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院外

    “躲开,”徐风压低声音,半侧过身扣住姜楚的手臂把她挡到了一旁。

    随即一脚踩住那枯枝似的右手,手中鱼叉猛地向水里刺去。

    整池水霎时好像变成了活物一样,翻腾扭曲着挣扎起来,徐风双手一上一下地握在鱼叉尾部,眉头用力地压下去,伴随“哗啦”一声池水掀起巨浪,一个扭动的黑影被他直接从水底下拔出来甩到了岸上。

    而和黑影一起拍在地面上的,除了水滴和沙石,还有泥巴似的软肉。

    这是个要把皮肉都泡烂了的活尸。

    黑色的头发。大汶人。

    不是姜楚之前见过的那个。

    “好饿……”

    但它们说得却是同一句话。

    徐风扔开鱼叉,把脚底下被自己硬生生撕下来的活尸的右手踢回鱼塘里,拔出背上长剑,走过去,把活尸刚抬起来的脊背又踩了下去,然后手起剑落,干脆地砍掉了活尸的脑袋。

    活尸像条死鱼一样彻底不动弹了。

    可是那阵“好饿”、“好饿”的低语声却并没有就此消失,反而逐渐变多,重叠在一起,仿佛是无数只看不见的蚊子正绕着脑袋嗡嗡叫。

    “这应该不是我引来的吧?”姜楚说。

    “嗯,你回院子里去,”徐风把剑身上淤泥一样的皮肉甩干净,“午后是它们行动最敏捷的时候,所以偶尔也会有像这样乱跑到驿站来的。”

    徐风把剑收回背上剑鞘里,转身往菜地走,走到竹篱笆前抬脚踩了一下,就不知从哪借来了力道腾空跃向驿站围墙,又在墙上那一排农具里的铁耙上踩了一下,轻飘飘地飞向二楼厢房,落在了房檐上。

    姜楚眨了眨眼睛,看着徐风从屋顶上跳下去跳到走廊上,敲开了第一间房门,和探出头来的柳青说了句什么后,又单手撑着护栏翻下了一楼去。

    姜楚走回到驿站门口时,马蹄声已经远去,晁采正和一个之间没见过的人站在院子中央说话,柳青则刚迈出门槛,看样子是要去找她。

    到处都不见徐风。

    “徐风骑着马出去了?”姜楚问。

    “他去看看情况,”柳青的目光下移了一段距离后,顿了一下,才看向姜楚说,“你们刚才在后院鱼塘那遇见活尸了?”

    “是啊,活尸从水里冒出来,整塘鱼都不能吃了,”姜楚随口说着,和柳青走回院子里。

    马上就有了两个人过来把院门给关上了。

    “姜姐姐,”晁采走过来,看见姜楚左手臂上的伤口,也顿了一下,皱眉道,“徐风这家伙……”

    姜楚微微笑了一下:“也没什么,就浅浅地划了一下,他毕竟是负责保护驿站的朝廷官员嘛。”

    “嗯?徐风?官员?哈哈哈,姐姐,你是听谁说的?徐风哪里有个当官的样子啊?”晁采痛痛快快地笑起来,解释道,“他以前是刺客,现在金盆洗手不干了,在这里一边挣点过路费一边种种菜什么的。”

    “啊?不对吧?”突然一旁有人插进话来,“我怎么听说徐风他待在这里是为了躲避追杀?说他叛出师门又得罪了端王,不得已才一直待在这荒郊野岭……”

    “妹妹和徐风是朋友?”姜楚问。

    “说不上是朋友,只不过我跑镖的时候常在他这落脚,一来二去的也就混熟了,”晁采说。

    “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也是一个人守着这院子?”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偶尔也会看他收到信件。”

    徐风很快就骑着马回来了。

    没有走正门,而是一个跟斗从围墙上翻了进来,落在等待他的众人之中。

    把房客全都看过一遍后,徐风和晁采站在一起的那个女人说:“叫你老板待在屋里。”

    姜楚转过视线,就见那个生了对剑眉的女人回厢房里去了。

    然后徐风说:“有活尸来了,数量不算少,想走的现在就可以走了。”

    “姑娘想走吗?”柳青站在姜楚身边说,“既然徐风都说数量不算少,那起码是有千百个了。”

    不用他说,光听着耳边那越来越清晰的喊饿的声音,姜楚也知道这会正冲向驿站的活尸数量是多么惊人。

    但是……

    “不,盲目乱逃更容易丧命,万一另一条路上也有这么多活尸呢?”姜楚说。

    要走也要让徐风和晁采跟着一起走。

    “不过如果你想先走,我理解的,”姜楚露出了一个友好的微笑。

    “哈哈……我不会走的……”柳青听后低头苦笑起来,再抬起眼时,眉目舒展如常,“说好了晚上要一起吃饭,不是吗?”

