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绿皮火车呼啸着驶入站台,刚一到站就着见背着大包小包的年轻人推挤着一拥而上。

    狭小的站台上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酸臭味,现在一般人家里都不一定有个洗澡的地方,大部分都是几户人家共用一个厕所或者直接去澡堂子。

    尤其到了冬天,更有懒的一两个月都不去洗一次,那股怪味萦绕在四周惹得旁人纷纷捂鼻。可惜这不是一个容人矫情的年代,众人火急火燎地往车上赶,深怕错过了这一趟。

    毕竟知青报道晚了可是觉悟上的问题。

    袁晓晓跟着哥哥站在站台外,他们今天倒不是来送人,而是来接人的。袁有宝举着一个硬纸壳,写着那素未谋面的表姐的名字。

    前几天奶奶突然把他们都叫回家,说是突然接到了远在国外多年未联系的姐姐死讯,老人悲痛欲绝之余,听闻老姐姐膝下还有个无依无靠的孙女,刚刚回国还没个落脚的地方,说什么都要把女孩接到这边来照顾。

    “哥,你说那姐姐会是什么样子啊,她在国外呆了那么多年可别沾上一身小布尔乔亚作风咧,那不得把奶奶气糊涂了。”袁晓晓好奇地问,她经常听奶奶提起过早年失散的姨奶奶,不过她对对方可没多少感情,只是听说是她年轻时是个美人胚子,不知道这个表姐长得像不像她。

    “哟,袁晓晓同志,你竟然害怕气到奶奶,要我说你得谢谢她,奶奶要是知道你干了什么不得直接气晕啦。爸爸为了你的事找了多少关系,你倒好,为了陈冲分配的工作都不要了,闹着要和他一起下乡,我看到了乡下你哭都没地方哭的。”

    说起这袁有宝也是一肚子气,那陈冲是家里的老二,下乡是板上钉钉的事。可他们家心疼女儿,四处求人托着给妹妹找了个蜡烛厂的工作,结果这丫头一点也不领情,硬是搞什么绝食,非得和陈冲一起下乡不然连水都不喝一口。

    那小子真不知道给大院里的女孩灌了什么迷魂汤,把这些黄毛丫头迷的三迷五道的。他这妹妹从小娇生惯养的,刚刚旁边的人身上味熏着她一点,她都把脸皱成个什么样,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哭着闹着要回来,只是这事哪有那么简单。

    看着妹妹一副天真不懂事的模样,袁有宝心中是又气又急,奈何这姑奶奶还向往的很。

    “我是去建设乡里,把我的知识传播出去,这是光荣的事情,你可没别人陈冲有思想觉悟,我劝你早点改了这种想法,再劝劝爸妈。”袁晓晓一听哥哥的话立马反驳起来。其实她也有私心,隔壁婶子老说什么男知青下乡后被那些乡下女人迷住,留在那里结婚生子的故事,越听袁晓晓越心慌,她可是知道陈冲有多受欢迎的,万一…….

    不行,她必须跟着一起去,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袁有宝那不知道自己妹妹那点小心思,可惜这丫头倔的很怎么都不听劝,无奈道:“那你去了别喊累。”

    “你以为我是你,我可是受了思想教育的新青年!”袁晓晓翻了个白眼。

    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全然忘记了接人这件事。

    好在被接的“人”比较靠谱。

    “袁晓晓?袁有宝?”

    争辩中的两人突然被叫到了名字,齐齐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红色的针织围巾,遮住了来人的大半张脸。

    少女露出来的双眼宛若盛满秋水,明亮清澈,若是被她看久了,会有一种骨头都酥麻了的感觉。她穿着一件深蓝色长褂,黑色秀发梳成两条麻花辫儿垂在脑后。

    “涂钰?”袁晓晓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对面的女人,又看了看袁有宝手里的硬纸壳,难以置信地把素未谋面的表姐和这个过分美丽的女人联系起来。

    “是我。”涂钰扯下围巾,呼吸了口新鲜空气,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表哥、表妹好,谢谢你们来接我。”

    其实被熏到的不止袁晓晓一个,涂钰的鼻子不知比她灵敏了多少倍,人的汗臭味熏的她想吐,好几次涂钰都忍不住要化作原形想要跳车,只是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又强忍了下来。

    袁有宝听到她的话才想起自己是来接人的,他注意到涂钰手里拎着个箱子,连忙接了过去,“这是什么话,咱都是一家人,你可千万别和我们见外。”

    涂钰的箱子倒是比袁有宝想象的要轻,怕是里面都没装几个东西,他探头看了眼涂钰四周,也没见到其他行李。

    大概是他的惊讶过于明显,涂钰眼角泛起一丝红晕,声音也带了点哭腔,“我奶奶生前的遗愿就是想回国,只是她做不到了,我能带回来了都捐给了国家,也算是替奶奶做点什么。这箱子里就是我的几件衣物零碎。”

    都是些身外之物,最重的不过是自己的牌位,想她当年多么风光现在居然沦落到需要化身显形才能把牌位带过来,不由得悲从中来。

    她语气悲伤又诚挚,顿时令袁家兄妹有些另眼相看,袁有宝橫了自己妹妹一眼:你刚才不是还怀疑别人是小布尔乔亚,瞧瞧人家这觉悟。

    袁晓晓也有些心虚,连忙过去挽住了涂钰的手臂,讪笑道:“姐姐别难过,姨奶奶虽然不在了,但她一定也希望你开开心心的,以后我们都是你的家人,快走吧,爸爸妈妈还有我奶奶都在家里等你呢!”

