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巴掌落在迎春脸上让贺纸鸢身后许多人都露出了惊异的神色。
贺纸鸢面不改色稳步站在迎春面前：“贱奴，主子还未说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原本华丽艳俗的服饰在这一刻如同在日光的照耀下增添了半刻余晖，让人挪不开眼睛。
与从前那般飞扬跋扈且胸无点墨的模样判若两人。
随后她不顾迎春的不敢置信，抬步行至方丈面前，规规矩矩的行礼道：“还请您带路。”
那方丈从始至终面色淡淡，就算是迎春方才口出狂言，他都未曾动怒。
若说是从前，贺纸鸢也许不太相信这些神佛，但是历经此遭，倒是不敢不信了。
一行人如常走进院中，独留下正要发作却硬是憋下的嬷嬷一行。
还有倚靠在沛芸怀中紧紧咬着下唇的迎春。
正值春暖花开的时节，普陀寺里一片春意盎然，虽在京中还有些凉风瑟瑟，但是抬头望去新树发芽，生机勃勃。
贺纸鸢躲在斗篷下的玉指紧紧交织在一起，她还尚未彻底转换过来身份，只是下意识的做出了刚才的决定，现在想起来会不会违背了二皇子妃从前的处事风格？
别被人发现了才好，她心中忐忑。
穿过前堂庭院，面前是一座巍峨庄严的宝殿，殿内四下空旷，唯有大点中间坐落着一座金光佛像，令人望而生畏。
方丈走到门口只是淡淡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贺纸鸢这才抬头往里望去，门只开了一扇，里面一个背影老态，但却极有威严的女子跪在那里。
只一瞬间，贺纸鸢就明白过来这便是太后娘娘，她上次见到太后娘娘便是在宫宴上，那时候的太后笑意盈盈看着底下儿孙满堂，除却一个坐在角落里的二皇子不受待见，其余人倒是其乐融融。
贺纸鸢深吸一口气踏进殿内，却在抬步的下一瞬间被方丈叫住：“皇子妃殿下，老朽有句话，也算是突然想起，不知道您可愿意听一听？”
贺纸鸢一愣：“请说。”
“缘起缘灭，自是天注定。终其一生，不必太过执念。”方丈说完便带着身后几位小师傅离去，独留贺纸鸢站在原地。
她尚未品味到这话是何意味，甚至她都拿不清这话究竟是说与她听的还是说与真正的二皇子妃听的。
正在出神之际，里面一声清嗓子的轻咳声传来，正是太后身边的梁嬷嬷，太后身边两位资历深重的嬷嬷，一位是方才等在外面的方嬷嬷，再就是如今这位梁嬷嬷。
“二皇子妃既然已经来了进来便是，站在门口踌躇不前有损皇家威严。”梁嬷嬷目光大量在贺纸鸢身上，这位二皇子妃美则美矣，就是出身低贱且没有脑子，实在是不配进皇家宗堂。
太后如今年纪算得上和贺纸鸢前世祖母一般大，但是看着眼前这个锐利的老太太再想想家中那个慈悲为怀的祖母，可是半点没有共同性。
贺纸鸢听明白了言语中的讽刺，但这是佛堂，就算她有心辩解也显得苍白无力，只能乖巧的低下头朝这边走来，定住后行礼道：“是，嬷嬷教训的是。”
话落，梁嬷嬷这才惊讶的彻底正眼瞧了瞧贺纸鸢，从前这位可谓是一点就炸，偏生二皇子又是个混的，就连皇上和太后都压不住，更是没人敢治罪这位二皇子妃。
地上那位睁开了双眼，一双鹰目透着精明，她伸了伸手被嬷嬷搀扶起来，纵使不再年轻也依旧贵气逼人。
“既然来了，便拜拜吧。你们夫妻二人杀孽太重，平日做事冲动不顾虑后果，别将这种事情牵扯上哀家的重孙便好，哀家也累了，你拜完便去候着吧。”太后站起身子，又双手合十拜了拜，这才走出了佛堂。
大门紧闭，梁嬷嬷这才低头轻声道：“太后娘娘，瞧着这二皇子妃是稳重了些。”
太后看着满院春光，冷哼一声：“狼夹起尾巴，依旧是狼，你指望她能变到哪里去？”
梁嬷嬷顿时道：“您说的是。”
手边上杏花绽放，太后却将手帕放在鼻下，嗡嗡的声音传来：“去将这盆杏花埋了，味道着实难闻。”
戴着长甲的手指在空中挥了几下，企图摆散那股子脂粉味，等走的远了，梁嬷嬷这才叹了口气，这哪里是嫌弃这盆杏花，分明是不愿见到二皇子妃罢了。
屋内只剩下贺纸鸢一个人，她才终于有时间好好打量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那是凉州年年进贡的绸缎，只有皇家才能制成衣物，这料子舒服华丽，看得出来二皇子妃从前过得不错。
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被掐死在后院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从前算计了二皇子殿下吗？
