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案子牵扯到的人并不常在同一个地方，经常会有俩市联合办案或跨省办案。那是秦恒瑾升任支队长以来第一次和东远联合办案。

    “小秦，这次任务是和东远市联合办案，主要负责的还是人家东远，你要好好配合人家……”彼时的秦恒瑾正套着防弹背心，耳边是赵副局的千叮咛万嘱咐。

    “知道了，赵局。我又不是第一次联合办案，在谁的地盘上办事儿我还是盘清的。”秦恒瑾拍了拍赵局人老了有点发福的肩膀“东远这边的人呢，不需要见见吗？”

    说是联合办案，实际是东远特大制毒贩毒案里牵扯出旁枝末节小案子正好和颐阳那边的案子有关系，秦恒瑾查到了这边正好赶上收网，便帮了个顺手人情，俩边联合设防，不过主要还是听东远的。

    “哦，东远这边正支现在在指挥车上指挥呢，说是身体不太行，到年纪了嘛。正执行任务的是个副队长，女的，人家和下属已经在找突破点了，就你这电线杆还杵在这给我找麻烦。”赵局顺手一拍他后背，转身背过手去指挥车了。

    具体正支出了什么事秦恒瑾后来也没问，毕竟是人东远内部的“家事”。只是他对这副支印象十分深刻，一方面一个女人年级轻轻就走到这个位置，其手段和实力让人震撼，另一方面，这位副支在执行任务时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她雷厉风行的办事手段一度让颐阳市局的小伙伴视秦恒瑾为心软的神，三个月没给他惹麻烦。

    当时执行任务时他们是按规矩蒙着面的，任务结束后东远那边还有些收尾工作要处理。

    唯一一次见叶鎏是在任务结后，秦恒瑾和东远这边正支交接了工作离开指挥车后，和周正他们正勾结搭背商量去哪下馆子，心灵福至的一回头，就见叶鎏一身一身黑色夜行衣，刚到下巴的短发被风微微吹起，周身透着冷冷的气息，仅一瞬便上了指挥车。

    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秦恒瑾一回头继续和他们向前走去，耳朵里却如上了过滤器一般听不见任何声音。

    秦恒瑾自认不是个看脸下菜的人，更何况是在刚执行完任务的案发现场，不可否认的是，回过头来的秦恒瑾脑子里就一件事，她好漂亮，尤其是眼睛……

    自后来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对于这个一面之缘的副支队秦恒瑾也没有想过，后来听说她不久就升任了支队时心中也只有对叶鎏手段的佩服。三年过去了，叶鎏留给秦恒瑾的估计也只有一个模糊的面孔了。

    “秦队？要看笔录吗？”周正的声音把秦恒瑾的思绪拉了回来。秦恒瑾眨了眨眼，往周正那边走去，他的反应能力极佳，即便脑子里已经把三年前的那次初见过了一遍，面上也不显什么。

    走到几人身边，他没有去看叶鎏，反而挥挥手把周围的警员打发了，顺手接过笔录。秦恒瑾低头看了一会儿，半响，从鼻腔里挤出几个字来“沈流金，”他一字一顿的说“大下午不吃饭，好端端跑后巷干嘛呀？”

    叶鎏的心空了一拍，从秦恒瑾细细咀嚼她的名字时，她就有些紧绷，屏息凝神的等着他张口怀疑，谁知道面前的男子随口便套起话来。不愧是老油条，张口甚至连个自我介绍都没有，直接切入正题。

    “呃，警官你好，”叶鎏愣了一下，然后僵硬的扯出个笑容，眼睛往不远处的法医那边瞟了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似乎很害怕“本来是出门倒个垃圾，正好到饭点了不想做饭，就准备去找家饭馆把晚饭解决了，可是一点食欲都没有，就想溜达溜达再去吃饭谁知道就听到了一声枪响……”

    “去吃饭？这后巷平时也没几个人住了，饭店呀洗发廊全在小区门口，怎么沈小姐就溜达到这来吃饭啊？”

