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

    马加列死了,活了五十多岁,对活人来说有点长,以死人标准又太年轻。

    比起怀念,高层更关注可能引起的动荡,和谁将是下任主心骨。

    在这个节点上,掌握军权,又曾做过马加列贴身侍女将近三十年,凯瑟琳便是德高望重这个词的本义,她的意见就显得格外重要。

    就当各界议论纷纷的时候,实际上,这对曾经的蘑菇,如今的凯瑟琳而言,又是场无妄之灾。

    像现在的年轻人所说的,上任工作长时间的经历并不能说明对前雇主有深厚感情,可能只是岗位恰好满足需求,或者不得不干罢了,蘑菇明显属于后者。凯瑟琳对马加列的死感到毫无波动,连她都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又有什么值得大吃一惊的,她活到六十,送走的人,早走的人数不胜数。从战争年代过来,凯瑟琳早已看淡生死。

    何况马加列就是自然生老病死而已。但她的离世,再次将凯瑟琳拉进了一个危险的漩涡。

    最终她还是从东境赶回首都,即曾经的王都但进行了去封建化,罗曼王宫被修复,一半作为展馆一半用作办公,以利亲王死亡的地堡在大火中坍塌,如旧时代一样被封存不予修正了。凯瑟琳在前王宫的礼堂参加马加列的告别仪式。她的遗物大多按照遗嘱充公,有小年轻为了讨好凯瑟琳,特地邀请她到马加列的故居住一晚。

    *南境脏话*,这关我屁事。可当下级谄媚的将面无表情的凯瑟琳迎进房间,识趣的合上门供她独自怀念后,她又奇妙的沉静下来。

    就像凯瑟琳离马加列很远的时候会想念,离很近又不太近会烦躁。见面就好似真的奴性很重一样,对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没有半点脾气,她笑,凯瑟琳就下意识的跟着笑了。

    大部分私人物品被摆在这里,还没罩上玻璃,准备待马加列下葬后将向世人展出。凯瑟琳随手取下壁炉上的绣品,抚摸笨拙的针脚,它看起来粗糙烂制,像个半成品,但其实她们已经完成了。

    这是马加列和蘑菇做的第一份女红,奶妈让蘑菇帮她,可蘑菇自己也才刚学不久,努力板起大人的样子来教马加列,拼拼凑凑完成了第一副作品。

    从后来两人之间任一的作品来说,都不会相信眼前这幅作品出自她们之手,可它就是存在,就如两人不堪回首的过去。

    啪,凯瑟琳把绣品撂回去,没有伤春悲秋太久,即便她以前是感性到暗恋对象战死就要跟着殉情的存在。那时的凯瑟琳只是个小小侍女,现在的她是领袖,她自发的,也有责任要守护好这个来之不易的新世界。

    她坐到马加列的书桌上,从怀里掏出文件夹,很快开始了文书工作。因为早年马加列的衣食住行都由蘑菇打理的影响,她们养成了相同的摆放习惯,意识到这点到凯瑟琳落笔微微一顿。

    该睡觉了,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下来的天,凯瑟琳在心底说。吹熄蜡烛,钻进马加列的床,味道并不陌生,她还挺怕黑的,经常要凯瑟琳抱着睡。

    现在凯瑟琳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感觉自己也要怕黑了,想起年轻的事,便不由自主的联想到只有年轻人会钻研的事。如果人有灵魂,马加列现在会站在床边看着她吗?

    还是钻到旁边的被窝里,鬼会被夜晚吓得瑟瑟发抖吗?凯瑟琳想,鬼使神差的说出一句:“晚安,马加列。”

    四周寂静无声,要是会回应那可是真的有鬼了。凯瑟琳东想西想,觉得这是应该交给拉比和露西娅琢磨的问题,喔,拉比和露西娅也死了…

    那些令她印象深刻的,凯瑟琳几乎找不到几个活人,就在一堆死人手拉手围着她转圈圈中,凯瑟琳陷入了梦乡。

    梦里她回到了碎金镇,加文,蘑菇,还有马加列。三个人都像未卜先知一样,马加列在雷德到来前找到了生父德克,内战还是爆发了。但加文提前组织了练兵,从狼烟四起中保卫了家乡。蘑菇利用后来受训成为军官的知识与力量,当上了领导者。

    历史车轮碾碎被淘汰的东西,他们谁都没有离开过碎金镇,却又走上了该有的道路。凯瑟琳还在战后和加文结婚了,和她有枝繁叶茂孙辈的人变成了她未曾得到过的初恋,和马加列是真正的亲人。

