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一大早的，你去哪了？”
“你父亲喊我过去。”言瑞起身，走出花园，“清儿吃过饭了吗？”
“没有。”
言清跟着言瑞走进屋，轻车熟路地给自己倒一杯茶。
“那我去传膳，清儿今日想吃什么，还是豆沙包？”
言清摇头：“小叔，我想喝桃花酿。”
言瑞此时正在书桌前整理东西，乍听此言，他停住手中动作：“清儿，只喝桃花酿吗？”
“嗯，只喝桃花酿。”言清低声道。
言瑞顿时明白过来，言清心情不好。
“清儿，怎么了？”言瑞走到言清身旁坐下。
言清拨弄着手中的穗子：“小叔，我不想成亲。”
原来是为这事。
“清儿，戮魔宗少主一表人才，年纪轻轻已修练至金丹期。”
他修炼到什么期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修炼，不懂你们的境界划分。
言清腹诽。
小叔和父亲打眼看去没什么相似的，但不经意间，总会流露出相似的性格，好比现在，小叔也和父亲那般自说自话，根本不理自己说了什么。
正巧这时，道童端着膳食过来，空气中满满都是甜腻腻的桃花香，言清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言清忙道：“小叔，我们先吃饭吧。”
虽然她只要了桃花酿，但此时桌上还摆着豆沙包和桂花糕，都是言清平日里爱吃的。
言瑞无儿无女，平日里也把言清当半个女儿养，不知不觉间，给言清单薄的亲情世界添了几分色彩。
只不过言清总觉得，在温情之外，小叔和自己之间还隔着一层。
但她还是刻意忽略了，言清不愿意连小叔的温暖也失去。
为了避免可能到来的争吵，言清决定不再在言瑞面前提及自己不愿成亲这话。
言瑞摸摸她的头，走到她身旁坐下：“清儿，今日还出宫吗？”
言清刚拿起一个豆沙包，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说的话也含含糊糊的。
“慢些吃，咽下后再说话也不晚。”言瑞笑着看言清，一脸温和。
咽下口中的豆沙包后，言清又喝了一口桃花酿：“要出去。”
“那你出去时小心些，魔族少主在此，别随便搭理不认识的人。”言瑞细细叮嘱。
言清连连点头：“小叔，我知道，别担心，何况还有月华保护我。魔族少主怎么突然来了？”
“听说是来找什么宝物的，风言风语太多了，也不知道究竟哪条是真的。清儿，你可别把外面那些话当真。”
因着昨天，言清今日出门多带了些侍卫。
饶是如此，依旧出了岔子。
刚走到茶馆门口，就不知从何处出现一乞儿死死抱住她的腿：“言大小姐，求求你了，听听我的故事吧！”
言清有洁癖，并不严重，但也绝对无法忍受乞儿脏兮兮的手碰到自己的裙摆。
言清清晰地看到一一个黑漆漆油腻腻的手印留在自己裙摆上，裙摆处的荷花瓣立刻像染了淤泥般污秽。
这一瞬间，言清想锯掉自己的腿。
乞儿的手仿佛有咒，言清越挣扎，收得越紧。
看着裙摆处混沌不堪的花纹，言清更加愤怒。
好在，月华立刻劈开了乞儿的手。
没了禁锢的言清霎时后退两步，剑尖直指乞儿的脖子。
那乞儿跪在地上依旧哭喊：“言大小姐，我真的很需要你的施舍，求求你了，听听我的故事吧！”
乞儿说了什么言清一句没听进去，她怒上心头：“我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我的裙摆岂是你这样的人能碰的！”
月华忙对一旁的侍卫道：“快将他拖下去。”
言清气极，呼吸急促。
被侍卫拖走的乞儿好似听不到外界的话语，嘴里依旧重复着那句话。
言清冷哼一声，目光沉沉看一眼裙摆，还好是在茶馆门口，她走上三楼。
月华忙跟上去冲身后道：“快些来人服侍小姐更衣。”
言清是此楼常客，在三楼自有一间客房供她使用。
走进客房，立刻有三个侍女端着成套的衣裙和发饰跟着进来。
月华走到言清身旁：“此事是我安排有失，回宫后我自会领罚，还请小姐消消气，先换下脏衣。”
言清看着窗外，此间房依旧临街，透过窗户看得到外面的路。
方才的乞儿正跪坐在街上乞讨。
沉默片刻，言清道：“他不简单。”
月华点头：“奴婢已经安排人去查了。”
“对了月华，昨日的刺杀和叶玦都查得如何了？”
“没有线索。”
言清点头，看来叶玦修为比月华高多了。
单从外表来看，那乞儿实在没一处值得言清的目光停留，她又看一眼脏污的裙摆，闭上眼：“更衣。”
趁着言清更衣的空当，月华走到门边，听着一楼茶馆内人群依旧，心中不安。
正踌躇间，忽听言清道：“月华，宫内的处罚是什么？”
月华忙过去，言清衣服已换下，此时正坐在镜前重新梳发：“小姐，按照宫规，保护小姐不力者需去惩戒堂受罚三天。”
“三天……”言清思索片刻，“你以后就去半天吧。”