    徐风说完话后,原本的十多名房客,便走得只剩下姜楚、柳青、晁采和那个女人以及她的老板了。

    “你们不走的话,就去把那些竹子搬出来,”徐风对晁采和女人下命令一样地说道。

    “我倒是想走,只是白天确实走不了,”女人叹了口气,止住晁采的动作,“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东西也不重,最多多跑一趟。”

    “好,那我就去搬桌椅来把门堵上,”晁采点了点头。

    徐风看向柳青:“你去准备几个血袋。”

    “好。”柳青简单应了一声,和晁采一前一后地进了茶铺屋子。

    院子里一下子只剩下了姜楚和徐风面对面站着。

    “虽然我想不出来有什么是我能干的,但估计你也不会让我光站着看你们忙活吧?”姜楚活动了一下肩膀,“说吧,需要我干点什么?我努力不帮倒忙。”

    “刚才你是怎么发现水底下有活尸的?”徐风开门见山道。

    “这个应该和你的剑无关吧?”姜楚微微一笑。

    徐风面无表情地盯着姜楚,不说话。

    “……我也不想瞒着你,毕竟你是我们这些人里最能打的,”姜楚轻叹一声,表情无辜,“但是我很难跟你解释,就是一种感觉,我自己都说不太清楚,所以我才要到丹河去……”

    徐风看了一眼姜楚腰间的匕首:“那你就去保护赵夔的老板吧。”

    徐风撇开姜楚,和晁采柳青又交代了一些事后,便再次翻出了墙去。

    姜楚推开赵夔的厢房门时,马蹄声从墙外传了过来。

    一个坐在窗边用白布蒙着眼睛的女人听见开门的动静后,转过了头轻声问道:“你是谁?”

    “我叫姜楚,”姜楚停在了房门口,“有一大批活尸正向驿站袭来,徐风让我和你待在一起,好歹有个照应。”

    “姜楚?”女人惊喜地笑了起来,“姑娘是姜大夫家的小姐?姜家名满天下,我久闻大名只恨一直都不曾有机会结交,没想到,今日却有此遇。”

    女人从木椅上站起来,很慢,却很稳地向姜楚走来。

    姜楚犹豫了一下,迎上去扶住她。

    “我姓李,双名持徽,算起来,应是虚长姑娘一岁,腆着脸称一声姜妹妹,以便亲近,可好?”

    “那么,我就斗胆叫一声徽姐姐,”姜楚握着李持徽的手,发现她手上虽然一件首饰都没有,但手指上也找不出一个茧子,“赵夔和晁采这会都在院里做布置,姐姐如果有什么事,直接让我去做就行。”

    “不劳妹妹费心的,这是陈年旧疾,我早已习惯了,”李持徽浅浅笑了笑,“活尸当前,让她们专心御敌吧。”

    重新在窗边坐下后,李持徽向姜楚询问了发现活尸接近的过程,姜楚就简略地把刚才外面发生的事情说给了她听。

    当然,也做了取舍。

    听到徐风返回来告诉众人活尸逼近,房客们陆续离开后,李持徽沉吟了片刻。

    “但愿他们接下来路途顺利,”李持徽忧心忡忡地说道,“对了,房客中有位姓柳的公子,妹妹可知道?他也离开了吗?”

