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随着俩声轻响，车门被关闭，秦恒瑾从悍马车头绕过。面前是一排平房，家家户户亮着橙黄的灯光，小孩的哭泣，母亲的叫骂，电视机的嘈杂响声混成一片，向秦恒瑾二人席卷而来。天空黑的厉害，远处有一围着围裙的妇女拉开门泼了盆脏水出来，末了甩了甩了手又推门回去。
西城区，颐阳市最西边，是颐阳市飞速发展时被社会淘汰的产物，说是老城区，实际前年已经正式被划为城郊村了。如今还住在这一带的，不是每日搬砖抗沙的工人，就是足浴城，按摩城的小妹。
这里的一部分人拥有自己的房子，一家三口勉强维持生计，更多的一部分人每日靠着自己的双手，艰难的在这座城市维生，酸甜苦辣打磨着他们的生活，即便每每到了月底他们只能艰难的付上房租。
“秦哥，又是小区后巷又是西城区，这人怎么这么会挑地儿呢？”
“又乱，又没摄像头，闹出什么大事好混过去，简单省事儿呗。”
“那这么多家，咱们挨个问吗？”周正语气微微崩溃。
秦恒瑾偏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明晃晃写着“你是智障”这四个字“要你是嫌疑犯，你杀了人，还会住这儿吗？”
“我当然是跑啦，那您的意思是……咱接下来？”
秦恒瑾伸出右手捏住周正的下巴调转四十五度，让他看向远处的厂房。“看清楚了吗，目标是这儿。”
“明白。”周正这人虽然傻了点，但就一个好处——听话。这边秦恒瑾刚说了要去仓库，尽管这人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迈着步子向厂房走去。
“不过秦哥，我现在更希望嫌疑犯哪也别去，乖乖等着咱们去把他办了，然后该审的审，该判的判，该吃的火锅小烤肉一顿也不能少。”
说着，周正回身向秦恒瑾伸出食指，郑重的隔空点了点。
秦恒瑾一哂，似乎觉得他很天真。这一带平坦，建筑物多低矮，故而那栋废弃厂房从视觉效果看着挺近，其实有点距离。
老城区的晚上夜空很是漆黑，既没有市中心的高楼林立，也没有街道俩旁明亮的路灯，甚至远处高速公路上路灯亮起的灯晕都在此时犹如星星搬挂在很低的天空上。
厂房多半已经废弃多时，门口的铁栅大门东扇早已丢失，只留下西边半扇门留在门框上，向里开着。秦周二人打起手电筒，向里走去。“仔细点，申池死前最后来的就是这里，像他那样的人，来这里几乎排除探亲的可能性。挨家挨户排查那种事市局已经派了警员去处理，我们的任务是这。”
周正一边听一边点头，过了一会儿他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秦哥，你怎么知道那个申池来的是工厂，不是某户人家中啊？”
“他右边肩背处有一篇白色灰尘，法医大概以为是现场蹭上去的，我也没太在意，刚刚看到这一片平房外都上过漆，应该是城市规划部门搞的，那么就没有蹭上灰的可能性。”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用手电筒照了照天花板。
“周正，有灯，找找开关，看还能打开吗。”
“好嘞，您继续分析。”
“可是九熙园后巷全是砖墙，哪来那么多灰给他蹭，刚刚看到这里有个工厂，可能装修时抹了墙灰所以他大概率是来这里蹭上的墙灰，懂了吗，白痴。”
看秦恒瑾那表情，他大概在想为什么手下没有一个人聪明点，推理这种劳神伤身的事什么可以不要他来做。
已经被秦恒瑾骂习惯的周正心宽体胖，一心打着手电转着打在墙上找开关。全然没听见黑暗中“啪嗒”一声，那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仓库有三层，中间由直行单跑楼梯相连，铁质的扶手已经生锈。周正走到楼梯转角，借着手电筒的光看到了不远处墙上的开关，开关上沾满了灰尘，几乎与灰色的墙壁融为一体。
