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惊变

    柳青说话的时候,本来是为了表现悲伤心情而撇下视线的姜楚,在看清他鞋边沾上的几点泥土时,顿了一下。

    也许是她多疑,但……

    “姑娘以为如何?”柳青问。

    姜楚抬眼,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那就劳烦柳公子捎我一程了。”

    柳青牵动缰绳,黑马在地上轮流踩了一下两只前蹄,才慢吞吞地转了个方向。

    “来,姜姑娘,我扶你上马,”柳青顺着马的鬃毛梳了两下,笑吟吟地向姜楚伸出手,“放心,它脾气很好的。”

    姜楚以前去草原旅游的时候也体验过骑马项目,因此没费多少力气就在马背上坐稳了。

    柳青让姜楚抓稳鬃毛,自己牵着缰绳开始往前走。

    走了大约半小时后,官道陡然被一块大石头劈开了两半,右边那一半斜着向下,通往一个口字形的茅草院子;左边那一半则在拐了个小小的弯后笔直向前。

    柳青牵着马沿着右边坡路走下。

    茅草院子外围种着几颗树,稀疏的枝叶间悬着三两个鸡蛋大小的红果,一辆板车停在最靠前的那颗树下,看前端搭下去的绳圈应该是配着马来用的。

    “我们到了,”柳青回头对姜楚说道,“姑娘先去里头喝杯茶水吧,我去拴了马就来。这里是朝廷驿站,所以不比客栈酒楼之类的有伙计帮手,凡事都得自己来。”

    说着,柳青压低马头,方便马背上的人只用稍微抬一抬腿就能从马背上走下来。

    “那么我请一顿酒菜来感谢公子,可好?”姜楚理了理坐乱的衣衫,提议。

    “我不喝酒,”柳青笑眯眯地拍了拍马颈,“不过在这世道里,能有个人陪着吃饭倒挺不错的。”

    约好晚上一块吃饭后,柳青慢悠悠地骑着马往茅草院子背后去,估计那里是有个马厩。

    姜楚站在原地,瞧了一眼茅草院子外立着的木牌,金风驿站。

    姜楚走进了茅草院子。

    进了院子右手边,是一间茶铺似的屋子,没有门,摆着若干桌椅和一个木头柜台,柜台旁一个半人高的大酒缸严丝合缝地盖着一个木盖子,闻不到丁点酒味,很难说里面放的到底是不是酒。

    屋子里有四个人。

    一个趴在柜台上睡觉,一个坐在角落里闷头吃饭,余下两个则坐在一张桌旁闲话,像是认识。

    闲话的那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带面纱斗笠的,看见姜楚迈过门槛进来后,偏头对柜台上那个睡觉的喊:“别睡了徐风,来人了!”

    徐风头也不抬,不知从哪摸出了一个缺角的白瓷大碗从柜台后丢出来。瓷碗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后,稳当当地立在了距离姜楚最近的那张桌子上。

    “一天一个铜板,有房空着你就房里床上睡没房空着你就院子里随便睡,有事再叫我。”

    声音沉闷得好像是从地底下面冒出来的一样。

    “意思是有活尸了再叫他,”面纱斗笠好心补充道。

    瓷碗底部有几点深色的印记,像是泥水一样,姜楚瞥了一眼,对面纱斗笠友善地笑了笑:“抱歉,能赊账吗?”

    “直接记我帐上吧,”面纱斗笠轻笑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直刃短刀走向姜楚。

    “姑娘这是做什么?”姜楚没有动。

    “规矩而已,姐姐别怕,”那人走到姜楚面前,摘下斗笠露出真容,却是个眉眼灵动的少女,“我叫晁采,不知姐姐姓名?”

    “这位姑娘是大汶医国手姜曦的幺女姜楚,”柳青从屋外走进来,朝晁采抛出一枚铜钱。

    “姜家人?”晁采没有把目光从姜楚脸上移开,随意地一抬手,铜钱就像是被磁铁吸过来一样飞进了她手里。

    晁采收起短刀,笑了笑:“是姜家人的话就不查了。姜家的人,只会救人,不会害人。”

    这夸得可是真好听。

    姜楚也笑了笑。

    “不过,是要查些什么?”姜楚看着柳青走到近前,注意到他鞋边沾着的泥土已经被擦去了,“查我有没有被活尸咬吗?”

    柳青伸出手把大白瓷碗反扣在桌面上:“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是要叫姑娘你献血。”

    “来到这的每个人都要献,”晁采解开护臂,给姜楚展示自己左手腕上包裹的麻布,“活尸对血味敏感,必要时将畜牲在人血里浸泡一次再丢到活尸群里,可以救命。”

    对血味敏感?

    姜楚想起寺庙地面上密密麻麻的血字法阵,心想原来是害怕血味引来活尸才特意跑到山顶上去的吗?

