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

    (一)

    第一节广告学课堂上,面容严肃的梁老师留下任务,要求班里所有学生自行组队,合作完成小组作业。

    洛晴立刻给喻思婷发去一个笑脸:“喻思婷,我要跟你一组。”

    “滚蛋!你这爱偷懒的家伙,别妄想再让我替你写作业!”

    “哪有,我偶尔也有完成啊!”

    “免谈。”

    “好吧那就算了……对了,忘了说,我前些天不小心弄到一张陈奕迅的演唱会门票呢,真发愁,你说送给谁比较好呢?”

    下课后,喻思婷表情纠结地拉着一个男生过来打招呼:“呐,这是周邦遇,以后我们三个人就一组了。”

    原本还趴在课桌上旁若无人地啃着卤水鸡翅的洛晴,一见到周邦遇便惊得跳起来,紧接着拍他的臂膀雀跃地大呼小叫:“喂,怎么是你!你还记得我吧?我是洛……”

    “当然记得。”周邦遇笑容明亮:“你是和我一块儿长大的晴姐姐嘛。”

    “什么晴姐姐啊,我们俩同岁好不好。”

    那天晚上,喻思婷兴高采烈地跑去体育中心看了陈奕迅的演唱会。

    洛晴看着她发来的现场照片,默默心痛几秒,然后邀请周邦遇一起吃晚饭。周邦遇欣然答应了。

    他们去了校门口的一家中式餐馆,吃的是油腻腻的腊肠饭。这是洛晴的心头好,每次吃都是一副狼吞虎咽的粗鲁样。但周邦遇看起来胃口一般,他勉强扒了几口便放下筷子,还向服务员要了一瓶Brewdog的凌晨五点。

    “这饭真咸。”他打开瓶盖,就着瓶口咕咚咕咚喝起来。

    洛晴摇头笑:“你还是老样子啊,少爷脾气一点没少。”

    她话很多,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近况,他则谈起自己家的一些改变,说到他爸爸近年来身体有所好转,烟戒掉了,酒也不喝了,还开起了士多店;说到他妈妈迷上养花,家里后院变成了花的海洋。

    洛晴喜欢听他讲诸如此类的琐事,关于科韵街的一切,她都非常想念。

    此后,喻思婷和周邦遇有什么活动都会带上她。他们最常有的消遣是骑单车到郊外的田间小路去兜风,每次洛晴夹在他们俩中间,都会阴阳怪气地瞎嚷嚷:“哎呀呀,真不好意思,又做了你们俩的电灯泡。”

    喻思婷立刻从后面揪住她的马尾不放,“我叫你乱说,叫你乱说。”直到洛晴嗷嗷叫着求饶,才肯放手。

    周邦遇对于这种玩笑话从来不予理睬,只是漫不经心地笑:“别闹了,看路。”

    仿佛已是成熟稳重的男子汉,但也仅仅是表面上而已。

    每周两节的广告学课上,洛晴总能看到喻思婷和周邦遇如一对小情侣般亲密地坐在一块,有时候共用一本教科书,有时候背着老师窃窃私语。

    洛晴从来不和他们坐在一起,她总是坐在最后一排,只有这样,她才能无所顾忌地偷偷观察那个喜欢穿干净白T恤配深蓝牛仔裤的男生的所有细微动作,她知道,他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莫勋。

    有一次,喻思婷和周邦遇就坐在莫勋的后面,洛晴一时兴起,偷偷丢了张小纸条给喻思婷,让喻思婷帮她要莫勋的手机号码,成功的话,送她一张陈奕迅的最新签名专辑。

    岂料彼此离得太远,纸条没丢准,一不留神,竟狠狠地砸在了周邦遇的脑门上。

    周邦遇微皱着眉头,回头一见她愕然的表情,便知是她做的“好事”了。他不理会她的比划,直接摊开纸条看了内容,扯了扯嘴角,一脸平静地将纸条递给了前面的莫勋。

    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

    前面的莫勋看完纸条,只是狐疑地回头望了周邦遇一眼便又转回了身子,看起来并没有兴趣去追问洛晴是谁。

    洛晴将整张脸埋进课本里面,在心里咬牙切齿道:“周邦遇,你给我等着!”

    事后,洛晴追着周邦遇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死周邦遇,你故意整我是不是,你怎么还那么幼稚啊!”