    “姐姐说的可是柳青?”姜楚挑了一下眉,“他倒没走。”

    “是他,”李持徽若有所思地说,“我与他交谈过几句,虽看不见他的模样,但也能感受到他武艺超群不下赵夔,有他们四人在,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姐姐既然担心,不如就让我出去瞧瞧?”姜楚说着已经站起身,“了解清楚情况,配合他们行动,才不会成为累赘。”

    “嗯,妹妹说的是。”李持徽拍了两下姜楚的手后,放开了她。

    姜楚走出厢房时,索命鬼一样缠着她不放的喊饿的声音已经逼得很近了,其中还夹杂着各种无意义的怪声嘶吼,宛如狂风呼啸扑面而来。

    晁采手持双刀站在院子围墙上,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官道,午后烈日为她拖下了长长的影子。

    削尖了的竹子三根为一组用麻绳固定成拒马的模样,搭在围墙边沿向外突出,有些上面还能看见暗沉的斑驳血迹。

    柳青和赵夔各自背着一个箭筒,手拿木弓,腰佩长剑,挨个检查拒马。

    马蹄疾驰。

    而在马匹身后,速度几乎和不相上下的,是黑压压一大群狂奔中的大汶活尸。

    徐风骑在马上,伏低身体,举起了左臂。

    “准备吧,徐风回来了,”晁采蹲下身道。

    柳青和赵夔一左一右地跃上围墙,从箭筒中同时抽出三只箭搭上弓弦。

    阳光刺眼,晁采眯了一下眼睛。

    徐风手握成拳。

    她立刻喊:“放箭!”

    箭矢破空而出,精准地扎进跑在最前面的那两只活尸的双腿和头颅。

    活尸虽然没有痛觉,但行进间双腿受到阻碍,加上扎进头颅那一箭带来的几乎是脑袋翻折过去的强大冲劲,让它在中箭后踉跄跑出第三步即将下坡的时候,就啪地一下歪斜着身体倒了下去。

    跑在最前头的两只活尸在斜坡上一倒下,立刻就产生了连锁反应,从后面跑上来的活尸不是被它们拌倒滚着摔下坡去,就是迈着大步从它们身上踩过去,踩碎它们的骨头,碾烂它们的皮肉。

    徐风骑马在前,借着下坡立刻和活尸群拉开了差距,直奔驿站而来。

    晁采在心里数了三个数,握紧手中双刀,脚下用力一蹬,顿时整个人就从围墙上弹了出去,在半空中拧过身翻了个跟头后稳当当地落在了两只突围出来紧追着徐风的活尸身后。

    银光交叉闪过,下一秒,两颗活尸脑袋落在了地上。

    晁采哼笑一声,用脚尖踢起一颗脑袋,当作投石一样地踢向身后的活尸群。

    踢倒一个,连累一大片。

    徐风骑着马到围墙底下绕了一圈,抛出一句“小心侧面”后又驾马冲向了活尸群,在上坡的时候突然从马背上跳下来和晁采合力杀敌,马匹则如入无人之境般冲进活尸群将躺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的活尸踩成稀巴烂。

    柳青和赵夔射完了箭筒里的箭后丢开木弓,拔出佩剑,前后脚地跳下围墙跑向斜坡两侧的灌木丛,以防有活尸摔下来后袭击驿站。

    姜楚站在院中四处看了看,自觉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想回厢房里去陪李持徽。

    “好饿……”

    古怪的喘息声隐隐传来。

    “好饿……”

    随后突然变得很近,说话的腔调就好像舌头被冻住了一样僵硬可笑。

    姜楚脑中瞬间浮现出一只黑肤白发的活尸。

    太奇怪了,这次的声音怎么会这么近,近得好像它就在这院子里一样。

    可是,它怎么能那么快就突破晁采和徐风他们的防守又悄无声息地翻过围墙进到院子里来?

    不对劲。很不对劲。

    好像有一件什么事情……有一件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被她忽略掉了。

    “好饿……”

    姜楚拔出匕首横在胸前,边警惕地观察四周,边小心翼翼地退到李持徽所在的厢房前。

    “徽姐姐——”

    后面的话好像蒸发了一样消失不见。

    李持徽坐在屋中,等不到姜楚的下文,眉头一皱,担心道:“姜妹妹,出什么事了?你不要紧吧?”

    “你,你先不要出来……”透过门传来的声音是发着抖的。

    “姜妹妹?”李持徽十分惊讶,她站起来,摸索着走到门后面,“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先进来再说。”

    姜楚没有回答。

    她死死地盯着那间茶铺似的屋子,恐惧得几乎站都站不稳了,更别提正常地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大声呼救。

    她害怕自己的呼救声反而会先招来活尸。

    头脑近乎空白,姜楚看着那口一人高的装满了人血的大酒缸,只想起了自己对白发活尸的评价:

    它的嗅觉可不是一般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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