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自家不成器的表妹闹了这么一番,天帝脸上挂不住,挥挥手让众神都先散去了。

    安歌低着头,用余光瞟了一眼时泽,他和瀛昭互相点头致意了一下,随后便转身离开。

    虽然他俩没说话,但瀛昭一直注视着时泽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清了才收回目光。

    安歌偷偷朝他翻了好几个白眼。

    随着人们的离去,偌大的广场上只剩了安歌三人。

    看着还没抬头的表妹,天帝重重叹了一口气,“你起来吧。”

    安歌这才小心翼翼地直起身来,又对他咧嘴一笑。

    “你来干什么?”天帝问。

    安歌张了张嘴,大脑飞速旋转着,“我欢迎师兄回来嘛,我……我早就听说师兄当年为了三界和大魔头同归于尽的光辉事迹,心生敬佩,只有这样庄重的出场才能彰显我对师兄的敬仰,如同九天上高悬的银河一般亘古不变,此心之诚,可邀诸天仙神共鉴!而且,而且也是恭迎表哥您顺利出关嘛!”

    她一口气胡编乱造完,果不其然看到前边俩人表情都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天帝露出一副意料之中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而瀛昭蹙起眉毛,似乎是有些迷惑。

    “这里没有外人,师弟,不必如此拘谨。”天帝一时半会儿不想和安歌说话,于是把她晾在一边,又转头看回了瀛昭。

    瀛昭闻言,才迟疑地开口:“……师兄。”

    天帝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早在前些时日察觉你要归来的时候,朕便已差人在太清境为你新修了一座宫殿,你刚回来,想必神力不稳需要休息,我们边走边说。”

    “等等——!”安歌猛地开口,天帝把刚抬起来的脚放下了。

    “又有何事?”天帝无奈。

    安歌摆出一副诚恳的表情,先是看了一眼迷茫的瀛昭,再郑重地对天帝说道:“师兄历经万年终得回返,怎么可以让他一个人住到那么一个冷冷清清的新宫殿里去,妹妹我觉得瀛昭师兄应该住回点星宫去,不论如何,那里永远都是他的家!”

    位于太清境的点星宫曾经是天帝行宫,前任天帝收的两个徒弟,安歌她大表哥和瀛昭,因为无父无母又年纪不大,全都和天帝一家子住在一起,只不过安歌当时只是一颗还没有孵出来的蛋。

    终于把自己今天最大的目的说出来了,安歌紧张地等着天帝和瀛昭的答复。

    不和瀛昭挨得近一点,怎么就近监视他的行动,为此,她愿意忍痛割让出一间院子来给瀛昭住。

    天帝听了她的话,很是讶异地瞧了她一眼,对瀛昭问道:“师弟,你意下如何?”

    安歌期待地看向瀛昭,只见他垂着眼沉默了,额间碎发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神界的缥缈云雾环绕着他周身上下,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落寞孤寂。

    安歌对此嗤之以鼻,靠脸空降的死男同。

    “既然师妹这么说了,我愿意住回点星宫去,只是麻烦师兄先前的准备了。”半晌,他缓缓开口。

    安歌由衷地朝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心中满是得意,小样儿,和她当邻居,这辈子别想和他的白月光再有任何发展。

    天帝微笑点点头,“无妨,你愿意在哪里都好,那座宫殿也会留给你。”

    瀛昭想向他拱手行礼,天帝抬手拦住了他,“以后私下里不必如此,我们走吧。”

    ————

    神界太清境,可以说得上是三界中灵气最纯净之地,不仅是前天帝行宫所在之地,还聚集着一众强大神族。

    此处云海苍茫,辽阔无尽,踏入云雾之间,透明的虹桥自脚下延展开来,指引前进的方向。

    瀛昭深呼一口气,神情似是怀念眷恋,安歌瞧在眼里,开口道:“时隔多年重返故地,想必师兄很开心吧,日后可要多多留在家里啊。”

    瀛昭不明所以,天帝淡淡地瞥了安歌一眼,安歌往后一缩,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两百多年不见这位便宜大表哥,他看上去还是这么有威严。