    她想,周邦遇果然还是那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幼稚鬼啊。

    小时候她就因为他的幼稚捉弄而吃过不少亏,后来就不乐意和他玩了,整天跟在他哥哥周邦逢的屁股后面,左一句“逢哥哥”右一句“逢哥哥”地叫着,周邦逢总笑眯眯地夸她嘴甜,还买了好多棒棒糖给她吃。那时候,她总是傻乎乎地幻想着:“有一天我一定要嫁给逢哥哥,这样,我就每天都有棒棒糖可吃了,嘻嘻。”

    (二)

    自从上次问莫勋要手机号码的事被周邦遇搅黄之后,洛晴本着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大度,要他送她一张陈奕迅的最新专辑作为补偿,便不再追究那件事。

    周邦遇说:“我记得小樱桃也很喜欢陈奕迅,你们不愧是两姐妹啊。”

    洛晴这才知道周邦遇原来一直错把她当成是小樱桃的姐姐陈落晴。小樱桃在科韵街是有名的小美女,而她姐姐陈落晴却生得一副又黑又壮的男孩样,嗓音粗重,因此常被同龄人取笑为“男人婆”。

    所以周邦遇现在是觉得她又黑又壮又像男人婆吗?哦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她再三提起她和他小学连续三年同桌的事实之后,他居然还是一脸茫然,丝毫都想不起科韵街有洛晴这个人。

    简而言之,他只记得美丽的小樱桃,因而顺带着记住了小樱桃的姐姐陈落晴,而洛晴这个人,在他印象中是不存在的。

    这件事深深地伤害了洛晴的自尊心,她发誓再也不理周邦遇了。

    隔天她故意问他:“周邦遇,你哥哥,他后来有没有回来过?”

    她只是想以此证明:非亲非故而能如此惦记周邦逢的人,只有洛晴,而不是陈落晴啊。

    周邦遇转过头直视她,仿佛要探入她的灵魂深处,过了很久,他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没有,他没有回来过。”

    自作聪明的她,最后反被自己的鲁莽所伤。大意的她竟然忘了,周邦逢的消失是周家难以言说的痛,于她而言,亦是长久无法释怀的遗憾。

    因为赌气,周邦遇的篮球赛她不去看,周邦遇请吃烧烤她不去,就连喻思婷叫她和他们一起去骑单车她也不去。

    喻思婷很不解:“谁得罪你啦?”

    “我气周邦遇!不对,我气我自己!”没错,事实上,她并非气周邦遇不记得她,而是气自己比不上小樱桃。在科韵街,有许多女孩子嫉妒过小樱桃,洛晴也是其中之一,但她嫉妒的不仅仅是小樱桃的美貌,还有她弱不禁风的小可怜样儿。

    洛晴记得以前周邦逢带她们一起玩荡千秋的时候,总会在小樱桃身后小心翼翼地护着,偶尔不在场也不忘叮嘱洛晴要看着点小樱桃,别让她受伤。

    后来有一次,洛晴委屈地望着他说:“可是逢哥哥,小樱桃比我还大一岁呢,为什么你总让我保护她呢?”

    周邦逢听完面露尴尬之色,摸摸鼻子笑:“哦,我以为她比你小呢。”

    离开科韵街以后,洛晴和小樱桃失去了联系,但她依然记得,是这个漂亮的小姑娘,让她第一次明白了嫉妒的滋味。

    当然,她和周邦遇的冷战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他毕恭毕敬地送来陈奕迅的最新专辑时,洛晴没骨气地想:“算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呗,以后我一定让他好好记住我。”

    之后的日子里,洛晴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追着周邦遇不放,以各种理由约他见面或制造与他偶遇的假象,甚至还主动跑去上他本专业的课,只为了多在他眼前晃悠。

    周邦遇一边喝着凌晨五点,一边半眯着眼看她:“晴姐姐,你知不知道自己最近很奇怪。”

    “叫我洛晴。”

    “好吧,洛晴,你说你干嘛整天围着我转?”

