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蒙昧的天光穿过结冰的玻璃窗,细细描摹她的眉眼。

    偏圆的鹅蛋脸被长卷发修饰出俏皮的韵味,两道弯眉又增添了一丝古典风情。鼾睡的眼尾带着一抹红,和红润的菱唇一起化在奶油般的肌肤上,挺翘的鼻尖似是机灵,又似是倔强。

    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柏凯璇第一个感受是静。

    是那种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底色,城市中体会不到的清静。

    睁开惺忪的睡眼,盯着屋顶上花花绿绿的墙纸,艰难思索片刻,终于迟钝地记起她昨天跟着爸妈回到了阔别三四年的爷爷家,今天是大年三十。

    习惯性地摸出手机,点开社交软件“微簿”,发现那条刺眼的词条仍高高挂在热搜第一页。

    #内娱扫把星#。

    点开词条,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娱乐营销号发布的八卦长文:《八一八那些体质与娱乐圈不兼容的明星》。

    “娱乐圈星光璀璨,将名与利的诱惑演绎得淋漓尽致。然而却有一些人始终与这个圈子格格不入,强行融入的下场就是害人害己,一糊到底。下面小编为你盘点十位体质与娱乐圈不兼容的明星,第一位你绝对想不到!”

    即使已经看过好几遍,仍是自虐般的划过十、九、八、七……,直到——

    “第一位,柏凯旋,大三那年被名导何超群一眼相中,出演了武侠电影《素心剑》的女主角。大IP一番女主,起步就是电影咖,可谓出道即巅峰!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素心剑》遭遇武侠类电影整改,投资人撤资,项目流产。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下面这张动图揭示了真相!”

    那是三年前开机仪式上的一幕,21岁的她扎着马尾,穿着简单的白色文化衫,神采飞扬。主创们刚刚接受完媒体采访,正在祭拜菩萨、土地公。轮到她上香的时候,不知怎么趔趄了一下,将菩萨香炉上的一束香撞断了大半。

    “众所周知,娱乐圈是个极其迷信的圈子,《素心剑》的开机仪式可谓出师不利,结局也印证了玄学的力量!何导此后远赴美国,再也没有新作品出炉。造成如此重大影响的柏凯旋,纵观两岸三地、前后二十年都是绝无仅有,可谓是内娱扫把星了!

    “据悉,此演员现状惨淡,演网剧都要求人才肯收,公司请教过高人,把名字改为‘柏凯璇’试图转运,可惜仍是毫无水花。那么最后,让我们祝福她逐梦演艺圈成功吧!”

    娱乐圈好久没有大瓜诞生了,因此各路网友吃个小菜也是津津有味:

    【大年三十不小心点进来,呸,晦气!】

    【想不到我何导沉寂三年竟是因为她!女人,你欠我这里的用什么还?![怒骂]】

    【讲真,玄学还是很灵的,老祖宗留下的文化自有道理。我自己就曾遇到过……】

    【不是,你们是认真的吗?封建糟粕还有人信,贵圈怕不都是九漏鱼吧!】

    【柏凯旋的名字杀伐之气太重,是典型的命格压不住名字,拔得头筹却无福消受,财运、桃花两失守。金口玉言天下事,点我主页解析你的命运[链接]】

    柏凯璇面无表情地点了举报。

    忽然一个电话切了进来,来电显示是她的经纪人胡仁齐。连忙坐直身体,小心翼翼地接起:

    “胡哥,过年好……”

    “哎,哎,凯璇呐,我就长话短说,热搜你也看到了,我问了公司的意思,大过年的公关团队都放假,没空!等热度过去就好,你也不要回应。”

    “……”娱乐公司向来是全年无休,公司只是不想为她一个十八线出钱罢了。

    “另外呢,领导的意思是避避风头,扫把星什么的,不好听!人家投资商可在乎这个了!年前说的给你在祁茵新剧里安排个角色,那事就先算了哈,过去这一阵,哥再给你安排更好的!”

    柏凯璇急了,不死心地想争取一下:“胡哥,马上春晚一播,这边热度肯定就下去了,新剧初十才开机,我可以——”

    胡哥打断道:“哎呀,你还看不清形势吗?黑热搜一天两天也就罢了,你这连上三天,投资商再不上网的也听到风声了,玄学的事儿,谁敢轻举妄动?大过年的电话就打到我这儿了。”

    “可是——”

    “没有可是了,放宽心,啊!就当歇歇,多歇一段时间。你嫂子等我出门儿,先挂了哈!”