“小姐，不可，宫规如此，去一天不合规矩。”
“做个样子就好了，宫规而已，不遵守又不会怎样。”言清语气随意。
“小姐……”
月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言清打断：“月华，这套旧衣裙拿去丢掉。”
月华看到侍女手中的那套藕色衣裙，这是昨日小姐刚拿到的新衣，喜欢得很，却被不知从哪钻出来的乞儿污了裙摆。
小姐就是这样，再喜欢的东西，只要有一丝污秽，都会丢掉。
一切收拾完毕，言清听着楼下嘈杂的人声，静坐片刻，等了等。
太阳早已落下，月挂枝头，可茶馆内依旧热闹，言清踌躇半晌，深吸一口气，走出客房。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言清就听到楼下有人大声嚷嚷：“真不知上影宫怎么会养出这么个继承人，整个一脾气不好的散财童子……”
话还没说完，有人一把拉住他：“小声些，言小姐出来了。”
言清看着一楼大堂正中间的那个男子，一身黑色劲装，腰间无任何武器，一双眼挑衅般地和自己对视，一字一句道：“怕什么，我就是要让她听见。”
长得倒是周正端庄，比方才的乞儿好看不少。
言清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男子好一会，没再等到他说话，这才走到楼梯旁，轻提裙摆，慢慢下楼。
一众侍女和侍卫安静跟在言清身后，乌泱泱一大片。
如此高调的存在似乎又给了那男子锚点，他指着言清身后的一大群人：“一个修仙门派家的小姐出门，前呼后拥地带这么多人，整个修仙界的脸都快被你丢尽了。”
言清此时才下到二楼，她停住脚步，又看向一楼大堂。
来自高位的眼神尽是压迫感，一时间，堂内鸦雀无声。
就连跑堂的小二也小心地放轻脚步。
言清收回目光，看着下方台阶，淡淡道：“我丢我们言家的脸而已，和整个修仙界无关。”
“上影宫作为修仙界第一大宫，自然代表了整个修仙界，你如此浑浑噩噩度日，每日除了寻欢作乐便是撒钱，丝毫不关心那些作乱的妖，凭什么！”
这话问到了言清心坎上。
她没有修为，做不到呼风唤雨，这些只有上影宫的人知道。
言清的心跳停了一瞬，随后，她一个眼风扫过去，将这股刺痛送还给李护。
可李护依旧站着，挑衅地看着她，丝毫不被言清的眼神恐吓。
言清看着他似要继续开口，怒喝：“你闭嘴！”
“小姐，要不让侍卫将他赶出去。”月华在旁低声问。
言清摇头，沉默着走下楼梯。
目不斜视地来到茶楼门口，言清心中烦闷依旧，走出门的那一刻，她觉得什么都不说太过狼狈。
所以，她转过身，抬起下巴，高傲地对李护道：“凭我姓言。”
目光原本未落到实处，但在李护身旁的靠墙位置，有一人惬意品茶，给言清的感觉很熟悉。
定睛一瞧，言清又看到那双桃花眼。
他正眉眼带笑地看着自己，极尽风流。
温和笑意夹杂着细碎恶意杀至言清面前，轻松刺破她的装腔作势。
霎时，言清生出想落荒而逃的狼狈感。
叶玦自然感受到言清的目光，他抬眼，伸长手臂，端起茶杯，邀请言清碰杯，随后，一饮而尽。
浪荡公子！
言清收回目光，留给茶楼一个骄傲的背影，走进早就侯在门口的马车。
看着骄傲高贵，冷静自持。
李护坐下后，对叶玦道：“公子，这样说是不是过分了些。”
“李护，你话都说完了，才想着怜惜那位言小姐，也太马后炮了。”
李护挠挠头：“公子，我这不是按吩咐办事嘛，而且公子，人家姑娘只是对你撒钱而已，你就这么报复人家。”
“我可不是报复，”想到言清刚刚裙摆下慌乱的脚步，叶玦道：“今晚我去看看言小姐。”
“公子！那可是上影宫！”
“小点声。”叶玦瞪他一眼。
“是是是，”李护压低声音继续道，“公子，你今晚就要取碧海鼎吗？”
“哪那么着急，她毕竟是上影宫大小姐。”
“那去看什么？”
叶玦瞥一眼李护：“多嘴。”
飞马车内，言清将月华的手放到自己身前，紧紧握住。
“小姐，别听那些爱嚼舌根的人瞎说。”
小姐的风评一向不好，月华知道，李护所言非虚，月华也明白。
可再怎么说，小姐也是上影宫的大小姐，李护他怎么能指着鼻子骂！
更何况小姐本就在意这些。
言清没说话，眼睛看着窗外，一双手握得越来越紧。
月华拍拍言清的手背，让她放松。
言清依旧看着窗外，片刻后，她卸去手上力道。
上影宫的牌匾出现在窗口，马车一驶入上影宫地界，立刻飞到空中，变成一匹飞马车。
窗外景色浮光掠影般变换，言清静静看着，呢喃：“到底凭什么？”
月华不假思索道：“自然凭小姐是宫主唯一的女儿。”
言清转头，认真看着月华：“月华，这只是事实，不是理由。”
说话间，飞马车已停在庆西殿前，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