    随后她低下头,落后几步跟在天帝和瀛昭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看上去似是有些失落。

    瀛昭刚收回偏头看向安歌的视线,就听到天帝压低了声音对自己说:“师弟,当年你与蚩月魔尊那场大战惊天动地,神魔之战的终局也就此爆发,颜曦……她在大战中重伤,直到三百年前才完全苏醒。她自幼便身体弱,而且,嗯……思维举止都与常人不同,所以要是她以后再说出什么奇怪的话,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还请师弟多多谅解包容。”

    瀛昭一愣,不知道天帝说的与常人不同是个怎么不同法,但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天帝问了些他如今身体的情况,瀛昭一一答了。

    安歌对于前方的谈话内容浑然不知,她低着头避免让他们看见自己憋不住的笑,想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她今天是真的开心,虽然出场被猪队友拖累,可是后续还是按照她的计划发展了。

    她成功和瀛昭当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以后他的衣食住行都在自己的监视之下,看他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想到这里,安歌再次感谢自己这个好身份,老天都看不惯瀛昭这个突然冒出来打扰人家小情侣的死男同,天降自己这个正义使者来执行正义。

    只是除了监视瀛昭,时泽和倾岚那边的进展,她还得继续努力。

    安歌出生三百年,见到倾岚的次数屈指可数。

    万年前神魔大战结束后,魔界战败,明面上臣服于神界,然而私下里总是搞一些小动作。

    倾岚自请留在边境处,所以她每天不是在镇守神魔边境就是在巡视边境的路上,而时泽,天天窝在太微神境的紫霄宫里培养天兵天将,俩人见都见不着一面,遑论说话了。

    安歌很急,但没办法,只能先从瀛昭入手,把他彻底踢出局。

    三人缓步走在神光恢弘的太清境中,有灵鸟翱翔于浮空的山峦之间,时而发出一声清亮鸣叫。

    瀛昭收回视线,主动挑起话题:“方才说起师兄刚刚出关,我看师兄周身神力浑厚,想必已是超越当年的师父,到达一个新的境界了,恭喜师兄。”

    天帝谦虚地摆摆手,“师弟实在是谬赞了,无论如何,神界也无法靠朕一人支撑,师弟归来,也可以缓解师兄的一些压力啊。”

    瀛昭道:“我观如今三界安宁,万年前各族混战,民不聊生的景象早已不复存在,当年诸多古神陨落,师兄被迫接手风雨飘摇中的破碎神界,想来定是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整肃神界,如今神界这般一派祥和,庄严肃穆的模样,师兄可谓是功不可没……”

    天帝笑着打断了他:“万年前的事了,你又怎么知道……”

    他话还没说完,斜前方突然飞来一根棍子,瀛昭偏头避过,就又听到传来一声厉喝:“呔!妖孽哪里逃!”

    二人目光齐齐向前方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云雾中突然窜出来一个花里胡哨的东西,脑袋上也插着几根花里胡哨的羽毛,那人边跑边往后看,嘲讽道:“哼哼,抓不到抓不到!”

    云雾中的厉喝再度响起:“莫逞口舌之快!明年的今日,就是你这妖孽的忌日!”

    又有一个女声哭泣道:“呜呜呜段郎,是我对不起你,花鸾是无辜的,你放过他吧……”

    “你滚开,和妖孽勾勾搭搭的贱人,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玷污我这双澄澈纯洁的双眼!”

    “略略略,段南星你个小垃圾就会骂女人,先追上我再说吧!”最前边那个被叫做花鸾的人向后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转过头来。

    但他还来不及收回咧到太阳穴的嘴角,就见到眼前站着的天帝二人,导致他差点瞪出来自己的眼珠子。

    他急急忙忙刹住向前冲的脚步,一时间呆愣在了原地。

    在他身后,紧追不舍的段南星一时不察,直接撞到了他的身上,俩人同时摔倒在地。

    段南星瞪着花鸾,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怒吼:“哎呦他娘的——你干嘛!怎么突然停了,还没演完呢!”

