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分家

    “好痛……”

    骨碌碌碌。

    月亮照得银光满地,有个瓷瓶往墙角滚去。

    国家级非遗传承人,高级工艺员云姒华低喃了声——这里不是云锦研究所。

    腹中残余着绵长的疼痛。她缓了缓,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掌心有道浅浅的疤痕,这是当初搬花楼机不小心划伤的。说明她还是她,她不是在做梦。

    云姒华起身抹了把嘴角,有股黏稠的热流滚下来,湿漉漉的。借月光细看,殷红刺目,是血,她心头一惊!再往墙角望去,滚到墙角的瓷瓶用红纸贴着行小字“鹤顶红”。

    服毒自尽。

    冰冷的四个字霸占了云姒华脑海,紧接着,她脑袋一痛,有密密麻麻的文字强行灌入她的脑海,几乎将她的颅脑撑崩:云姒华这才意识到自己穿书了。

    她穿进本名字叫《风生锦绣香》的不知名网络小说,原书有好几千章,古代架空日常文,文案里男主是曾经要饭的皇帝,娶了小门小户的皇后,平民出身的新手帝后,温馨甜蜜治家且治国。

    但是正文后面全都锁着,她读取不到结尾的内容。

    读不读得到也没多大关系,因为她在免费章节检索到了自己的名字,有个跟自己同名同姓的“云姒华”,结局清清楚楚——

    “服下毒药之后,云姒华干枯的嘴唇嗫嚅,记忆在眼前如走马灯划过。”

    “当初嫁给薛至清,结果薛至清当晚就被拉壮丁服役,留下家里四个弟弟妹妹,祖产被亲戚薛蒙霸占,如今她还要被逼再嫁给呆笨痴傻的王小郎,她这一生仿佛就是为了受苦的。”

    “人说苦尽甘来,苦受够了,那甜呢?”

    “不如就去死吧,云姒华仰脖,在再嫁前夕服下剧毒鹤顶红,缓缓倒下,再也没了声息。”

    敢情她现在属于借尸还魂!这边的云姒华已经死了。

    浅浅整理前文,云姒华已经看出来:自己在这本朝堂日常文里跟主线无关,可能最多也就是个触发某单元剧情的小人物,并且现在已经杀青了。

    这倒也不错,至少跟大多数穿书者相比,她没有迎来开局即地狱,生死局罩顶,也没有未来被情敌或者孽徒削成人棍的悲催可能。

    一个刚活过来的死人,哪哪儿都是全新的,到处充满了可能性!

    云姒华深呼吸了一口气,抹掉嘴边的血痕,既然来都来了,她准备养养身体开始新的生活,结果正这样想着,绣房外头凉薄的夜色里,糊窗纸上突然透出个阴气森森的人影。

    慢慢地,那人影随着斜月的照映逐渐清晰。

    “是谁……”

    云姒华心头微颤,难道是原主没死换了芯子,地府小鬼没收到消息,照例来这里勾人了?

    她可不想死第二回啊!

    现在这具肉身死了,她不知会不会再有穿越到别处的可能,又或者永远都成为孤魂野鬼,就那么在空气里飘着,云姒华在心底默念消灾避祸、消灾避祸、消灾避祸……

    窗户被推开了。

    一条月光色的细线投进屋内。

    云姒华绷住呼吸,见不是鬼影,而是个人,来者先对她比出个食指搁在嘴边:“嘘,大嫂,是我,我帮你逃跑哇。”

    是薛二娘子。

    原身的夫婿薛至清,共有四个弟妹,其中薛二娘子十二岁,性格活泼,因为最崇拜大哥,所以打从新婚那天就爱屋及乌认可了这个大嫂,原身也跟这个小姑子比较亲近。

    可是云姒华还没闹明白她的来意:“跑?往哪儿跑?”

    薛二娘子着急地跺脚:“当然是往外头跑,大嫂,那薛蒙占了我们的家,还要把你再嫁,你难道真是要改嫁给王家那小呆瓜吗!?”

    云姒华这才意识到她还在书里,现在是她被卖给王家当媳妇的前夜,原身虽然是死了,但如果现在的这个她没法脱身,还是要嫁给王小郎的!

    云姒华:……果然还是个地狱开局对吗?

    原身造的因,却让她摘了果。云姒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还有那具刚中过毒尚且虚弱的身体,这要打肯定是打不过的,就只能赶紧琢磨琢磨如何自救。

    云姒华想了想,最终还是得依靠这篇朝廷日常文的设定:“二娘,你喜欢在外面玩耍,知道的比我多,你告诉我,现在战事初平,这新朝廷是怎么收赋税的?”

    “啊?”薛二娘子云里雾里,怎么向来似鹌鹑般足不出户的大嫂,居然问出来这么奇怪的问题,这与她现在的窘境有何相干呢?

    开国皇帝,也就是本书男主,励精图治,正在开展全国范围的重造皇册,户籍官跟书手算吏们,早就下派到各个州县讲解政策,整个永安县城传得沸沸扬扬,薛二娘子当然不陌生。

    薛二娘子说得很详细,云姒华听得很认真,姑嫂两个计议一番,转瞬间就次日鸡鸣报晓。

    王家接亲的队伍来到薛家,外头人声鼎沸,吹拉弹唱,弦歌不绝。围观结婚在任何一个时空都是老百姓们乐此不疲的看热闹项目。

    云姒华没有古代女子的思想包袱,接亲的人一来,薛府大门一开,她就把盖头扯了,冲出府门就跪在薛府所在这条街一块贞节牌坊前,大声高喊出早已酝酿好的鸣冤词:“本欲守节尽孝,奈何叔婶夺情,薛家长媳云氏,民妇天下奇冤!!!”

