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即刻迁至京都，硬生生被赵荀给阻断。
也罢，我且再等等，等再久，也阻止不了我要和离的心。
可是啊，素素那儿出了大事。
……
素素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了。
赵荀的第一个骨肉，流产了。
据许嬷嬷的描述，当时的场面一片混乱。
我百无聊赖地品着许嬷嬷未曾送出去的桃花酥，摇头惋惜：“这好好的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今晨，素素身边的小丫鬟敲响了我的房门，给我送来一个精致的荷包，说是素素给的礼物。
突然送礼，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却也不想因而失了体面，正在思索着该给些什么当回礼时，许嬷嬷端着新鲜出炉的桃花酥来了。
于是，我便吩咐许嬷嬷，分点桃花酥给素素端去。
许嬷嬷这一去，费了好大一会儿功夫，才返了回来。
一回来就是神色严肃地说：“奴前脚刚到，素素后脚就捂着肚子倒了地，看那架势，应该是碰了些不该碰的东西。”
……
我打量了一下天色，缓缓起身：“该是处理的差不多了，去瞧上一瞧吧。”
虽说我与赵荀如今已是势如水火，但再怎么说，在外人眼里，我还是赵夫人。
这府上还未来得及给名分的“妾室”小产了，再怎么说，我也得做做样子，去了解一番事情经过，给人家一个公道。
我路过后院的小池边，正巧碰上匆匆而过的肖红，作为张氏的贴身丫鬟，没有张氏的吩咐，她不应该在后院四处乱晃。
我脑子闪过张氏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一个念头在心中生起：“嬷嬷，你说，这素素失去孩子，会不会与赵荀的母亲有关。”
许嬷嬷皱眉，压着声回：“按理说，素素的身份虽还未被承认，但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说也是赵家的。张氏，不至于……”
许嬷嬷的话没有说下去，我却懂了她的意思，自古以来，母凭子贵的事情多了去了，何况赵荀对素素确有几分宠爱，张氏没道理害素素。
可我却有不一样的见解。待在赵府五年光阴，我也了解了一些赵家的发展史，包括赵荀为何去当了土匪。
当年，赵家在南城一带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就在一天夜里，赵家突然遭了窃贼，赵家被洗劫一空，就连赵氏一族，都差点惨遭灭门。
罪魁祸首，就是赵老爷新讨回来的妾室。
那妾室不是个安分的人，抱着赵老爷的大腿，又勾搭着外面的汉子，且伙同外面的汉子一起，起了将赵家收入囊中的想法。
妾室势单力薄，只能听从汉子的安排，而汉子投靠了穷凶极恶的匪徒，想借匪徒之手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天夜里，赵荀突然生了病，张氏并非赵老爷的正室，又不得宠，自是人微言轻，即便孩子生了病也得不到府上人的帮助，于是她便自己背着赵荀，去外面寻医。
也就是因为这样，张氏和赵荀逃过了一劫。等他们两个回到赵府时，赵府已经被搬空，大院内外躺了一堆早已断气的人。
此后，张氏带着赵荀几经辗转，最终阴差阳错之下，上山成了土匪。
后来，赵荀凭借过人的胆识和武力，在匪首之中立住脚跟。
他查清了当年赵家被屠的真相，亲手将当年那名妾室和汉子押送至官府。彼时官府正张贴着劝山匪归降的告示，赵荀且借着这个时机，带着众人归降于朝廷。
也就有了后来圣上为了安抚民心，将我嫁到赵家的事情。
张氏每日抄写经文，一心向佛，不仅是要为赵荀积福，还为十几年前在赵家被害的那一些人超度。
那群死去的人里，有她刚刚度过三岁生辰的女儿，赵荀的妹妹。
张氏心是善良的，可是她的善心，不可能分半点给妾室。
她恨透了妾室。当年，赵老爷荒淫无度的形象传遍了整个南城，张氏是被赵老爷看上之后，强逼着入的赵府。
后来又因赵老爷新纳的妾室让赵府遭了那么一场劫难，张氏恨透了“妾室”二字。
如今，赵荀要纳素素为良妾，张氏不一定容得下她。
我和许嬷嬷来到素素的院里时，赵荀已经在素素的床前守候。
他瞧着不是很好，眼圈下边的乌青格外明显，似乎好久没好好休息过一样。
素素是醒着的，脸色苍白地靠在赵荀的怀中，那本就一脸苦相的面容，显得更苦了几分。
她很悲痛，低声呢喃：“为什么啊？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是谁？究竟是谁要害我的孩子……”
赵荀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的背脊，没有发出其他声响。
素素没法平复，说着说着，便开始往我身上扯：“会不会是她？是胡安乐？一定是她，她天天说着和离，就是嫉妒我有了孩子，如今孩子没了，一定是她做的！”
我冷眼看着他们，见他们还没有要发现我已经来了的迹象，我踢了一脚门边的花盆，发出一声闷响。
赵荀寻声望了过来，眼中是少见的猩红，我想，他也跟素素一样，在怀疑我吧。
毕竟，直到此刻，他都没有要反驳素素口中的那些话。
我可不想无端背了黑锅：
“我知道你失去孩子很痛苦，但像只疯狗一样胡乱咬人，是不对的。我胡安乐还不屑于去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儿，即便要取你肚子里那条命，我也会光明正大。”
