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向郑家村的两辆牛车上坐了十二个知青，他们都是这一次插队来的。郑家村偏远又穷苦，山多野兽也多，不似隔壁的赵家村地广耕田多，也就是这一次上面才拨下来了这些个知青，说是来帮忙建设他们郑家村的。郑村长为了表示重视特地拉着了村里的两个青壮赶着牛车去接知青们，只是看着这些白白嫩嫩的城里娃，他又有些发愁，隔壁赵家村村长可是没少和他抱怨，这群城里来的知青们的劳动力还没村里的老婶子强。

    村长在这头犯难，另一头知青们也不太开心，他们大部分都是生平第一次坐牛车，看着那牛边走边拉几个女生连都绿了。男同胞那边也不太好，还有个晕车的吐了一路，袁晓晓的心上人陈冲在旁边照顾着，他穿着个军绿色的外套，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倒是对下乡接受良好。

    涂钰在另一辆牛车上看得饶有兴趣，坐牛车都吐成这样，那这个倒霉家伙来的时候坐火车得是个什么模样。

    一旁的袁晓晓也苍白着脸，看到涂钰一直往男生堆看，生怕她看上陈冲了，强打起精神地挪了挪位置想挡住涂钰的视线。

    涂钰：........

    不让看就不看，活了这么久的涂钰哪能不知道这些小丫头的少女心事，不过她对那个小白脸倒是没多少兴趣，一天到晚嘴里念叨的都是些大道理，这又不是聊斋，这种文弱书生没什么吸引她的地方，况且在她心里袁晓晓就是个小辈，祖奶奶级别的涂钰更生不出抢男人的想法。

    她可是正经修仙的狐妖，瞧不起哪些掠人阳气、吃人的野路子。

    倒是看着这小子确实和袁晓晓有些缘分在，只是情路坎坷，这就不归她管了。老太太求的是孙女平安回来，也没说让袁晓晓顺带个如意郎君回来。

    远离了钢铁般的城市，越走越像涂钰小时长大的林野，尤其是望着天上偶尔飞过的鸟雀，涂钰盘算着等到了地方，她一定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饱餐一顿。

    牛车足足走了半天才到达郑家村，望着破破烂烂的小村庄，知青们这才真实地感受到下乡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通过半天在车上的交流，他们大致都了解了对方，人群中渐渐有以陈冲为主的趋势，和村长交流的事也落在了他头上。

    “郑村长，这一路辛苦你们了，不知道村长打算把我们这些知青安排在哪些地方？”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让村长不由得多了几分好感。

    郑村长笑着说：“各位知青请放心，我们郑家村虽然有些落后，但该有的都有。知青点我们早都准备好了，就在晾晒场旁边，那地方宽阔里山远，也安全些。”

    听到这里众人也放下心来，他们望着不远处的深山直犯嘀咕，这深山怕是会有野兽跑出来，就是来点蛇虫鼠蚁也是他们受不了的。

    “只是，”村长说到一半话锋一转，“你们这次来的比原先通知的多了几人，知青点不大，可能需要你们挤挤了。”

    到了知青点，大家才明白村长的描述没有一丝谦虚的意思。黄土胚墙、黄土地，还配着个茅草搭的顶，就连睡觉的床都是拿土砖现堆的，破破烂烂的小院子里放着两个大水缸和一个土灶，应该是为了方便知青们自己开火。

    一个男知青看到了这生活环境自嘲地在队伍里念起了《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这次知青队伍里多出来的正是袁晓晓和涂钰姐妹俩，现在到了知青点这一看，原本分给5女生的房本就不大，房间小床也不够，注定有人要打地铺了。

    “我的天，这可怎么睡啊。”心直口快的袁晓晓把众人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其他人虽然不满也都是憋在心里哪敢像袁晓晓一样当着大家面说出来。

    这次来袁妈妈怕她俩挨冻、住的不适应，给她们带来不少东西，她和涂钰一人有一床新棉被。很多家境一般的知青都看在眼里，心里不爽快得很，别人都是来劳动的，她俩倒像是出来玩。再加上占了不少放行李的位置，已经有很多女知青看不惯她们了，特别是涂钰长得那么漂亮，从头到尾除了和袁晓晓外不和人搭话，有人打听她几句也是爱答不理，像是瞧不起别人似的。

    “你以为你是旧社会的小姐，要丫鬟伺候，这么挑剔。”夹杂在知青中不知谁说了一句。说完几个女知青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到这话袁晓晓像点了火的鞭炮，轰一下脸就气红了，她原本还有些萎靡不振，如今却是中气十足地怼了回去：“我不过就提了一句，倒有人把我往旧社会靠，真不知道居心不良的是谁，又不敢当人面说这话，我看你才是真小人。”

    涂钰此刻领会到袁奶奶发愁的点，袁晓晓真是一句话的亏都不肯吃，这刚来的第一天就能和人起矛盾，忍都不忍一下，但凡遇到个有心眼的人，怕是被卖了当枪使都不知道。

    现在涂钰好歹还是周家的保家仙，自然见不得自己护着的人被欺负，她又不怕背后有人使袢子，袁晓晓想怎么怼就怎么怼回去。况且她也不喜欢住在这里，连个正当供奉都没有，还要和一群人类挤在一起，这么憋屈的生活她也忍不了。