    当,当当当——

    当,当当当——

    薛二娘子钻出人群造势,锣鼓声起得恰到好处。

    新娘子奔逃出府,永安小县哪见过此等场面,后面缀连着数以百计的吃瓜群众。薛家王家都已经慌了,人越聚越多。

    云姒华继续舆论造势:“民妇冤枉,民妇冤枉啊!!!”

    云姒华性子坚强,然而偏偏模样生得纤弱,楚楚可怜,她往哪儿一跪,光是这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就能诉说出三分委屈,更别提还是声泪俱下地请求别人给做主了。

    人群当然议论纷纷:“这怎么回事?”

    “薛家长媳?薛家?就是那个倒霉的征走儿子又死了老爹的薛家吗?”

    “薛家我也听说过,原是经营绸缎庄的,这会儿仗打完了,他们家大郎还没回来么?”

    “这薛蒙是谁啊,跟薛家什么关系?”

    “嗐,穷亲戚吃绝户呗,自从薛父薛母跟薛至清一走,薛家就个寡妇带四个小娃,这不惹人惦记上了?”

    议论声如潮水,锣声密不透风地响。

    巡城捕快、县府衙役,还有永安县教谕都因为这场乱子纷至沓来,混乱沸反盈天,宛如蜂巢轰然炸裂。

    闹剧持续了几个时辰。

    ……

    “二叔,分家吧。”云姒华披着嫁衣,从衙门回到薛府,带着两名见证人向薛蒙跟其妻赵氏提出分家的要求。

    薛蒙被这一手整得猝不及防,如何能想到看起来比柳枝还柔弱的云氏,竟然有胆子跳花轿鸣冤,联合薛二丫头搅乱了他的计划!这云氏反了天了!

    薛蒙的妻子赵氏更是气到腮边筋络颤抖,一根指头伸出来,要去戳云姒华的脑袋:“你……你这个不孝女……你竟上县府状告我与你二堂叔,可知自己给薛家丢了多大的脸面吗?”

    呵,气势挺足,说不到点子上。

    云姒华压下嗤笑:“孝者要求奉养父母,顺者却并非千依百顺。子曰‘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二叔二婶逼我再嫁,此是先毁了薛家的声名,置薛府于不义,我不能从。”

    这云氏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一番之乎者也叭叭出来,赵氏根本不知往哪儿接。那伸出的手指头就好像根灌满的肥肠,赵氏撇嘴,法令纹形成个长长的八字。

    云姒华也不废话,当即拟出个章程:“我不要脚下这套房产,从此分走丝织坊,带着四个弟妹离开老宅,另立薛氏门户,民妇心意已决,请几位官爷来做个见证。”

    薛家名下不动产有两桩,一是薛家祖宅,是原身居住的房子,当然云姒华也曾想过,要进县府状告薛蒙霸占家产吃绝户,收回薛家全部资产。

    但是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现在能居于上风,全凭借将孝义两张牌牢牢拿捏在手,她若把案子闹大,变成让县府调查薛蒙,她这官司就从薛蒙夫妇阻拦节妇守节,变成了亲族不睦。万一薛蒙背后使坏,她掌控不了局面,就彻底完了。

    所以,与其夜长梦多博个大的,倒不如乘胜追击,先恢复自由身再行他计。

    更何况……

    想到薛家是开绸缎庄的,家有丝织坊,这跟云姒华前世云锦工艺员的工作专业对口。

    云姒华不免分出片刻神思,打量自己身边这些大陈朝的吏民衣着,都是布料简单的款型,就连原身这种京城官宦女,也没见过后世灿若天花的锦绣。

    她若能在这个世界再现云锦,什么家宅祖产,有了钱,难道还买不回来吗?

    云姒华神情越发坚定:“分家吧,二叔。”

    话音方落,县府派来随云姒华同往的官差早已不耐烦了,书吏准备好分家字据,纸面墨痕未干,契约一式两份,微蹙着眉头道:“薛蒙,云氏,我看今日闹到衙门去,你们两家今后再在一个屋檐底下也过不好,不如就此分了干净,画押吧。”

    县府大力支持她分家,也在云姒华的预料之内。

    先前她向二娘子打听征收税赋,大陈朝廷重造黄册,按户收税服徭役。

    如果薛蒙嫁出去她,再打发走几个小的,最后薛家还是一户。可现在她要求把家分开,薛家人口还是那么多,却变成两户,要给县府多掏份钱,今后还会多个人给县里干活,刷高了县里的造册户数。

    往白了说,县太爷恨不得你们全都分家,两三口人算一户!薛家分家属于积极响应政策。

    薛蒙的眼皮抖了抖,胳膊拗不过大腿,他就算再横,胆敢殴打官差,恐怕县太爷就得把他的底子掀一掀,真要调查他霸占薛家家产的事情了。

    薛蒙虽说肺快气炸了,还是拇指按进朱砂泥盖了指印。

    有片秋叶从薛府雕花窗外缓缓飘落。

    字据已成。

    她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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