了进去,刚踏进门便听见里面已是人声鼎沸。

    各门各派的少年弟子几乎都聚集在前厅,一边吃着饭一边聊着天,一派热闹景象。

    秦牧轻带着沈鸢来到柜台前,掌柜的一边应和着要酒的声音,一边飞快打着算盘,“掌柜,要一间房”。沈鸢出声道。这掌柜头也没抬,便回答:“姑娘是第一次来吧,咱们这可没有‘房’,不过姑娘运气好,后面还剩两处,姑娘看看想住哪处?”他朝着里间喊了一句:“阿朝,接客。”

    “来了”。一声清冽的回答从屋后传来,然后便走出一个异常高大的人,他一身布衣打扮,清隽身影卓然而立,让人失望的是,他长着一张无甚特点的脸,唯有那双眼睛仿佛一颗晶莹的琥珀,清澈见底。“二位请随我来吧”。

    跟着叫阿朝的伙计来到后院才方知这出阳客栈的妙处,这后院大得惊人,与寻常客栈客房不同,这间客栈划分出许多区域,正对着他们的便是一片竹林,竹林后方就是一间空房,门上挂着一块写着“倚竹轩”的竹匾,阿朝回头,“这间倚竹轩还无人入住,还有一处在东边最里间,姑娘要去看看么。”

    秦牧轻看向沈鸢,“这间离门口最近,想必平时来来往往吵闹了些,因此无人入住,要不你就住在东边那间。”沈鸢却已有了计较,回道:“我就住这间吧,在山上安静了许久,听听热闹也是好的。我已安顿下,师姐看上去焦急不已,便去办自己的事情吧,若有事情我会传信给师姐。”秦牧轻一点头,便跟着阿朝去前厅付了沈鸢的房费就匆匆离去。

    等到沈鸢收拾完包袱,便抬脚往前厅,想寻些吃食。

    小二环顾了几乎座无虚席的前厅,提道:“要不您去问问窗边的姑娘能否拼个桌。”沈鸢望过去,那位坐在窗边着青衣的姑娘似是听到了,她冲着沈鸢略一点头,那是一张恬静无害的脸。

    “姑娘同我拼桌,我请姑娘喝茶。我名沈鸢,请问姑娘怎么称呼?”沈鸢在青衣姑娘对面坐下,从包袱里拿出一只小巧的茶筒。

    姑娘莞尔一笑,“我姓秦。沈姑娘爱喝云巅雾?”

    沈鸢将茶杯递过,回复道:“秦姑娘好眼力。姑娘也是来参加群英会的?”

    秦姑娘笑着摇头,“我是来寻人的。”

    沈鸢还没有继续深问,却听见周围一片嘈杂,大家都朝着门口望去,只见一位穿雪白对襟长袍,腰间束着一条祥云图案的腰带,一头黑发由一顶鎏金冠固定,手里握着一柄看上去有些沉重的古朴长剑,再看这人的脸上挂着笑容大步走进客栈,自来熟地朝着众人点头微笑。

    “他就是天山派掌门霍霜的关门弟子段明月。”

    “哦,听说他拜入天山派后,剑术学得一塌糊涂,所以啊,都不够格参加武林会,只能来参加没门槛的群英会。”

    ……

    段明月却像没听见这些话一样,自如地走进客栈,他打量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停在了沈鸢这桌的空位上。于是他笑呵呵地走近,沈鸢看到他目光扫向秦姑娘时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笑问道:“两位姑娘,可允明月一同拼个桌?”沈鸢看向秦姑娘,毕竟自己也是拼桌来的。

    秦姑娘颔首:“自然,相逢即是缘分。”

    段明月撩袍落座,“在下是天山派段明月,两位姑娘如何称呼?”

    秦姑娘看了他一眼,问道:“姓秦。天山派是武林的大门派,也会来参加这面向江湖散客的群英会?”

    “诶,秦姑娘此言差矣。这群英会虽说多是想拜入武林名门的江湖散客们参加的,但这次却与以往有些不同。这第一嘛,参会时若有其他门派看重你,愿让你前去学习、拜师,我虽天山剑法学得一般,但说不定契合别的门派剑法,由此我师父让我下山参会。第二,此次取得群英会的魁首可得到铸剑山庄为你打造的、专属的兵器。”

    段明月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的话像是水入油锅,炸起一片惊呼。因为在此之前没有任何消息表明铸剑山庄会参与到此次的群英会。

    “敢问哪位英雄少年不想有一件专属于自己的兵器。更不必说是铸剑山庄的作品,几十年后,你的剑也会出现在名剑榜上,你能不心动吗?”

    大厅里的人开始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

    “难怪!我昨天看见恶人谷的弟子。”

    “我也是我也是!我还看见了梅家堡的人。”

    “怪不得这些个名门大派也来了,原是奔着铸剑山庄来的。唉,今年我还想拜入无相堂呢。”

    “哈哈,你在做梦吧,无相堂能看上你?”

    ……

    秦姑娘看了眼放在段明月脚边的古朴大剑,“所以你也是奔着铸剑山庄来的?可你已有一把名剑,这是古月大剑。”

    段明月赞许地点点头,然后突然压低了声音,“秦姑娘是个行家。我确不是本着铸剑山庄去的,我想拜入一个神秘的门派。”

    “什么门派?还比得过天山派?”秦姑娘发问。

    沈鸢也有些好奇地抬头,等待一个回答。

    段明月摇头:“这个门派无甚名气,可能两位也不曾听过,但我前不久被一位刀客救下,说起来那位刀客也是一位姑娘,我见她的刀用得出神入化,乘风而动,比普通的刀都要轻盈灵动,我心动不已,这个刀法我定要学会,于是我问刀客姑娘名甚?又师出何门?她只告知我她名秦牧轻,却不曾提过自己师从何处,所以我决定,定要拜入这个门派学这乘风刀!”

    沈鸢听到一半的时候就有所预感,猛一听见师姐的名字,竟不小心呛了一口茶。

    段明月笑呵呵地转向沈鸢,递过一方帕子,“姑娘小心些,还未得知姑娘芳名。”

    “沈鸢。”

    “原来是沈姑娘。想来大家都是来参加这群英会。我可打听过了,不少门派都派遣了弟子前来参会,这次群英会的势头倒是快超过武林会了。不知沈姑娘可有心仪的门派。我看沈姑娘两手空空,指根有茧,想必是个习掌法的高手吧,这十方殿就适合姑娘。”

    沈鸢初次下山,对江湖门派所知甚少,秦姑娘看着她些许茫然的脸,便解释了起来。

    “十年前,十方殿的掌门艳青曾与无相堂的掌门卢绽英有过一场比试,艳青使刀,是曾经一代振云刀客匡昂的师妹。她天生神力,刀法雄浑,据说一刀将卢绽英震开了十步,于是卢绽英便说女子大力,以后谁敢娶。这话将艳青得罪了个透,她后来就建立了十方殿,耻笑卢绽英后退了十步,她专收天生力大的女子,传授刀法,处处给无相堂找不痛快。这位段公子是看到沈姑娘的手腕上戴着铁护腕,依旧行动自如,便推测你力气颇大。”

    沈鸢点头,“原来如此。不过我已有心仪的门派。”

    这下,段明月和秦姑娘都好奇了起来,“姑娘心仪哪个门派?”

    “凌虚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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