    “洛是洛阳的洛,不是落叶的落。”

    “嗯,洛阳的洛。”他又仰头喝了一口酒,似笑非笑的目光在浅棕色的碎刘海下灼灼闪烁:“别人都说你在追我,你怎么看?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谁说的,我割掉他舌头。”

    “既然怕被说闲话,就别越界。”

    洛晴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镇住了,片刻,她轻笑道:“我不怕被说闲话,我要的是让你好好记住我。”

    话一出口顿觉过于暧昧,她还寻思着要解释,周邦遇却突然冷下脸来,一言不发地站起身,丢下她径直走掉了。

    夕阳的余晖将他颀长的身影染成金黄色,在她的视线里渐渐远去。

    “喂,周邦遇!喂喂!”洛晴冲着他的背影嚷嚷道:“你什么态度啊,有那么委屈吗你!”

    (三)

    关于如何让周邦遇记住她,她后来又想出一个烂招——让自己出现在他的朋友圈里。

    但周邦遇不喜欢在朋友圈晒图,所以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

    为了实现这个想法,她做了一件非常惹人嫌的事。

    在没有得到他同意的情况下,她悄悄用他的手机晒了他们三人去郊外拍下的风景照,并配上俗气的文字:“我和喻思婷、洛晴(右边那个)的一天”,心里有种偷鸡摸狗的刺激感。

    内容生硬而怪异。

    而这条朋友圈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周邦遇删掉了,隔天还找她兴师问罪,警告她不要随便动他的手机。

    “你为什么都不发动态啊?”

    “因为不习惯把生活里的一切都告诉别人。”

    “哦,好吧,那算我错了。”洛晴嬉皮笑脸地道了歉。

    暗地里却毫无悔改之意,依旧逮着机会就偷用他的手机发动态。不过考虑到他不习惯发朋友圈,她将发上去的朋友圈改为私密状态,这样,就只有他自己看得见了。

    这个策略的转变果然效果显著,之后周邦遇虽然仍提防着她,但也没再删过她发的那些朋友圈。

    不过她发上去的内容简直千遍一律、平淡无奇,无非是一起吃吃喝喝、一起骑单车去野外兜风、一起上课,诸如此类可以长期循环的活动,然而她仿佛自得其乐,整天不厌其烦地写些重复的话配上类似的图片,而且总会在括号里作一些诸如“穿蓝色雪纺衫的是洛晴”、“右边第一个是洛晴”、“在吃鸡翅的那个是洛晴”这样的特别注明,仿佛这样,他就真的能如她所愿将她永远记住。

    难怪周邦遇要拿恶毒的语言咒她:“神经病,你现在是得了绝症吗!”

    (四)

    广告学的第三次小组作业是拍一个三十秒的矿泉水广告视频。

    课堂讨论的时候,洛晴眼巴巴地看着喻思婷和周邦遇有模有样地在构思创意,自己的魂儿却早已不知飘向何处。

    喻思婷用圆珠笔敲她的脑袋,“诶,发什么呆呢,前两次作业你都没出力,我不管啊,这次换你挑大梁。”

    周邦遇点头表示赞同。

    洛晴躲不过,只好哭丧着脸冥思苦想,最后在草稿纸上写下“相亲”、“房和车”、“有情饮水饱”这三个关键词。

    她粗略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怎么样,这个创意可以吧?”

    喻思婷抚额倒在课桌上。

    周邦遇也无情地拆她的台:“我看不怎么样。”

    “你就是洛晴吗?”

    洛晴突然听到有个好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循声望去,声音的主人竟然是莫勋,他就坐在喻思婷的左边,他们中间只隔着一个空位。此刻,他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洛晴。

    洛晴的脸莫名烧红一片,什么也答不出来,最后只羞涩地点点头。

    他探过身子来,“我觉得你的想法其实不算糟,有可取之处的。如果你愿意,下课后我们可以一起讨论一下。”

    “那太好了,谢谢你啊!”洛晴受宠若惊地笑。

    喻思婷和周邦遇十分识相,不妨碍她搭讪,两人翻着白眼先行离去。

    自然,洛晴压根儿没有和他讨论与广告学相关的问题,而是借机问了一些与他自身相关的事。

    “对了,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上次看到了你丢的纸条啊。”

    “哦!那个啊……你别误会哦,我只是听说你学习很厉害,希望能有机会结识像你这样优秀的学霸。” 说完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这胡说八道的能力。

    “没有误会啊,这很正常。”莫勋微微笑了笑,“我还给你回了纸条,当时托了坐在我后面的那个男生递的,不知你有没有收到?”

