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一点半，妮基和法蒂玛都忙着与家人告别，于是阿德里安娜独自去探索校园。

    她来到了赫利俄斯图书馆，站在这座雄伟的建筑前，短暂地欣赏了它的宏伟。该图书馆是布杂艺术建筑的杰作，其华丽的外观富含古典元素。图书馆宏伟的外观装饰着复杂的雕塑、浮雕和科林斯式柱子，通向主入口处突出的门廊。该建筑最引人注目的特点是其宏伟的圆顶，是法纳尔区天际线的标志性部分，在夜间经常被照亮。

    当阿德里安娜步入赫利俄斯图书馆时，大厅呈现在她面前的第一眼景象令她惊叹不已。这里有高高的、精心装饰的天花板、华丽的大理石地板和错综复杂的柱子。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照射进来，在整个大厅投射出万花筒般的色彩，增强了装饰墙壁和天花板的马赛克和壁画的丰富性。

    她沿着走廊欣赏墙上的几幅画，鞋跟在宽阔宁静的空间里发出微妙的咔哒声。

    “阿德里安娜？”

    金发女孩回头，撞进了安纳托利琥珀色的汪洋里。阳光透过彩色玻璃花窗照在男人身上，阿德里安娜注意到安纳托利的头发并不是纯黑色的，而是浓密的深棕色，意式浓缩般的颜色。

    “你好，安纳托利。”阿德里安娜礼貌地向他点了点头。

    安纳托利给了阿德里安娜一个微笑，“我的朋友叫我托利亚。”

    阿德里安娜无视了这句话，转头注视着身旁的画，说：“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安德烈亚斯·迪米特里奥斯元帅应该是你的先祖吧？”

    安纳托利看了一眼画像中央骑在马背上的指挥人物。棕发男人身着军装，佩戴奖章、腰带和刺绣细节，暗示着他在这场战争中的领导地位。

    “是的。”他承认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

    迪米特里奥斯家族自第二帝国时期起就一直居住在君士坦丁堡，因安德烈亚斯·迪米特里奥斯元帅在十七世纪末为拜占庭帝国重新占领意大利半岛而获得了贵族地位，尽管在此之前他们就已经通过丝绸之路的贸易而繁荣起来。安纳托利的父亲约阿尼斯·迪米特里奥斯是迪米特里奥斯家族和塔内利斯家族的后代，后者是一个主导地中海航运业的雅典家族。安纳托利的母亲卡桑德拉·科斯蒂利的家族可以追溯到古希腊时代的哲学家。科斯蒂利家族中最引人注目的人物是卡桑德拉的父亲潘泰利斯·科斯蒂利将军，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从纳粹手中解放了意大利半岛。

    阿德里安娜挑起一边的眉毛，开玩笑地说：“在拜占庭历史里，似乎总有你们家族的某个成员站出来，保持意大利作为拜占庭的一部分。我在想，这一次，会不会是你。”

    安纳托利并没有笑，他看着阿德里安娜回答道：“我相信你的父亲有足够的能力，我也相信意大利的动荡很快就会结束。”

    阿德里安娜沉默不语，记忆中母亲也曾对她说过相同的话。

    “艾达，我们不能害怕。我们必须向人民证明，罗马是安全的。你要相信你的父亲，相信君士坦丁堡。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夕阳的余晖打在十八世纪建造的石墙上，投下柔和的光影。穿过瓦莱剧院古朴的大门，大厅里，优雅的女士和绅士们在交谈着，克洛莉丝·阿吉里斯·奥勒留回应着每个人的问候。

    第四幕开始，阿德里安娜在昏暗的包厢里与母亲讨论着卡门与埃斯卡米洛的爱情。此时，进行曲响起，斗牛场内欢声雷动。卡门急着要入场，却再度遭到何塞的阻拦。何塞逼问她：“你是否真的爱他？”卡门狂乱地回答：“正是如此，就算死了也要爱他！”

    何塞陷入绝望：“你是利用投入他的怀抱来嘲笑我吗？”配乐这时再度急奏出阴沉的乐曲，预示着卡门即将面临的命运。哀愤的何塞从怀中拔出匕首，追过去从背后抓住卡门，向她胸前猛刺一刀。

    霎那间，枪响划破了安静的剧院，母亲的身体倒下，护住了阿德里安娜。鲜血染红了母女俩的金发，阿德里安娜拼命试图用手掌堵住母亲背后的伤口，但血液不止地流淌，模糊了她的视线。

    “阿德里安娜？”安纳托利的表情变得担忧起来，皱着眉头看着阿德里安娜。

    在过去的一年里，阿德里安娜已经适应了这种毫无预兆的创伤闪回。她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在安纳托利身上。