    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子急匆匆赶来,看到眼前之景,率先反应了过来,胡乱一抹眼睛,慌张拜下:“参……参见陛下!”

    花鸾和段南星后知后觉,也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顾不上整理凌乱的衣物,颤抖着手行礼道:“陛下——”

    瀛昭瞥了一眼沉默着的天帝,也没说话,他没看懂,这是在干嘛?

    天帝一直没有开口,寂静压抑的氛围蔓延开来,前方三人出了一身的冷汗。

    落后的安歌听到动静连忙赶来,一见到前边弯腰都弯到地里的三人,又看了看天帝背着的手,很识趣的往后一躲,也不出声了。

    好一会儿,天帝看着前边就快要晕过去的三人,闭了闭眼,缓缓地,低声说了一句:“都滚。”

    等那三人飞快地跑的无影无踪,天帝怒哼一声,微微偏头向后,沉声道:“是你干的好事吧。”

    说罢便挥袖径自向前去了。

    瀛昭看了一会儿安歌,跟上了天帝的脚步。

    他俩先走,安歌在后边长出一口气,心中暗骂那不长眼的三个人,专挑这么个好时机在太清境排练剧情,把大表哥惹生气了……

    两百多年前天帝刚闭关的时候,她还没长大,只能拉着小姐妹们偷偷搜集八卦,然后玩过家家,当年的天帝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随后的两百多年,因为神生漫长,天天当美丽废物的日子实在太无聊了。

    安歌充分发挥了自己上辈子的优势,在神族同人界混的风生水起,画画写书一样不落。

    再到后来,安歌不仅要画神族知名大佬的故事,还做起了原创剧本,再召集神族年轻一辈里的有志之士把剧本演出来。

    一群年轻小神无组织无纪律地聚集在一起,顺理成章地组成了一个戏班,安歌亲切地将其命名为草台班子。

    草台班子自成立之刻起,便立志向全体神族分享吃瓜看戏磕cp的快乐。

    最后,经过数十年的发展,草台班子的演出大获成功,深受各族欢迎追捧,还由此衍生出了各类周边画册和小玩意。

    甚至这些画册慢慢流传到魔界和人界,也大受欢迎。

    不仅安歌本人赚的盆满钵满,而且先富带动后富,扶持了一帮弱小神仙。

    就是不知道大表哥怎么看这件事,第一印象看起来不是很好……

    不过那是因为他还没见到精髓,她已经在着手准备一部绝佳的歌颂大表哥功绩的大戏来拍马屁,再好好向他汇报一下神界这两百年来跨时代的伟大发展,英明神武的大表哥一定会领悟到创新的意义。

    想到这,安歌放下心来,脚步轻快地跟上前边两人,没过多久,三人来到点星宫前。

    点星宫不是像如今天帝住的玉清宫那样金碧辉煌的宫殿,前任天后喜欢清净朴素的地方,所以点星宫依照她的喜好来建设,白墙金瓦,有隐隐流光在其上流动,没有过多的雕梁画柱。

    瀛昭环视着熟悉的场景,昔日旧事接连不断地涌上心头,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可当他转头,又看到了一棵巨大的,数十人才可环抱的灵寿木种在主院一侧,树冠遮天蔽日,数不清的流萤盘旋其上。

    还有当年他四处捡来的几只神兽幼崽,如今早已长大,正趴在树下小憩。

    他怔愣一瞬,方才想起万载时光已过,终究不是以前了。好在如今天下太平,他有的是时间去熟悉这些变化。

    天帝站在他身旁感叹:“当年你亲手种下的树苗,如今也长成了这般模样啊。”

    安歌一挑眉,忍不住插话道:“这树竟是师兄亲手种下的吗?失了主人一万年,难怪我怎么照看它,它都闷闷不乐的,长得一点儿都不好,师兄以后定要悉心照料它啊。 ”

    言下之意,没事就别出门了。

    瀛昭左看右看没看出半点儿这树哪里没长好,安歌补充:“你看这树是不是偏向东边长,就是你的院子的方向,可见它每天都心心念念你这个主人啊,你可千万不要辜负它。”

    天帝在一旁直接黑了脸,打断道:“颜曦,你现在就回去,总结一下你这两百多年的功绩,七日后送来玉清宫。”

    接着,他一挥手,背过了身去。

    安歌瞪大了眼睛想说话,可下一刻眼前景象瞬间变幻,她已经置身自己的院子里了。

    金色的封印结界自上空缓缓延展落下,笼罩了整座院子。

    看着院门上亮闪闪的符咒,安歌傻眼了,干嘛要把她关起来啊喂。

    大表哥这是看她不顺眼了?

