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一支签从筒中掉出,落在了书案上。
秦幼鱼、宋行检和贺南山三个人围着这张窗下的书案,盯着那根签。
秦幼鱼一边拿过签查看,一边还不忘笑他俩:
“紧张什么,求个签而已。”
宋行检朝后仰,靠在椅背上,装作毫不在意的随口问道:
“签上怎么说?”
秦幼鱼神色凝重地看着签文,很快又恢复一派风轻云淡的样子。
“哎呀,看样子我们这一路不会顺利了。不过——”她话锋一转,又说,“直觉告诉我,这一趟,我们非去不可了。”
“嗯嗯,我们什么时候走?”
宋行检看着并不是很关心这一路顺不顺利的样子,
“不顺利也正常,这一路我们得先走官道,再转水路,然后又走陆路。等到了洛阳,至少得一两个月后了。若是顺利,才奇了怪了。”
秦幼鱼将签放回签筒,收到身后的架子上去,对宋行检说:
“师兄托青雀传信给我,说是七日后到天枢阁。我们到时候再走。”
“对了,”秦幼鱼想起来什么似的,说,“你到时候见到我师兄,可别说自己是什么陈王,也别说我们要去洛阳。”
“为什么?”宋行检感到莫名其妙,“你多大人了,还是什么怕师兄的小孩吗?”
秦幼鱼不想和他多做解释,只是说:
“你要是说了,他会讲我的。哎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别问了。”
她师兄可和她师妹不一样,向来是和师父站在统一战线,极其反对她惹上一些麻烦事。
要是邓玉鸿知道她要和陈王殿下一起去洛阳城,不免又会为她忧心。
秦幼鱼换了一个话题,对宋行检说:
“你说等我们到洛阳,都快两个月后了,年都过完了,九殿下等的到我们吗?”
“等不到也没有办法啊,只能说我们尽力快点赶过去了。”宋行检叹了口气,“不过不必如此担心,有太医们呢。”
“那行,我这几天看看我需要带些什么。”
宋行检点头,示意她快去。
见他胸有成竹,秦幼鱼也放下心来,去笼子里把祥云抱出来,带着它去后院里透气了。
七日后。
“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
宋行检在山门口检查马车的情况,头也不抬地问一旁抱着祥云围观他的秦幼鱼。
秦幼鱼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毕竟此时才是卯时,冬日里这时天都还没全亮,平日里这个点秦幼鱼决计不会起床。
若不是师兄传信告诉她他今日一早就到,她怎么会忍着露水来受这罪。
秦幼鱼听了宋行检的话,脑子还转的有一点慢,回答道:
“南山在后院清点行李呢,你待会儿可以去催催他。”
宋行检看她困成这个样子,对她说:
“车厢里已经收拾好了,你进去睡会儿吧。”
“不必了,”秦幼鱼拒绝,摇了摇头清醒一下,说,“要是待会儿师兄到了,我还在车上,多不好。”
“到时候我叫你。”
“别,你别再诱惑我了,我在这儿站会儿就清醒了。”
“那行。”
宋行检不再坚持,很快检查完了马车的每一个部件。
他摘掉手套,朝山门里走去,边走边说:
“我先去看看贺南山怎么样了,你先在这等等。”
“好。”
秦幼鱼在困倦的状态下乖巧得反常,不像平日里那般棱角尖锐。
宋行检微不可察地心情好了一些,大步朝后院的方向走去。
秦幼鱼一个人在山门口靠着树发呆,都快要睡着了,被贺南山一嗓子嚎清醒了。
“师娘!”贺南山抱着一大包东西风风火火、边跑边跳地朝着马车奔来,“我都收拾好了!”
他上半身探进车里把东西放好,又退了出来,眼睛亮晶晶地问秦幼鱼:
“师娘,师伯要来了是吗?我都好久没有见他了。”
贺南山和邓玉鸿还有冯汝京关系都不错,久了不见师伯也很想念他。
他本来因为冯汝京的死讯已经难过好些天了,邓玉鸿的到来让他心里好受了一点。
秦幼鱼摸着她被贺南山吓得狂跳的心脏,缓了一会儿,说:
“是啊,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但也别这么激动,你吓到我了!”
“你师兄是个什么样的神仙人物,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反常?”
宋行检刚慢悠悠地从山上下来,就听到了贺南山的声音。
秦幼鱼还没来得及说话,贺南山抢先道:
“哼,不管怎样,比起你是好多了!”