    周邦遇那死小子!如果此刻有镜子摆在她面前,她会发现自己的面容完全扭曲了。

    她去男生宿舍找周邦遇,人不在,他室友告知说他去了南苑的图书馆,很快,洛晴在历史人文区找到他。

    她气势汹汹地站在他面前俯视他,“周邦遇,我问你,你干嘛把莫勋给我回的纸条偷走了!”

    “你都知道了?”

    “还不快还给我,你这幼稚鬼。”她双手叉腰,“别跟我说不见了,你要敢弄丢我的宝贝纸条,我跟你没完。”

    周邦遇冷笑一声,二话不说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塞进她手里,“那么想看,就拿去看好了。”

    她认出这正是她当时错丢给他的纸条,在几行歪歪扭扭的字下方,有一行工整的字,上面写着:“我很乐意交你这个朋友,前提是希望你能帮我追喻思婷。莫勋。”

    这一行字她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确定自己真的没看错。她想哭,哭不出来,想骂人,被周邦遇及时制止:“你冷静点,这里是图书馆。”

    总被她骂为“幼稚鬼”的周邦遇,在这件事上保护了她。

    “周邦遇,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好不容易喜欢上的男生,都没有一个看得上我。”

    莫勋是,周邦逢也是。

    “因为你笨。”周邦遇头也不抬地说。

    “还敢说我呢,你脑子更不好使,居然连我是谁都不记得!”她又翻起旧账。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不信你还记得多少。”

    “当然有很多!”她将回忆一一复述出来,“我记得我们每天一起上学,而且总是在路上抓蝴蝶……”

    “其实是你自己喜欢蝴蝶,硬要我等你抓到了才肯走。然后我们就迟到了,隔三岔五就得挨老师的骂。”他语气平静地接下去说。

    “还有,我们还经常一起打羽毛球。”

    “那时候,你羽毛球打得不赖,逢人便说自己要当第二个张宁,要为中国体育争光。”

    “放学后回家,我们还一起做作业。”

    “你语文好数学弱,我跟你相反,数学好语文弱,我们便耍小滑头,约定你帮我做语文作业,我帮你做数学作业,后来被父母发现,各自回家挨了一顿揍。”

    “天,你终于想起我来了!”洛晴贪婪地说:“不过以后可不许忘记啦,再敢忘记我就不理你了。”

    她没来由地想起了科韵街的一些往事。

    小时候,洛晴家与周邦遇家只隔着一条小巷子,两家来往十分密切,加上她和周邦遇同年纪,年少的许多时光便都是共同度过的。

    但他们很多时候更像是水火不相容的小冤家,总是一言不合就闹别扭。相比于周邦遇的幼稚和胡搅蛮缠,洛晴更喜欢周邦逢的温文尔雅,在她看来,王子就该是周邦逢这样的。

    然而,她朝思暮想的王子有一天突然消失了。在父母断断续续的谈话中,她知道了其中的原因。

    周邦逢的妈妈去世得早,爸爸周列后来再婚,一家人本来还算和睦。但他爸爸因为周邦逢的妈妈生前与一位商人来往甚密,因此时常怀疑前妻生前对他不忠,顺带着怀疑周邦逢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对他态度总是不冷不热。

    周邦逢知道原因,却一直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然后,在一个秋天的傍晚,突然不见了踪影。

    洛晴至今依然记得自己得知这个消息时的感觉,仿佛周围的噪音都安静了下来,秋天的风在她耳边呼呼作响,她的心跳疾速地跳动着。

    后来她跟随父母搬离了科韵街,离开的时候,她对周邦遇说:“如果有一天逢哥哥回到这里,你一定要告诉我!”

    周邦遇没有拒绝也没有点头,他只是说:“再见,洛晴。”

    她满心期待地等待着,日子一长,便开始逃避,她希望,永远不要有人跟她提起周邦逢,她怕听到任何与他有关的坏消息。

    现在周邦遇告诉她,周邦逢再也没有回去过,她自欺欺人的虚假保护层,终于还是被人撕开了。

    只是奇怪的是,这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痛。

    (五)

    周邦遇生日这天,洛晴提出要订一个KTV包厢给他好好庆祝一番。

    喻思婷说:“那就订那家‘鹿泉’的吧。”

    “去‘老友记’吧,那儿音响比较好。”

    “周邦遇喜欢去‘鹿泉’,不信你自己问他。”

    “为什么啊?”