又或者是单纯被二皇子杀人取乐，没有理由呢？她回忆起二皇子不明所以的目光，有些不寒而栗，那双眼睛不论是盯着谁，都不会令人愉快吧。
既来之，贺纸鸢轻掀裙摆跪坐在殿中的蒲团上，她既然今日是为小皇孙祈福，便也求一求日后这孩子不要过得太苦，至少不要如上一世一般才好。
京中距离郊外不近，一来一回太耗费时间，原本打算的便是明日清晨再启程回京，今日倒是不怎么着急。
贺纸鸢还未站起身子，便听着外面一段急促的脚步声，佛家重地不知是谁这么胆子大。
还未稳住心神，便听：“没想到二皇嫂这般虔诚，竟一个人在此许愿。”
清脆的声音令贺纸鸢想起来一个人，前世的安宁公主，她是皇后唯一的女儿，和太子殿下一母同胞，印象里她后来养了面首，是个不规矩的人。
“公主殿下。”贺纸鸢没管别的，只是行了礼，这倒是让安宁好生开了眼：“二皇嫂原来也是个会行礼的呀？我还以为二皇嫂天生不会呢。”
言语中的嗤笑毫不掩饰，她被太后皇后宠爱，还有太子撑腰，说一句当朝最任性也不过分，今日应当是随着太后一同出宫游玩的。
不知怎么的，贺纸鸢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不属于自己的画面，细细想来竟然是从前的二皇子妃和安宁公主的相处画面，竟然还有二皇子妃将虫子放在公主鞋中的画面！
震惊归震惊，但是贺纸鸢还是目不斜视的慢慢逼近安宁公主，安宁看着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变了神色：“你想干嘛？我告诉你，这里是佛家重地！你不能怎么样的。”
贺纸鸢故意没有回话，待到她几乎退了半步的时候才像是故弄玄虚道：“是吗？我想整人，好像还不分这里那里。”
安宁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她竟然如此胆大，转身跑了出去。
这一年她也不过十几岁，还是个孩子，被吓唬一下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再说这二皇子妃从前可是个说干就干的主。
瞧着那跑走的身影，贺纸鸢陡然笑出声来，她自小被教养的极好，四书五经礼义廉耻，哪一个都不曾落下，琴棋书画更是半点不输京城小姐，但是唯独这般洒脱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乃是头一遭。
她自觉有些失态，无奈的收敛了笑意，想着若是祖母在必是要说教了。
“殿下！”一个如猫叫似的声音自门边上传来，贺纸鸢瞧去，正是沛芸，她欲言又止表情还有些瑟缩。
贺纸鸢这看人的能力跟着祖母学了个十成十，她不是她那傻白甜的大姐，快步走了过来问道：“何事。”
沛芸有些害怕，虽然二皇子妃今日有些不同，但是毕竟从前的行为太过深入人心，她一时间有些拿不准。
“但说无妨。”贺纸鸢目光淡淡扫过去，让沛芸无端打了个冷颤，这二皇子妃虽然不发火了，但是瞧着比从前还可怕了呢？
沛芸犹豫了一下狠了狠心道：“是迎春，她在院子里闹着自杀，奴婢们劝了好久都不行，非说是您...您逼她的。”
说完立刻头低了下去，生怕触了贺纸鸢的眉头。
果不其然，贺纸鸢皱了皱眉，她见那迎春第一眼便不喜，这般娇纵的奴才无论留在谁的身边都是一大祸害。
普陀寺很大，左右两侧是厢房，专门给拜佛之人留下休憩的场所，百年来这里香火很旺，又是皇家重地，几乎历朝历代的皇家子弟都会来这里精心清气。
一进梅园里，贺纸鸢便听到了几声嘶吼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难听。
她下意识皱眉，望了过去，今日出宫带的人不过就是两个大丫鬟和一些个小丫鬟，这会子因为迎春要死要活，那些小丫鬟正在阻止。
门被沛芸轻轻推开，里面声音变大，清楚的听到：“让我死了算了吧，是我丢了小姐的脸，从前我俩一起在二皇子府当差的时候，分明不是这般的.....”
沛芸心中咯噔一声，迎春确实是和皇子妃当年一起当值的婢女，后来皇子妃得了封号这才将迎春接了过来，但是此事皇子妃是不愿被人提起的。
“让她死。”贺纸鸢甜腻的嗓音响起，分明不大的音量让屋子里吵吵闹闹的声音骤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