    “村长伯伯，我知道您们花费了不少心思，我妹妹说话比较直您可别和她这个小孩子计较，她实在是热心快肠，担心大家。”涂钰站出身来，侧挡在袁晓晓身边，护犊之意十分明显。

    她这一句一下子把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涂钰扫了一眼人群，普通人可能分不出，刚才出言讥笑晓晓的那几个人她都一一记下了，他们狐族记仇得很，来日方长。

    涂钰顿了顿又继续道：“咱们来都是为了让郑家村越变越好的，大家都充满了干劲，只是白天全身心投入劳动，晚上不休息好第二天哪有力气，这进步的步伐不就被拖累了，我们也是怕给郑家村添麻烦。”

    这几天时时刻刻听袁晓晓念叨“陈冲名言警句”，涂钰都能信口拈来几句。

    刚开始看到知青们差点吵起来，郑村长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要是村里那些大老粗们在那里扯来扯去，只要他一发话村民们都不敢反驳几句。要是和这群知青们闹僵了，他回去怕是又要被村支书念叨了。

    郑村长生平最怕和文化人打交道，这些人总能扯出一大堆道理听得他头疼。可这个女娃娃不一样，她先是出来打了个圆场，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女娃娃态度又好，言语中也是为郑家村和大伙们考量，显然已经把自己当成郑家村的人了，郑村长对涂钰不禁多了几分好感。

    涂钰说的这事他也不是考量过，人知青大老远从城里过来，总不能叫女知青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只是现在一时半会实在凑不出个房子，他家倒是可以匀出给一个女知青住，可还有一个怎么办，想到村里唯一空着的房子，村长也不知该不该开这个口。

    “我家倒是可以领一个女知青住，和我那闺女睡一屋。只是村里还有一间屋子，怕是不太合适。”

    有单独的房子？涂钰顿时来了兴趣。

    “没事村长伯伯你说吧，要是有困难，我们会想办法克服的。”涂钰善解人意地说。

    那房子是古早一个猎户建的，虽然只有一间房却是实打实的石头砖造的，可惜离山林太近了，早先年听说山里有狼下来，住那屋子半夜可以听见狼嚎声，所以大伙也不愿往那去，而那猎户一辈子没结婚，无儿无女，去世之后房子也是彻底空了下来。

    虽说这些年狼都往深山里去了，可大伙都有些忌讳。这些年在那块盖房的只有郑二金一家，谈到他村里的老人也是一阵唏嘘，他本来是村里第一个读出去的大学生，结果成了反动分子，老是有□□来村里对他进行□□游行，人没几年就去了，他婆娘受不了打击一病也再没起来过，冬天还没过去，郑二金家就剩三个孩子了。

    念着他们家可怜，村里对那几个孩子也算是多有照顾，可惜他们家郑清河是个拎不清的，听说在镇里读书时差点犯了流氓罪被学校开除，在这年头这可是比杀人小不了多少的罪，村里人看他的眼神比看狼好不了哪去。

    这搬出去的两个位置一个好到天，一个差到地，郑村长不说也是担心影响大队的团结，既然这群知青们都说可以克服，他也不藏着掖着了。

    先前听说有狼，一群女知青都有些打退堂鼓，住得再舒服有什么用，过去了怕是给野狼开小灶。后面村长再一把郑清河的事情说完，她们都有些埋怨自己为什么被分到了这个村子，那可是流氓罪，几人把郑清河的名字记熟了，等认清人脸后一定要离他远远的。

    现在想法活络的已经把心思放到了村长家的房子里。村长语音刚落后面就有人窸窣交流起来。

    “要不就让小李知青去村长家吧，”说话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女知青叫王爱花，皮肤黝黑看着十分壮实，一幅老实人的模样，“我看小李知青咳了一路，赶路颠簸她也没休息好，我觉得给她正好。”

    大家顺着她的话看向了李婉，她个子不高，站在王爱花旁边显得十分娇小，看她脸色身体不足的模样，纷纷开始赞同王爱花的提议。

    李婉小声咳了一句，弱弱地说：“王姐姐，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她还没走呢就有人想摘桃子了，涂钰饶有兴趣地勾起嘴角，这种装脆弱博取同情的戏码在祖师爷面前简直是班门弄斧，涂钰回头看了眼袁晓晓，见她也是满脸动容，顿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心道这丫头比起周丫头难教多了。

    就在这件事快要尘埃落定，已经有几个男知青热心得要帮李婉搬行李的时候，涂钰又开口打断了大家的动作，“大家先等等，我觉得还是不能让小李知青住进去。”

    涂钰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是什么话，不让小李知青住进去难道让她涂钰住进去，没想到这女人太过自私，毫无同情心，连站在旁边的郑村长都皱起了眉头。

    涂钰当然也没错过小李知青没遮掩好的怨毒目光，心中暗笑，脸上却还是摆着一副不赞同的样子。

    “涂知青，你要是想住进去那就让给你吧，”李婉识大体地说，只是语气越发虚弱，“不过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这有什么好争的，我不希望因为这种事情给我们这个团结的集体带来争吵。”

    她就不信话说到这份上了，涂钰还好意思再拦住她住到村长家，就算最后涂钰争赢了，怕是以后郑家村、知青点里都要把涂钰看成贪小便宜、斤斤计较的人，再没人愿意和她交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