    她怎么了她?也没有干什么天理难容的事吧!

    你得听人解释啊!

    安歌一急,想去给自己求个饶,写总结可以,关禁闭就不必了呀!

    她尝试突破院门上的封印,却在刚接触到封印的时候就遭遇了极大的阻力,力量冲撞之下,她整个人直接被弹开,倒飞过了整个院子,狠狠地砸在房顶上。

    好狠心的大表哥,两百多年没见,那么一点点微薄的兄妹情谊都散干净了是吧!

    安歌捂着胸口猛地咳嗽几声,劲儿有点大,她心脏疼。

    坐在屋顶喘了好一会儿,安歌才缓过劲来,她恨恨地拍了拍身下的金色瓦片,拍的啪啪作响,除了无能狂怒,她啥都干不了。

    “……殿下,您回来了?”底下突然传来一声弱弱的叫喊。

    安歌扒着屋檐往下一看,只见院中荷花池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

    她想起来自己让自己今天丢脸的罪魁祸首,又是一拍身下瓦片,气势汹汹地翻身下来,大步走到荷花池旁,看着那个缩回水下的脑袋,叉着腰喊道:“没义气的东西,通通给我滚出来!”

    之前那个脑袋,闻言只得小心翼翼地探头出来,是之前回禀安歌一切准备就绪的琼光。

    随着安歌话音落下,刚才还干干净净的池塘上也陆续冒出来一朵又一朵的莲花。

    看着这些不靠谱的小莲花都出来了,安歌抬着下巴质问:“你们看看你们这个不争气的样子,刚才多坚持一下能死?”

    “哎呦殿下,真的能死啊!”琼光委屈道,“我都差点被那股气势压制的不能化形成人了,他们本来就还不能化形,第一次遇到这种威压,魂都快吓没了!”

    安歌气得说不出话来,他们溜得倒是快,害得她结结实实地从天上摔下来,身上可疼了。

    她策划了好几种出场方式,最后选了这个最经典的“步步生莲”,虽然她神力不继做不到,但是一切都可以用她精湛的演技来弥补。

    为此,她带着小莲花们在家里排练了好几次,结果这群家伙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安歌伸手挨个指过去,被她指到的小莲花纷纷合上了花瓣。

    看了一会儿它们这副无能的样子,安歌突然泄了气,“算了,有我这么个没用的主人,不怪你们。”

    真是倒霉,上辈子心脏病突发猝死了,这辈子都当神仙了还是这副德行。

    连修炼这种神仙最基本的功课都做不好,活该大表哥嫌弃她。

    安歌有点委屈,其实她也很羡慕在战场上英姿勃发的倾岚啊……

    她蔫蔫地走过长廊,来到湖心亭中,一屁股坐在了软垫上。

    盯着面前笔墨纸砚通通齐全的桌案唉声叹气了半晌,安歌收拾好了心情,她拉开抽屉,从里边取出来一卷精美的卷轴。

    轻轻展开它,看着里边活灵活现的水墨线稿,安歌绷不住笑,嘴角扬起,越来越高。

    没关系,自己虽然不行,可是笔下的别人行啊,不仅修行方面行,其他方面也很行……

    嘿嘿嘿嘿……

    小莲花们看着这一幕,躲在水里窃窃私语。

    “殿下又傻笑了。”

    “习惯了诶。”

    “呜呜呜,殿下看我们都从来没有这么和蔼慈祥温柔过!”

    “你们说那个无限延展的卷轴里,到底画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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