    不知是不是叶鎏的错觉，他总觉得面前的男人可以加重了沈小姐三个字，可是面上除了一副“我要看穿你，最好说实话”的表情外看不出什么破绽。

    那，就是不知道吧，叶鎏心想。

    “警官，我家就住在这巷子前边这栋楼，虽说这没几户人家，我绕着自家楼下转俩圈再去吃饭，没什么问题吧？”叶鎏说着还指了指自家的方向。

    秦恒瑾低头看了眼笔录，住址嘛，倒能对上。他点点头，从叶鎏的角度只能看清他紧皱的眉头和轻敲着笔录的一只手。

    “再说了，警官，我是听见枪响才往这边来的呀。”叶鎏补充到。

    秦恒瑾顿了一会儿又抛出了个问题“沈女士，你是本地人？”

    “是本地人，不过去外地读了大学，毕业刚回来准备找工作，这套房子也是父母早俩年准备的。”叶鎏回答的很平稳，只是眼神中有些不解，似乎没想到秦恒瑾会问这个问题。

    秦恒瑾盯着叶鎏看了一会儿才开口 “待会儿麻烦您再配合一下我们人民警察工作，毕竟是第一报案者，希望您尽可能的给我们警方提供线索。”说完，秦恒瑾也不管叶鎏有没有话要说，拍了拍周正的肩膀提脚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

    “对了，沈小姐，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姓秦，是刑侦支队长。”他挑了挑眉，脸上带了个邪气的笑容，转身走开了。

    周正赶忙叫来之前的俩个实习警员，叫他们照着流程过，把笔录往其中一个警员手里一塞就跟着秦恒瑾走了。

    “有问题吗，秦哥？”

    秦恒瑾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叶鎏一边听着什么一边点头，视线没有往这边偏移半步。“你不觉得这女人淡定过头了吗？”

    周正一个大老粗，来刑侦干的也不是审讯这种天天观察犯人的活儿，这会儿听了这句话，下意识的说：“头儿，这妹子确实，好看，身上的气质也独一无二，要是这也能作为被怀疑的理由……”说着，他似乎才领悟到了什么，到嘴边的话硬生生转了个弯“对哦，头儿，这个沈流金刚目睹了一具死尸，就算没目睹全过程，这要换个正常女的，早变身嘤嘤怪烦死咱们外勤全组了吧。”

    秦恒瑾看了他一眼，突然很克制的问了出口“小周啊，刚刚那女的，你真没见过吗？”

    “哎哟，秦哥，你可太抬举我了，这种级别的大美女，哪是我这种人说见就见的，要不是今赶上这小伙子发生这事儿，我这辈子都不一定见的着这种大美女啊。”

    秦恒瑾心想，得，要是你知道三年前回头就能见到的美女正换了个身份站在你面前跟你演戏，你的心情也不会很美妙的。

    晚高峰期间车辆川流不息，偶尔夹杂着夹缝生存的小电驴，三轮车，黑色悍马好不容易从车流拐入市局大门。秦恒瑾和周正下了车，转身往市局大楼走去，反手关上的车门在空中划过了弧线。市局门口高高挂着的警徽被夕阳披上了金色披风，显得熠熠生辉。

    “秦哥，现场有新的消息了。”办公室里，秦恒瑾等一众干警手里一人抱着一桶五花八门的泡面，唏哩呼噜的吃着。秦恒瑾开了免提，边吃边听对面的人汇报。

    “秦队，现场这边发现了一枚子弹，打在了离尸体不远的墙里，目前已经提取出来往痕检那边送了。”米邢宇说道，背景略杂，听声音还在现场。

    “被害人中弹一颗，墙里也有一颗，也就是说，凶手至少开了俩枪。”刘宇尧咽下一口汤，说道。

    “怪不得你马哥说被害者不至于当场死亡，沈……报案者又说听到枪响就立刻过去了。合着这憋孙开了俩枪。”从口型看，周正大概想说沈小姐，但又硬生生被秦恒瑾一个眼神看的憋了回去。