    “因为那里有他喜欢喝的凌晨五点啊。”

    “为什么他那么喜欢喝凌晨五点?”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走啦!”

    她们在“鹿泉”订了一个包厢,还偷偷塞了一大书包的零食带进去。周邦遇因为要兼职家教,没法早来,洛晴和喻思婷便边吃边唱边等,结果她们俩吃得肚子圆鼓鼓,唱得口也渴了,他这寿星公愣是没人影。

    喻思婷刚想打电话去催,这时包厢门被人推开了,走廊五颜六色的光凌乱地折射进来。

    她们看到周邦遇和一个娇小美丽的女生并肩走进来,女生甜甜地对着洛晴笑:“还记得我吗,我是落樱!”

    洛晴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女生就是小樱桃,她一直不知道她的正名这般别致,叫陈落樱。

    原来小樱桃所在的学校就在这附近,而且她有一个室友也是今天生日,所以也在这里庆祝。她刚才到门口接电话,碰巧就跟周邦遇打了个照面。

    洛晴起身给他们让出座位,握住小樱桃伸过来的手笑:“好久不见。”

    小樱桃独自唱了一首陈奕迅的《好久不见》,又同洛晴、喻思婷她们两个一起为周邦遇唱生日歌,唱完没过多久她就起身告辞了,走前还互相留了手机号码。

    那晚,洛晴第一次喝了凌晨五点,热带水果香和焦糖的甜味之下,是挥之不去的苦涩。她喝了很多。

    回去的路上,洛晴醉了,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走在前头。

    一阵阵难过莫名涌上她的心头,她使劲摇摇头,想甩开这奇怪的感觉,然而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周邦遇,你……你是不是喜欢小樱桃啊?”

    “你喝醉了。”他的眼睛里有晶亮的光在流转。

    “我告诉你啊……喜欢一个人……你就要大胆地去追!”

    喻思婷往她脑门扫了一下,“行啦别瞎嚷嚷了,快回去睡觉。”

    模糊中,周邦遇背着她走了好长的路,在微微颠簸的摇晃中,她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六)

    喻思婷和莫勋开始约会,而周邦遇的身边也总有小樱桃的身影。洛晴一不小心就落单了,她整天逮着机会便骂喻思婷和周邦遇没良心、见色忘友。

    喻思婷拉着她的胳膊温柔地笑:“你要怪就怪莫勋吧,谁让他老约我。”她也有如此柔美的一面。

    “你就尽管虐我吧。”洛晴伸手捏她粉嫩的面颊,“改天我也找个一米八的帅男友,一起穿大红的情侣装在你们面前晃过来晃过去,亮瞎你们的狗眼。”

    心底的落寞感却难以言喻。

    小樱桃来他们学校的次数越来越多,多得周邦遇再也抽不出空来见洛晴。洛晴偶尔在校道上碰见他们,远远望过去,是真真切切的一对金童玉女。

    多年过去,小樱桃依然是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孩,这是洛晴从未有过的模样,所以她羡慕她。

    渐渐地,羡慕又转为了嫉妒。在相安无事的假象下,竟然有种周邦遇被抢走了的感觉,她想:“我真是昏了头了,竟然会有这种荒唐至极的想法。”

    难道她把他当成了周邦逢的替代品?可是,为什么她在某些难过或开心的时刻,第一时间想起的人总是他呢?

    最后一节广告学结束了,这意味着她们和周邦遇不再在同个教室上课了。

    临近下课之际,小樱桃出现在他们的教室门口,一双温柔的大眼睛含笑望向周邦遇。

    洛晴想起,今晚是平安夜。

    下课铃响起,周邦遇发现了小樱桃的到来,朝她笑了笑,收拾好课本便准备向她走去。

    喻思婷把他给叫住了,“诶周邦遇,今晚有活动没?”

    “嗯,去小樱桃学校看晚会表演。”

    “我们也去!”

    “对对,我也去!”洛晴忙应腔道。

    “那你们快点。”

    喻思婷幸灾乐祸地说:“会不会打搅你和小樱桃约会啊?”