素素一脸幽怨地望着我，显然不信我的话。
而赵荀，他闭了闭眼，将素素安置在床上，朝我走来。
我下意识退了两步，与他隔开些距离：“我过来，不过是走个形式，想来这里也不需要我，我这就告辞。”
我刚转身，赵荀就抓住了我的手腕，冷硬地道：“这件事情，我自会查清，不会冤枉任何人。”
……
真相确实是很快到来，但却不是赵荀查到的，而是张氏亲口承认的。
她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转着手中佛珠，娓娓道来：“那孩子，是我做了些手脚。”
几乎与我猜想的一模一样，张氏容不下“妾室”，她说：
“荀儿，娘阻止不了你喜欢多少人，但娘话说在这里，只要娘活着一天，就一天不会让你给正妻以外的任何人名分，非嫡生子，更不能有。”
素素的脸白得失去血色，如同失去灵魂般看着赵荀。
而赵荀，也很痛苦。他似乎不是很明白张氏如此固执的理由在哪里，只能捏着太阳穴沉默不语。
我好心提醒：“其实不用如此为难，与我和离之后，娶了素素不就好了？到时候，你们还会有孩子的，不是吗？”
我的话音一落，屋内的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这里，素素是惊喜而期待的，张氏是复杂而无奈的，而赵荀……他的眼里情绪太多，我看不清。
但我从他的眉宇之间，看见了动摇和犹豫。
我想，这就够了。
他已经在考虑我的提议。
经过这么一件事情，我们搬去京都的日程，终于是提了上来。
春日已经接近尾声，一路北上，气流逐渐有了些变化，让人心也跟着燥闷了起来。
五年没走过的路，早就已经变了一番模样，只不过沿途的那山那水，还是如当年一样秀丽。
我们到达京都之日，正式进入了夏季，那高挂的艳阳，无比夺目。
我没有随赵荀去御赐的将军府，而是直接赶着马车，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赵荀只是深深望了我一眼，没有阻止。
离宫时，皇后娘娘曾赏给我一块儿通行令牌，我以为，我不会用到，没想到还是用到了。
守宫门的人，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面孔，可无论是谁，对皇族的令牌，都是毕恭毕敬，开门放行。
许是早已经听了些风声，皇后娘娘见了我，并不讶异。
她的眼角多了几根细纹，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端庄美艳，让人挪不开眼。
她握着我的手，如当年一样柔声细语：“说吧，无论安乐说些什么，本宫都会应允。”
果然，她知道我来皇宫找她的目的。
“安乐辜负了圣上的期待，没能与赵荀举案齐眉，他如今功名在身，得到朝廷重用，想来已经用不上安乐去维护什么，安乐想求旨和离。”
皇后叹了口气，从一旁的卷帘处取了一样物件，正是我求的和离圣旨。
“你在南城的事情，祁儿派去保护你的人，早就告诉了本宫，本宫知道你会找来，便早已向圣上讨要了。”
她口中的祁儿，就是她的儿子，太子殿下，他竟然派了人在我身边暗中保护？我确实不曾发现过。
“多谢娘娘。”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补了句：“也多谢太子殿下。”
皇后娘娘莞尔一笑：“你对本宫的谢，本宫领了，可对祁儿的谢，你还是到他跟前亲自跟他说吧。”
我本想拒绝，但对上皇后娘娘那期许的目光，我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已经有了太子妃，还有了两个可爱的小豆丁，是龙凤胎，一男一女。
太子妃是丞相的嫡长女，性子温和，端庄优雅，举手投足之间，颇有一番皇后娘娘的身影。
两个孩子才刚满三岁，正是闹腾的时候，见了我也不认生，揪着我的裙摆要抱抱。
如此和谐且美好的画面，让我生出了许多感慨。
曾几何时，与太子躲在皇后的桃园之中寻“猫”之时，我也曾对他心生别样的情愫，如今时隔多年，这股情谊依然存在，只不过，我已将它看清，哪里是什么男女之情，不过是最纯粹的兄妹之情罢了。
道完了谢之后，太子单独找我说了些话，他说：“孤知道，你这些年一直过得委屈，如今回了京都，有什么事儿，无需再自己承受。”
我很感激，并很真诚地请求他帮忙：“既如此，那我就不客气啦，请太子殿下帮忙物色一处商铺，我想自己开个小茶楼，可好？”
他欣然答应。
从太子府离开后，我就带着圣旨，去找了赵荀。
我和赵荀的这一段姻缘，终于是走到了尽头。
我的小茶楼开张那一天，很少出门的张氏来捧场，顺便给我带来一个不算消息的消息。
她说，赵荀没有答应娶素素为妻，素素为此一哭二闹三上吊，赵荀对素素也越来越没有耐心，索性在外面给素素安置了一间院子。
可赵荀这样的做法，无疑让素素以为自己被抛弃，悲痛之下，素素趁着无人注意，跳了井。
我为素素感到不值，但想一想，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至于赵荀，他的事情，我没有任何求知的欲望。
知道我不可能回头，张氏叹了气，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便离开了小茶楼。
如今的我，尚无心思记挂男女之事，经营好小茶楼，是我的重中之重。
我相信，只要时机成熟，该属于我的姻缘，会自然而然地到来。
到时候，我只需要敞开心扉，坦然去面对便好。
胡安乐，未来的路途，一定尽自己所能拥抱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