“秦哥，好像找到开关了。”
秦恒瑾站在在不远处背对着周正，闻言转过身。周正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往开关摸去，嘴里还呼哧呼哧吹着开关上的灰尘。举着手机的左手随着身体晃动，光线在吹起的灰尘里模糊出光影。
身后的楼梯被死死吞没在黑暗里，一只黑色运动鞋慢慢往下了一步，黑色的枪管在黑暗中发出一点金属光泽。
“周正！”几乎是瞬间，秦恒瑾脱口而出，迅速往楼梯跑去。周正被猛的一喊，吓的一哆嗦，“秦哥你……”转身的瞬间，周正噤声，几步之外，冰冷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身体，几年来刑警的直觉让他做出了动作，整个身体还没转过来，他便迅速弯腰向前扑下，手中的手机擦着地面飞出几米远，手电筒向下反扣在了地面上，周正四周掀起一波尘土。子弹擦着周正弯腰的脊背飞了出去，他堪堪躲过了这一枪。
秦恒瑾已几步到了持枪者面前，一脚踹飞了他手中的枪，收腿的瞬间一个利落的转身，右手手肘已经砸到了对方的头上。被踹飞了枪的歹徒显然没料到这一出，在对方肘击过来时下意识抬手想要格挡，可他显然没意识到秦恒瑾的力度与速度，加上持枪的右手被踹了一脚，导致他还没抬起手，便被秦恒瑾一个肘击击的后腿俩步。
“老周，把灯开了。哥给你出气。”说话间已飞身上前一个提膝撞到对方肚子上，对方显然没经过专业训练，哪受得了秦恒瑾这么一下，哇的一口吐出口血，整个人泄了力不在抵抗。
周正已站起来摸到开关，霎时间黄色的灯光照亮了整个一层仓库，还有几盏灯因为年久失修一闪一闪的挂在墙上。
周正缓缓呼出一口气向秦恒瑾走来，低头看看已被秦恒瑾拷上手铐的男人。
“多谢秦哥救命之恩呐，不瞒你说，刚刚没感觉，现在想想还是一身冷汗啊，要不是您那一嗓子，现在和这孙子睡一起的指不定还有我一个呢。”
“行了老周，吓尿了就直说，别给我安英雄救丑的戏份。”秦恒瑾蹲下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男人，没空和周正贫嘴。
周正也知道办正事重要，强忍着心中的尿意，先去收拾了被秦恒瑾踹飞的枪，又给市局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
“胆子不小啊，持枪袭警，你知道你刚刚那一发要是中了，你也出不了这仓库了吗？”
秦恒瑾语气中带着刺骨的冷意，仿佛下一秒要刺穿面前的男人。
被拷住的男人中等身材，三四十岁的年龄，一身普通黑色运动衣，鞋子是双黑色李宁旧款，小平头，面有凶相。长的倒是个会犯罪的，不过有持枪的胆子，刚刚打斗间却明显看出来没受过专业训练，顶多算个有勇无谋的半吊子。
“识相的赶……赶紧放开我，我背后可是有人，管你条子有多少个，我们老板来了你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男人声音嘶哑，还带着因为害怕而微微的颤抖，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粟。
“呵，你老板早放弃你了吧？”秦恒瑾伸手从对方上衣口袋中拿出了个老年手机。型号挺老的诺基亚，虽说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不会用，可是这种老年机超长待机，结实耐用，传递信息也相对更安全，是很多犯罪分子的选择。“要不要让我猜猜这么多天，你给你们老板打了多少个电话？”
小平头像是被猜中了心事，瞬间脸色由刚刚的红色转为紫色，隐隐有发绿的迹象。“胡说什么，我们老板马上就来接我了，马上，我可为他办了件大事！我们老板有多看中我你知道吗！”