    这一切都很美好,但除了死人没有谁能永远留在梦里。凯瑟琳醒了,也老了,艰难的转动僵硬的脖骨,敏锐的察觉到枕头另外一边的重量。

    还没等凯瑟琳开口,加文自己先吓得掉下床去,还是她抓住了他的手。

    喔,她梦里的丈夫跟随凯瑟琳来到现实了,不知为何,凯瑟琳没有特别意外。仔细端详着加文的眉眼,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倒是她老态龙钟了,不知道加文有没有认出来。

    “你…你是蘑菇”

    “是我”凯瑟琳把他捞起来,两个人就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有些令人发笑。

    “凯瑟琳?…”加文二次确认。

    “你怎么变得…这么老了。”

    凯瑟琳抬手别过少年的碎发,以前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互动,蘑菇都是偷摸的,瑟缩的,羞涩的。现在这些情绪凯瑟琳都没有了,但她还是想做。

    “人都会老的。”凯瑟琳说,已经有了老人的口吻。她在梦里也没见到加文白头,可能是他战死时正年轻的缘故。

    意识到自己正在与鬼魂对话,凯瑟琳歪了歪头,问他:“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

    “碎金镇,怎么样了?”他接受得倒也快,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问。是的,他就是为此牺牲的,第一个问这个也正常。

    “挺好的,独立了,即不属于南境也不属于东境…你想去看看么?”

    默契十足的两人行动就是这么快,走水路一天就抵达了碎金镇。出乎凯瑟琳预料的,加文留下的阴影并非仅有她能看见,群众欢呼加文名字,仿佛他真的回来了。

    作为旅游业的一部分,他们把马加列外公的庄园也修复了。加文绕着柱子打量,凯瑟琳默默看着他,如同从前的侍女生涯。加文知道这修复过,他就是死在这里的断壁残垣,点头念念有词说着不错,不错。

    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冲出来撞到了凯瑟琳的腿,她弯腰一看,是约莫四五岁的马加列,见到加文,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

    “凯瑟琳!他拿虫子吓我!”

    小时候马加列还叫过蘑菇的真名,后来就被更形象且朗朗上口的蘑菇取代了。凯瑟琳看了一眼心虚的加文,马加列不依不饶的扯着她的裙子。

    “我要换被单!会有虫卵!———”

    “那是蚕宝宝,它们拉屎了而已,傻妞。”加文说。

    “啊啊啊啊啊啊—————”

    凯瑟琳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表兄妹不约而同的停下看向她。意识到幽灵似乎在等凯瑟琳说下一句台词,她摆了摆手说:

    “嗨呀,那还是我拿去洗了吧。”

    “不!他干的!让他来洗!一人做事一人当!舅妈没教过你吗!”

    “洗就洗,略略略。”

    “你不许帮他,你是我的女仆,要听我的话,别帮他。我们晚上偷偷把虫丢回去。”马加列压低声音当面密谋。

    “诶,不好吧,嬷嬷发现会罚我的,说不定连小姐你一起罚哦。”

    “可是他先吓唬我的!”

    “我听得见!”

    “好好好,我不会帮加文少爷的,小姐,你先去其他地方坐坐,我马上换新的,好么?”

    打发走马加列,凯瑟琳抱着篮子沉默的往河边去,加文静静跟,凯瑟琳洗的时候他在旁边玩,倒是摘了几颗硕大甜美的野果给她,全做补偿。

    他们在岸边坐下,望着与湖水溶成一体的夕阳,加文似大梦初醒,问凯瑟琳:

    “你这些年…怎么样了?”

    “和碎金镇一样好。”

    “但这已经不是本来的碎金镇了,不是吗?”

    “那你觉得我变化大么?”蘑菇瞥向加文。

    “你还是你,只是做回了真正的自己。”

    彼岸马加列开始吆喝,让他们回家,加文起身,凯瑟琳望着水波中逐渐模糊的风景,叫住他。

    慢慢的靠近,加文没有躲,眼中印着苍老的凯瑟琳,她自惭形秽,盖住少年

    的双目,轻轻吻在他的额头上。

    凯瑟琳闻到了久违的樱桃味信息素,那一瞬间这个梦前所未有的真实。Alpha反手摁住了向日葵味beta的脖子,与她接吻…

    阳光有些刺眼,凯瑟琳摸摸枕边,已经被泪水浸透了。她做了个旧梦,梦里她吃到了年轻时浅尝即止的苦樱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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