    那那只白发活尸的嗅觉还真不是一般的好……

    “既然你们都献了,又是关键时候可以救命的东西,怎么好意思就我一个不参与呢?”姜楚拔出匕首。

    而且她看这几个人个个都有武艺傍身,如果能说服或者雇佣到手下作为保镖陪她到丹河去,相信比起她自己一个人上路会要安全得多。

    “不,主要是也不差姑娘你这一碗,”柳青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朝柜台边的大酒缸抬了抬下巴,“那里面都是满的。”

    姜楚顿了一下,顺着柳青的视线看向大酒缸,又看向在大酒缸旁睡得香甜的徐风。

    姜楚:“……”

    “非常必要时就砸缸点火,把驿站和活尸一起烧了。”晁采在一旁贴心地补充道。

    驿站的厢房集中在院子右侧。

    晁采说她的房间隔壁还没有人住,热情邀请姜楚住进去与她作伴。

    “我的房间是二楼第一间,”柳青说,“晚饭前我要再补个觉,姑娘有事可以直接来找我。”

    随后姜楚和晁采一起目送他转身上楼。

    “哈——我也要再去睡一会才行……”晁采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为了避开活尸整夜整夜地赶路,等跑完这趟镖,我非睡它个三天三夜。”

    “妹妹是镖师?”姜楚问。

    “没错,”晁采半转过身,弯了弯眼睛笑起来,露出对小虎牙,“姐姐如果有需要,不管是人还是物,我都送哦。”

    晁采也回房休息后,姜楚又回到了那间茶铺似的屋子里。

    屋里静悄悄,只有一个徐风还趴在柜台上睡觉。晁采的同伴和刚才在角落埋头吃饭的那个人都不见了。

    “什么事,”徐风冷不丁地说。

    姜楚走到柜台前面的一张桌子后坐下,看着徐风头顶乱糟糟的头发:“这附近有只白头发的活尸——”

    凉风急掠而过。

    一把剑横在了姜楚脖子上。

    她左边的半截衣袖陡然开裂,下坠着从长条凳上一直滑倒了地上,边缘惊人地齐整,和在小臂上突然出现的一道红痕十分相像。

    然后血从红痕里冒出来,泪水一样地划过肌肤,留下蛛网的印记。

    徐风垂眼确认了什么后,把剑从姜楚脖子上移开了:“在哪遇到的?”

    “离这不远的一座顶上有寺庙的山上,”姜楚转头看着他。

    徐风背对柜台站在姜楚身边,面无表情地说:“遇到蛮人变成的活尸还能只伤毫发,你运气不错。”

    “谢谢,”姜楚语气平和,“接下来你打算去杀了它吗?毕竟你特意让我们有‘事’叫你。”

    “不是现在,”徐风将剑插回背上的剑鞘里,回到柜台后面,从柜台底下摸出一团麻布条扔到了姜楚面前的桌子上。

    “柳青跟我说这里是朝廷驿站,你是官员吗?”姜楚找出麻布条的一头放进嘴里咬住,另一头用没受伤的右手拿着,有些别扭地把布条从左臂手肘开始往下绕。

    “不是,”徐风在柜台后重新坐下,却没再睡觉,只是一言不发地看姜楚很不熟练地给自己包扎伤口。

    姜楚被他盯着盯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迟疑地把手探进怀中。

    “我是剑客,”徐风又站了起来,朝屋外走去,“只考虑和剑有关的事。”

    就是说最擅长治病救人的姜家的女儿却连简单包扎个伤口都包得乱七八糟的理由也不在乎是吧?

    姜楚呼出口气,干脆放弃了包扎,反正徐风划的口子虽然长,但很浅,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结咖了。

    姜楚站起来跟在徐风后面:“话是这么说,但人活着总要吃饭穿衣吧?就算你不讲究这些,难道你也不想换把更好的剑吗?老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这有笔生意,报酬足够你买把宝剑的,考虑一下?”

    徐风没说话,径直走出了驿站。

    姜楚想了想,故意叹了口气:“好吧,我猜也是,你叫徐风,驿站叫金风,你留在这里肯定是有些什么特殊原因了。”

    徐风果然开口否定:“没什么原因,只是图个清净。”

    “清净倒是真清净,”姜楚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尽是荒地,寸草不生,渺无人烟,与其说清净,倒不如直接说偏僻,“闭门造车也是真容易。”

    “你想试试?”徐风迈过低矮的篱笆跨进了一个小小的菜地里。

    “你愿意教我几招的话当然欢迎,”姜楚瞧了一眼徐风的鞋子,因为他的走动,鞋边沾上了厚厚的一层泥巴,“我要到丹河去,但是凭我一个人有很大可能直接就死半路上了,所以我才想雇几个护卫。”

    徐风又没接话。

    姜楚耐心地在篱笆外站着,看他在地里挑挑练练地拔出几根绿叶菜后,又徒手挖出了几颗土豆,然后走回来全塞进她手里。

    徐风迈出篱笆,从倚墙竖着的一排农具里拿出一根鱼叉走向鱼塘。

    姜楚抱着一堆还半裹在泥巴里的土豆青菜跟上去,好脾气地笑笑:“我要是一个失手,是不是今晚大家就得一起饿肚子了?”

    徐风不搭话,自顾自挽起衣袖。

    “好饿……”

    鱼塘泛起涟漪。

    姜楚愣了一下。而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徐风已经提着鱼叉准备下水了。

    “好饿……”

    “等一下!”姜楚丢开土豆青菜,一把拽住徐风的后衣领,“活尸——”

    话到一半,水面突然掀起波浪,水底泥沙翻滚,紧接着在那一片混沌中一截枯枝似的手伸出来,攀到了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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