    柏凯璇攥着暗下去的手机,一阵茫然。心中空空荡荡,像是一个漏气的气球,一直往下沉。

    半晌终于抹了把脸,打起精神起床梳洗,到厨房打下手。

    今天要做的事极多,爷爷和大伯一早就出门赶最后一个集市,爸爸和堂哥忙里忙外布置供奉的神位,妈妈和大娘(大伯母)、堂嫂主厨,负责做供菜并准备年夜饭。

    柏凯璇厨艺极差,刀工却很好,于是帮手切了几盆菜,把各色刚出锅的炸物端去偏厦凉着,又盯着两个灶台同时添柴。馒头已经蒸好了上百个,整个厨房都弥漫着热腾腾的蒸气,衬得她明艳的五官像是沾了薄雾清霜,好一个下凡烧火的仙女。

    有了她的加入,手上的活儿轻松下来,大娘话匣子便打开了:

    “凯璇呐,这几年一直忙着拍戏,都没回老家过年,是不是已经成大明星啦?”

    柏凯璇窘迫道:“不是大明星,就是个普通演员。”

    “演员哪有普通的啊?挣得可多吧?”

    柏妈妈抢过话头:“哎呦,哪里有那么容易,每年影视学院乌泱乌泱毕业那么多人,最后成明星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那倒也是……”大娘麻利地翻炒一锅拔丝地瓜,好奇道:“这几年都拍的什么戏呀?哎,就你上学时演的那个电影,我都在街坊四邻好一顿宣传,都知道咱家出了个大明星!可惜咱这镇子地方小,电影院都没放……”

    “妈,地瓜要糊了!”堂嫂打断道,瞥了一眼柏凯璇越垂越低的脑袋,岔开话题:“早上我看到凯峰在写神位板子,一写就是八九个!”

    大娘浑然不觉被引开注意力:“今年人齐呀,可不得供全了!到时候你二叔三叔都来咱家磕头。”麻利地装好一盆拔丝地瓜,端到外屋去。

    堂嫂扯了一把柏凯璇:“你大娘不上网,也不懂娱乐圈那些事,妹妹别往心里去!今年轮到咱家上供,到时候你多上几炷香,拜一拜,保管就转运了。”

    柏凯璇长出一口气,感激应道:“知道了,谢谢嫂子。”

    柏妈妈听完这通谈话心里也不太好受,想把她支开,忽然记起一事:“凯璇呐,几年才回趟老家,是不是得去山上拜一拜老榆树?就是这大雪封山的,不太好走。”

    确实有这么个事。柏凯璇小时候每逢雷雨就哭闹不止,奶奶病急乱投医,找萨满看过,说她的命格五行缺木,于是认了山上一棵老榆树为养母,每年上山烧一炷香,系一条红绳。虽然回想起来,觉得孩童怕打雷再正常不过,但眼下不失为一个躲开人群的好借口。

    堂嫂笑道:“那树往山上爬几百米就到了,沿着踩出来的路走丢不了。再说就算遇到坏人,谁能打得过我妹?”

    柏家爷爷年轻时开武术学校,叔叔辈也都习武,柏凯璇的武艺算是家传的,得过不少省级、国家级赛事奖项,现在身手也没落下。

    柏凯璇也道:“我自己去就可以,顺便散散步,找找童年记忆,你们该忙去忙,别担心我。”

    最终在家人的坚持下,她穿上白色羽绒服,羊毛围巾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带上香和供果,拿一根探路的长木棍,牵着堂哥家的大黄狗,出门向西,深一脚浅一脚的往万香山上去了。

    爷爷家就在山脚下,出了家门百多米就开始上坡,三四米宽的山路上有两行踩出来的脚印。这时节靠山脚的地方会有人上来捡枯枝,再往深处去就杳无人烟了,那是真正的原始森林。

    山路两边是成片的白桦林,枝条上堆着积雪,树干上大大小小的瘢痕如同眼睛一般。偶尔吹过一阵风,白色的树枝和林下金黄的枯草一起晃动,雪沫便簌簌地落下,那眼睛也纷纷闪烁起来。

    老榆树长在半山腰,傍着一块凸起的巨石,树干粗逾半米,还系着褪色的红绳,十分好认。

    柏凯璇把供品摆在石头上,点燃供香直接插雪地里,又拿出一条新的红绳系在高处。事情办完,却是愣怔半晌,站在原地发起呆来。

    玄学,古老而神秘,有人为它献上虔诚,有人用它规范己身,有人用它编织牢笼。

    而她,正是一个笼中人。

    演戏是她最大的梦想,可因为莫须有的玄学的缘故,她被归结为电影项目搁浅的罪魁祸首,资源尽失、前途渺茫、各路资本避之唯恐不及。

    怎么能不恨!