    听到袁晓晓提到她的奶奶,涂钰眼神闪烁了一刹,她婉婉开口说:“是啊,奶奶还有话想告诉姨奶奶,我们快些走吧。”

    原本以为涂钰带的东西会很多,所以袁有宝特意从厂里借了个小三轮,他把后面收拾了一下,两个女孩一坐宽敞又舒服。

    袁晓晓对这个表姐充满了好奇心,她自小认为自己称得上是院里最美的女孩,但一见表姐袁晓晓便知道这个称号要让人了。如果是小时候,她会自豪的炫耀,可现在她也没办法欺骗自己,心里再怎么还是有些吃味的,不过虽然表姐很美,但陈冲更欣赏的是知性有内涵的女孩子,在这一点上袁晓晓倒是对自己充满了自信,随之也压下去了这股酸味。

    袁晓晓虽然对外国资本主义没什么好印象,但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她噼里啪啦像倒豆子一样冒出一堆问题,涂钰应答了几句,心思却放在了沿路的风景上。

    一算涂钰快有六十多年没回来过了。

    百年前她渡劫失败,幸而有周家供奉,便成了周家的保家仙,寄生于牌位中依靠着这份香火重新修炼。

    正因为有着这份因果在,她护了周家几十年的平安。

    可谁知只是睡了一觉,涂钰再睁开眼就被年幼的周家丫头带出了国,远渡重洋的货轮上她看着害怕得瑟瑟发抖的周丫头,终是心软的现了形。

    在国外虽说周丫头的香火祭祀未断,但她一个人的供奉对受了伤的涂钰来说远远不够,人间的灵气也变得稀薄的可怜,异国他乡她一个华国狐仙还得时不时分点灵力照顾周丫头,日子真是过得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修道修仙讲就一个因果,涂钰虽是狐仙可也跳不出其中,看着这份恩情她也照顾周家这么多年了,周家的恩也报的差不多了,如今她修为良久不曾增进,也该为自己谋划一下。

    这报的最后一个恩,就是周丫头的妹妹。到她这里周家也算是断了,只要完成她一个心愿,日后涂钰在人间便无牵挂,可一心遁入深山潜心修炼了。哪怕如今人间灵气稀薄,涂钰有信心绝对能在百年内再次渡劫。

    聊了几句后,袁晓晓也发现了涂钰的意兴阑珊,估计还陷在老姨奶奶离世的悲痛里,她也再没不识趣地问话了,继而细细观察她这个表姐。

    近看愈发觉得涂钰貌美,皮肤白皙没有一丝瑕疵,长长的睫毛给她带来一丝妩媚感,袁晓晓咽了口口水,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北城的风景真好啊。”没想到却是涂钰先开了口。

    “是啊,这边过年的时候更是热闹,可惜我马上要下乡了,不然我可以陪你好好逛逛北城。”

    “下乡?”刚才在车上涂钰也老听到这个词,有的人对这个词充满憧憬,有的却是愁眉苦脸。她刚从国外回来,没料想国内也大变了模样,明明是华语词她却听不懂什么意思。

    “你一直在国外肯定没听过,就是让我们这些城里的青年去偏远的山村建立农场,从后方支援国家,这是很光荣的事。”袁晓晓美滋滋地说,这些话都是陈冲告诉她的,陈冲是一个有远大志向的男人,他和别人都不一样,才不会像哥哥一样把下乡当做苦事。

    涂钰眯起眼看了她一眼,便让袁晓晓伸出手给她看一看,袁晓晓虽然不知道表姐为什么要这样,还是乖乖伸出手。

    “你感情不太顺啊。”为了维持人形,涂钰一直都在节省灵力,可看相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简直是信手拈来,她又瞧了眼袁晓晓的手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诚恳地说。

    “你这是什么封建迷信。”意识到涂钰在说什么,怎么好端端给她看起了手相,袁晓晓有些生气,“命运都是靠自己争取的。”

    在前面听了半天的袁有宝一乐道:“你别说,小钰啊,咱这妹子可不就对着男人容易犯迷糊。”

    “哼!你那是偏见。”袁晓晓也来神了,把她哥也拉入“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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