“我呸，孙子，你们老板要是看中你，你能在这破仓库待着面都不敢露吗？刚出事的时候怎么没来接你呢？”周正忍不住了，凑到小平头跟前，揪着自己刚脱下的夹克压在小平头面前。
“你知道这是什么牌子吗？啊？巴宝莉你知道吗？你知道吗？老子一个月的工资啊啊啊！”要不是秦恒瑾死命拦着，周正已经要拉着小平头同归于尽了。
然而小平头显然被秦恒瑾与周正的一番话刺激到了，此时也拼命喊起来“老板马上就要来了，老子要你们这些条子不得好死……”
最后在秦恒瑾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一句“周正，老子给你买十件。”脱口而出，成功让周正恢复理智并屁颠屁颠（不是）堵住了小平头的嘴，虽然看起来周正好像要把小平头生生捂死。
面对着小平头激动的青筋暴起的脸，秦恒瑾更显的十分冷静，仓库中橙黄的灯光下，秦恒瑾周身笼罩着散发着冷气的名为气势的东西，硬生生让人感觉他浑身上下泛着黑光。
“我问你，沈流金跟你，什么关系？”不是认不认识，而是什么关系，秦恒瑾一句话就仿佛钉死了叶鎏和小平头的关系。周正也没想到秦恒瑾最后竟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仔细想想才想到那个叫沈流金的目击者，一想问题手上便松了力，小平头愤怒的喊叫立马势如破竹飞上了仓库天花板。
“老子＊＊＊，老子不认识什么流金，老子要老子老板，老子要弄死你。什么流金流水，老子要、你、死。”周正一愣，忙又死死捂住了小平头的嘴，这下，他是真真想和小平头同归于尽了。
出乎意料的，秦恒瑾周身的气势散去不少，嘴角还勾勒出些许弧度，摆摆手示意周正松了手。
周正：……不是大哥你丫被骂了激发抖m属性也不要笑的这么骚包啊……上一次你对着我这么笑扣了我三个月奖金啊喂……
“重要的事？杀个犯了几个小案子的社会人士就是你们老板眼中的大事？是申池睡了你们老板娘，还是你们老板根本就是在耍你？”还是有些东西，瞒的那么深？
敏锐如秦恒瑾，仅从小平头几句喊叫中便紧紧抓住了些线索，针针见血。
秦恒瑾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那是下午与叶鎏交谈时，几轮询问过后，叶鎏眼神中似乎淡淡的带有些疲倦，她往不远处的尸体看了一眼，很简单的一眼，便收回了视线。过后细细品味时，秦恒瑾总觉得，那眼神中不仅有疲倦，还有一丝悲伤，那一缕悲伤好像细雨笼在叶鎏眼底，不易察觉又那么强烈……
“呵，你们条子不懂，我们老板让我办事自然有我们老板的道理，我们老板背后的势力可是……”秦恒瑾无奈的撇撇嘴，机灵的周正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堵住了小平头的嘴。
得，这大哥感情什么都不知道，纯碎是个头铁被当枪使的。我把老板当个宝，老板拿我当跟草，可怜可恨又可悲啊。
市局的人来的很快，秦恒瑾交代了痕检好好搜查，就领着人回市局了。
悍马车上，秦恒瑾和周正坐在后座，前面开车的是个实习警员，一路上秦恒瑾接了无数个询问情况的电话。刚挂了电话，身旁的周正就开口了。
“那个，秦哥……”
“有话说话，没话说休息，回去还得审讯，今天下班得凌晨了，你不累吗？”
“秦哥，为啥你要问他和沈小姐是什么关系啊？”周正思索片刻还是问了出来，沈小姐自认指叶鎏，他心里还惦记着仓库里秦恒瑾那个有些突兀的问题。
“说不上来，有点怪。”秦恒瑾揉揉脑袋。
“秦哥，你是不是怀疑……”还没说完周正便被打断了。
“不怀疑，只是觉得怪，今天问他也是想试探，很显然你的沈小姐暂时和这案子的关系只是目击关系。”为什么怪，秦恒瑾不说，为什么是“暂时”秦恒瑾也不说。就这么简单，秦恒瑾就把叶鎏摆在了你们不可以怀疑，但是我可以的位置上。
周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