    “别瞎说。”

    小樱桃走过来刚好听到喻思婷的话,脸蛋儿微微透红,她笑:“没关系。”

    H大的圣诞节晚会总是办得有声有色的,偌大的足球场上人满为患。洛晴如同一条灵活的小蚯蚓,在人群里穿梭自如。

    小樱桃不如她敏捷,被人一挤,当即一个趔趄。周邦遇及时将她扶住,她也便自然而然地挽住他的臂弯前行。

    喻思婷拖住洛晴,压低声音说:“小晴晴,再这么下去,你的周邦遇该让小樱桃抢走啦。”

    “胡说什么呢,周邦遇又不是我的。”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视线正不由自主地定在小樱桃的手上。

    “那假如我当初不是要你把莫勋让给我,而是管你要周邦遇,你肯吗?”

    “你说什么?”

    “我逗你玩呢,瞧把你吓的,周邦遇我老早以前就告白过啦,只是人家说了,要同我做朋友。哎,可怜又可悲的朋友!”

    送走了小樱桃,他们三个人一起走路回学校。

    到了校门口,洛晴说口渴,周邦遇便去马路对面的便利店买矿泉水。

    洛晴从他书包里找出手机,又悄悄打开他的微信,将刚才拍下的照片传上朋友圈,一如既往地设为私密状态。

    周邦遇总是默许她随便使用他的手机,但每次做出这种行为,她也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

    可是,她还是那样做了,一些莫名的情绪搅乱了她的理智。

    “把手机给我。”周邦遇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她身后。

    “等等,快发好了。”

    “我说把手机给我!”他直接从她手里夺回手机,语气怪吓人的。

    洛晴跟个哑巴似的望着他。

    “喻思婷,你能自己先回宿舍么,我有话对洛晴说。”周邦遇缓了缓语气说。

    “哦,那你好好说啊。”喻思婷也被吓到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劝阻,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就先离开了。

    “你干嘛那么凶啊……”洛晴依然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别再拿我的手机发朋友圈。”

    “当然要发啊,免得你以后又把我给忘了。”

    “别再做这种无意义的事了,洛晴,你嫉妒小樱桃,你这么做只是不想输给小樱桃,我知道。你喜欢我哥,我也知道。所以,不要再把我当作你赢小樱桃的工具了,我不是你的工具。”他的面孔在路灯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原来他什么都记得,他憎恶她,所以假装不认得她。

    “没错,你说得没错。”她低下头去,喃喃道。

    她失魂落魄地回宿舍去。

    喻思婷在宿舍走廊等着她。

    “没事吧?”

    “没事。”洛晴摇摇头,“不过,他可能再也不会理我了。”

    “我记得你问过我,周邦遇为什么喜欢喝凌晨五点。”喻思婷微仰起头望着黑沉沉的夜空,“有一次玩真心话大冒险,我也问了他这个问题。”

    洛晴静静地等她说下去。

    “他说,在他十一岁那年,有一天凌晨突然肚子痛,起来上厕所,完了经过阳台时,正好望见他邻居的那个女孩,正站在巷口目送她爸爸去上班。当时在他的角度望下去,她白净的面孔如同一朵玉兰花,在微蓝的晨曦中悄悄绽放。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这个平时总是凶巴巴的女孩好像还挺可爱。”

    洛晴呆住,“然后呢?”

    喻思婷的脸上有淡淡的笑,“后来,他知道了她爸爸每天要很早出门去工作,她妈妈身体不好,没法早起,所以这个女孩每天总是早早起来做饭,然后送爸爸到巷口。

    他也知道了,每天凌晨五点左右,她会在巷口出现。所以,有很多个日子,他自己也数不清了,每天凌晨五点钟,他都准时起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陪伴她,和她一起目送她爸爸出门去。”

    “再后来,他无意间发现女孩喜欢的是他哥哥,心里很痛苦,却无可奈何。在她离开科韵街之后,无数个凌晨五点,他都自然而然地醒了过来,习惯性地去阳台往下望,总错觉女孩还会出现在巷口。再后来,上大学以后,他终于戒掉了这个习惯,却开始喝一种名叫凌晨五点的酒……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他说的那个女孩,就是你。”

    洛晴伸手抱住喻思婷,声音里有轻微的哽咽:“谢谢你,喻思婷。”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他所有的若即若离,不过是因为没有把握得到她的爱。

    “明天是圣诞节了呢,周邦遇会接受我的约会的,对吧?”她闭上眼睛想,嘴角溢出幸福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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