他还记恨着宋行检刚见面时直接将他撂倒在地上的这个仇。
宋行检挑了挑眉,笑道:
“是吗,我不信,我长这么大还没人说过我不好。”
“哼。”
贺南山转过头去不看他。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边的鱼肚白渐渐向中央扩散,藏在林间的鸟雀也飞出来觅食了,山里叽叽喳喳地热闹起来。
一串清脆的玉石碰撞的声音响起,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向了由山下蜿蜒而来的小道上。
一个白衣道袍颀高清瘦的身影从重重树影后走出来,他发髻高束,只鬓边留下两缕垂在胸前。
这个年轻男子眉间一点红痣,长眉飞扬入鬓,凤眼薄唇,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背着一柄银色的长剑,剑柄上挂着坠以碧玉的流苏剑穗,步履稳健地朝他们走来。
宋行检眯着眼打量他。
这是……秦幼鱼的师兄?
“师妹,这位是?”
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如冰如玉,像一粒石子落入清潭。
“这是宋公子,宋行检。”
秦幼鱼介绍道。
比起秦幼鱼,邓玉鸿才是真正的不问世事,秦幼鱼想,也许他连宋行检是谁都不知道吧。
邓玉鸿将目光转向宋行检,行礼道:
“在下邓玉鸿,她的师兄,想必公子已经知晓了吧?”
“见过邓兄。”
宋行检礼貌回礼道。
邓玉鸿看着眼前他们的行装,有些惊讶:
“你们这是……打算走了吗?”
秦幼鱼有些尴尬,回道:
“是的,师兄。他侄子状态不太好,我们打算见过你就走的。”
邓玉鸿眉宇间有些无奈,说:
“好吧,我也拦不住你。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好好保重,自己最要紧,知道吗?”
“知道了师兄,我会的。对了,我要带祥云一起走。”
“嗯,随你。”
在这点上邓玉鸿倒是不怎么计较。
他递给秦幼鱼一个锦囊,对她说:
“幼鱼,你走时拿上这个,若是遇上什么无法解决的麻烦事,记得打开它。”
秦幼鱼接下,好奇道:
“师兄,这个是像传说中的锦囊妙计一样吗?如果我什么事都没有,可以打开它吗?”
邓玉鸿被她逗笑了,说:
“你什么时候想打开都可以。”
秦幼鱼说:
“还是算了,我还是留个念想吧。”
她登上车,钻进车厢,只从侧边窗口露出一个头,和邓玉鸿道别:
“师兄,那你先回去吧,我和他们先走了。”
“师妹,你回来前我会一直待在天枢阁,有什么事记得让青雀传书给我。”
邓玉鸿一伸手,那只黑色的机关鸟就停在了他的手上,他将黑鸟拢在手心,对秦幼鱼嘱咐道。
“知道了,师兄。”
他们絮叨完,邓玉鸿又和贺南山叙了会儿旧情,夸了他长高长壮了,也更懂事了,就是不知道武艺有没有进步。
贺南山很神气地说自己武功精进了不少,以后一定会成为天下最厉害的人,好好保护师娘,引来宋行检暗自撇嘴。
叙完旧,邓玉鸿向他们拱手道别,又深深看了一眼秦幼鱼,往山门里走去了,再没有回头。
宋行检一脚踩上车踏,另一只脚用力一蹬,轻松地钻进车厢里,坐到了秦幼鱼对面,和她面面相觑。
终于,秦幼鱼忍不住道:
“你不去驭马吗?”
宋行检不为所动,面无表情道:
“我不会。”
“好吧。”秦幼鱼妥协,对贺南山说道,“南山,你去驾车吧。”
“好嘞!”
贺南山倒是很听话,爽快地应下来,坐到前面去驾车了。
山路不平,颠得秦幼鱼胃里翻江倒海,所以他们第一天走得慢,到了山脚下的镇里就停下了,打算歇整一天再出发。
贺南山倒是经常下山采买,对镇里倒是比秦幼鱼还要熟悉一点。
他们在西街上找了一家客栈,宋行检付钱要了三间房,秦幼鱼拿着行李去找房间,贺南山去安置马匹和车辆。
“客官呐,舟车劳顿,要不先在小店吃点东西再歇吧?”
掌柜的看宋行检身上好像很有钱,难免想再赚他一笔。
宋行检抬头望了望楼梯上秦幼鱼的背影,点头道:
“行啊,店家。上点清淡的菜吧。”
“好嘞!”有的钱赚,掌柜喜笑颜开,问宋行检,“需要给您送到房间里吗?”
“不用了,就在大堂里吃就好了。我待会儿叫他们下来。”
我们到也没有熟悉到那种地步,宋行检想。
这家客栈虽小,但老板很明显经营得十分用心,房间和大堂都打扫的很干净,饭菜也上得很快。
宋行检上了二楼,敲响秦幼鱼的房门:
“喂,秦姑娘,下来吃点东西再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