    此时盯着雪地上的那三炷香,她非但没有恭敬之心,反而生出了一丝叛逆,恨恨地默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汪汪!汪汪汪——”

    大黄狗忽然吠了起来,打断了她的沉思,眼睛紧紧盯着树冠,作势要往上扑。

    抬头一看,有个毛茸茸的小动物呲溜地窜上高枝,像是个松鼠。柏凯璇来了兴致,摘掉手套,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小东西在树上一圈圈地绕,她在树下追着拍,嘴里还“嘬嘬”地呼唤,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终于那动物蹲在一个树枝上不动了。柏凯璇对准它,小心翼翼地把镜头拉近,惊讶地发现那竟是一只黄鼠狼,吓得脚下一个趔趄。

    黄鼠狼在东北可不是个好惹的小动物,那是黄仙儿,邪性。

    纵然刚刚对玄学唾弃了一番,此刻仍是心里发憷,捡起扔一边的木棍准备回家,却忽然听到森林深处有人喊她:

    “柏姐姐,救命——柏姐姐,救命!!!”

    是小孩子清脆的声音。可山里哪来的小孩子呢?

    奇怪的是不知为什么,她提不起一丝警觉之心,无知无觉地踩上积雪,循着声音的方向去了。

    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大黄狗也不知去了哪里,她感受不到这些异状,在某个时刻仿佛踏过一道屏障,空气陡然变得清新起来。

    柏凯璇如梦初醒,攥紧了手中的木棍,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

    她悄悄上前,发现森林中间有一片空地,七个人拿着弓弩、刀剑,装束一致地穿着雪地迷彩作战服,戴着墨色的防风镜,看不清面目。身上多少都挂了彩,护持着一个旅行箱大小的帆布袋,迷彩的布料上血迹殷然。而他们正在围攻的,赫然是一头已经陷入网中,奄奄一息的东北虎!

    偷猎者!

    柏凯璇矮身藏在树后,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却发现根本没有信号。探头去看,那些偷猎者正在缩小包围圈,仿佛要给老虎致命一击!

    来不及了!她心一横,提着木棍几步冲上前大喝一声:“住手!偷猎犯法,我已经报警了!”

    偷猎者身形一滞,纷纷看过来,仿佛对她的出现感到十分意外。

    柏凯璇木棍指向他们,做了一个防守的架势,脚下蹚着雪,稳住下盘往前挪。

    对面反应过来,也不说话,领头人打了个手势,就有三人掉头冲她而来,剩下的人仍是奔着老虎去了。

    柏凯璇:呵呵,你们几个残兵,瞧不起谁?

    瞅准空隙猛地纵身而起,在树干上一蹬,腰身一拧,木棍携着巨大的冲力当头击翻一人,不等其余二人反应过来,她已经左支右摆,指东打西,只管往人头脸、伤处招呼。

    没办法,棍子这种兵器又没开刃,只能哪疼打哪,最多打出个脑震荡来。

    转眼放翻了三人,她毫不犹豫往前冲,口中还大喊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回头是岸!”气势做足。

    领头人啧地一声停下,抽出一支弩箭,反手射出,直冲她胸口而来!

    柏凯璇反应极快,往旁边一闪,结果厚重的冬衣限制了发挥,脚底一滑,躲了却又没完全躲过。疾驰的箭矢射中左臂,刺破羽绒服、毛衣、保暖衣,却在触碰皮肤的那一刻爆出一蓬金光,整个箭头都凭空消失了!

    柏凯璇被这不科学的一幕惊呆了!

    然而偷猎者却反应更大,失声道:“功德金光!这怎么可能?!!”

    首领神色巨变,断然道:“情况有变,撤退!”几人果断转身,奔向之前打倒的三人,拖起地上的帆布袋就要跑!

    来不及多想,柏凯璇捡起地上丢下的刀飞掷过去,却只砍断了首领背后挎包的带子。七人摆出阵势,踏出奇怪的步伐,身形微微扭曲着消失在了空气中。

    一个细细的声音从掉落的挎包中传来:“柏姐姐,救命——”

    她愣愣地上前,打开挎包,里面是个红线捆扎的红布包,旁边还散落着几根粘土的鹿骨签子。

    这种工具……这种绑法……

    扯开串着铜钱的红绳,包裹散开,一棵根须完整、形态丰满、体量惊人的野山参裹着苔藓出现眼前。紧接着白光一闪,手中一沉,人参化作一个穿着红袄的女娃娃,攀着她的手臂软软唤道:“柏姐姐——”

    柏凯璇:“……”

    我是谁,我在哪?

    平地猛地刮起一阵旋风,把柏凯璇和人参娃娃卷在中间。风中有星星点点的金粉,慢慢凝成一个闪闪发光的符文。符成的一刻,风中仿佛有梵音阵阵,一个空灵苍茫的声音凭空响起:

    “千年灵参化形,三十六洞仙妖誓成,

    “山女柏氏凯璇,敕为万香山山神,

    “掌寒淞秘境,永著祀典。”

    金光一闪,符文直接没入了她的印堂之中。

    不堪重负的神经终于“啪”地绷断了,晕过去之前耳边仿佛传来不甘的虎啸声。

    遭不住了,柏凯璇想,这世界,好特么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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