    “另外，物业那边也联系了，那小区里只有一栋楼能看见案发现场，这个时间点接孩子的接孩子，刚下班的刚下班，刚好在家的挺少的，暂时没什么线索。”米邢宇接着说。

    “大米，现场差不多了就先回市局，技侦那边有消息了立马通知我。给你泡了豪华版牛肉面哦。”秦恒瑾吩咐完就挂了电话。

    “小刘，吃完就去技侦帮忙看看监控，叫方主任先给我把那个报案人，沈流金案发时的监控调出来，往前推俩三个小时就行。顺路去法医室催催结果啊，加班给你涨工资。”

    刘宇尧还没有经历过社会险恶，依然保持着对警察这个职业的滤镜，听了秦恒瑾的话拍拍屁股跑了，嘴都没来得及擦。

    “老大，凶手开了俩枪这件事，你怎么看？”

    “不正常。”秦恒瑾低头吃了口面，接着说“如果真的是一个凶手，在已经打中被害者的情况下，不可能去开第二枪。”

    周正想了想“那，万一他看那小伙子没死，想补枪呢？”

    “也不对，如果我是凶手，我开枪去杀一个人，本来就是抱了没打算让那人活的想法，既然一枪没死，我开枪补了第二枪，打空了，照报案者的说法，她是听到枪响后才赶往现场，也就是说基本可以确定当时案发现场只有凶手和死者，并不存在第三者。那么，在第二枪打空并且无任何干扰的情况下，我为什么不开第三枪呢？”

    周正：“……”

    “照你这么说，除了凶手只有俩发子弹这个可能外，就没别的可能了。”

    “然而凶手并不可能只有俩发子弹”秦恒瑾冷冷的说。“吃完就干活吧老周，为了你的小烧烤，拼了！”

    确实，他们市局这些年来接手的案子大大小小都有，单论枪击案来说，除了那种公安、军队人员这种严格管理枪械的人，一般不会出现只有俩发子弹这种现象。大多数枪击案都是自制土枪，黑市俩三万一把，自然不会出现子弹不足的情况。

    ……

    叶鎏站在小区门口，目送着红蓝警灯闪烁着远去，慢慢呼出一口气，向小区外走去。就在刚刚叶鎏才结束了几名警察的长枪短炮，作为此案唯一一名知情群众，前前后后将现场情况重复了七八遍才被放过。

    她微微一拢长发，经过刚刚那一出高耗费精神的活，有些饿了，不过能不能吃进去又是一回事。本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的想法，叶鎏随便推门进了一家饭店，在服务生招待下飞快点了俩个招牌菜便思考起来。

    对专业的人撒谎，也真是门技术活儿，叶鎏脑海中浮现了秦恒瑾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或许就不应该牵扯进来，她想。

    晚十点，技侦有了消息，监控台前坐着俩名技侦放着监控录像，秦恒瑾指尖夹着支烟站在身后。

    一个捂着肚子的男子匆匆出现在监控画面里，因为疼痛腰部收紧着，脊背略弯。凌乱的脚步和有些决绝的背影是他留在这人世间最后的画面。五分钟后，画面里出现了一名女子，同样步履匆匆，画面一闪而过，数秒后被走路时微风带起的长发消失在监控镜头里，那是叶鎏。

    秦恒瑾抬头看了看监控时间，5:38分，他那俩根夹着烟的手指顿了顿，电脑屏幕的微光描绘出了他的轮廓，有些冷硬。

    “秦队，这是死者在进小区门时留下的录像，死者应该在老城区见过什么人，后乘坐出租车到达九熙园，沿路的监控录像都调取过了，大致可以确定路线。”

    “法医那边有消息了吗？”

    “正好，马主任那边我一直守着，一有结果就过来了。”米邢宇刚从法医室过来。

    死者身份基本已经确定了，申池，东远人，打工仔，搬砖洗车服务员什么都干，属于典型的社会边缘人员。早年因为打架进过局子不止一次，最近几年最后一次被释放后却突然从良，公安系统已经几年没有更新资料了，再次出现就是九熙园案发现场。

    “高速路口呀火车站台监控摄像头给我慢慢排查，我要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颐阳。”秦恒瑾熄灭了烟头。

    “周正，西城区走一趟吧，又得加夜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