    “我没事，”阿德里安娜脸色苍白、肌肉紧绷地回答。

    安纳托利又重复叫了一遍她的名字，仿佛阿德里安娜应该知道不要试图欺骗他。

    这次，阿德里安娜向前走了几步，用微弱的声音说安纳托利说：“带我出去。”

    她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呼吸急促，窒息般的感觉。出于求生的本能，阿德里安娜在瘫倒前，抓住了安纳托利的手臂。

    安纳托利动作迅速地将阿德里安娜抱起，放在长凳上。他一手拿起固定电话拨打112呼叫救护车，一手揽着阿德里安娜的腰。

    一名女子冲进图书馆，半跪在阿德里安娜身旁，用冷静的声音说：“奥勒留小姐，当我从一数到三时，吸气，数四到六时屏住呼吸，数七到十时呼气。”

    阿德里安娜闭上眼睛，集中于自己的呼吸。几分钟后，恐慌如同潮水般退去，但疲惫感又将她淹没。

    她无力地靠在安纳托利的怀里，直到医护人员到达，将她放置在担架床上。

    ·

    科莫湖的微风吹动了度假屋的窗帘，阿德里安娜微微动了动，感觉腿抽筋了，“快完成了吗，妈妈？”她每隔五秒就问一次。

    克洛莉丝轻轻地笑了，她的手继续在画布上优雅地移动。 “耐心一点，艾达。杰作需要时间。”

    阿德里安娜叹了口气，试图让身体平静下来。 “可是我的腿快要睡着了！”她的声音里透着不耐烦。

    她的父亲进入画室，看到这幅景象时，放声大笑。他走到画布前，认真观摩后用不知是调笑还是认真的态度称赞道：“我亲爱的丽兹，你画的太好了，我根本认不出这是艾达还是朵拉·玛尔。”

    “艾达，宝贝，看，我完成了！”

    阿德里安娜睁开眼睛，窗外的风景并不是科莫湖的蓝天白云，而是黄金角对岸的高楼大厦。

    她起身环顾四周，和乔瓦尼对上眼神。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乔瓦尼坐到她身边，用充满关切的目光看着她。

    阿德里安娜环抱着乔瓦尼的腰，依赖地将脸靠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跳声，“你不是去雅典了吗？”

    “你想让我去雅典，我就这么说了。我怎么可能真的离开你？”

    阿德里安娜心里的感动如同满溢的温水，汹涌澎湃地流向四周，解冻了僵硬的四肢。

    过了一会儿，阿德里安娜抬头问乔瓦尼，“尼诺，你送我去我外祖父母家好吗？”

    乔瓦尼轻抚着阿德里安娜的背，低声说好。

    阿德里安娜离开病房，看到在门口等待着的索菲亚·帕帕佐普洛斯，微笑着向她致谢。

    “我不敢想象刚才如果没有你在身边，我会怎么样，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索菲亚看起来有些惊讶，她尴尬地回答：“这是我的职责。一开始陪在你身边的那个男生也帮了很多忙。”

    阿德里安娜像是刚记起安纳托利的存在一样，问乔瓦尼，“对了，安纳托利呢？我应该当面感谢他才对。”

    “他好像在学校有一些事要解决，我来了之后他就离开了，”乔瓦尼带着阿德里安娜走进电梯，靠在墙边说，“我们找个时间约他出来吃饭，一起感谢他。”

    ·

    阿吉里斯家的住宅坐落于君士坦丁堡的赫梯社区，位于欧洲岸靠近黑海的一片地段。

    这座大理石建造的白色宅邸展现了新古典主义的建筑特点。双层的环绕式阳台配有精致的栏杆和均匀排列的柱子，这些柱子每个都雕刻着精美的图案。其蓝色的屋顶与宅邸的白色立面形成了一个富有视觉冲击的对比，同时多重的山墙设计为这座传统宅邸注入了一抹现代气息。底层主要由大型的拱形窗户和入口组成，而上层则采用了对称布局的矩形窗户。此外，宅邸四周环绕着修剪整齐的草坪和灌木，还有若干颇具生气的树木。宅邸入口前方铺设了一条砖砌小径，并有一道精致的栅栏环护。

    从车上下来，乔瓦尼牵着阿德里安娜的手走进大门。管家早就收到通知，在门口迎接两人的到来。

    阿德里安娜上楼来到她的房间。拱形天花板上刻有复杂的石膏线条；墙壁上，华丽的镶板饰有细致的装饰和花卉图案，床头是一幅古典画像。

    自然光透过一扇高大的拱形窗户倾泻而入，窗户的玻璃被窗格条隔开，窗户周围是长长的、飘逸的窗帘。打开窗户可以看到后院，鲜花盛开，色彩斑斓，每一朵都在阿德里安娜外祖母的精心呵护下茁壮成长。花园中心有一座精致的分层石制喷泉，而喷泉之顶则是一尊栩栩如生的珀耳塞福涅雕像。清澈的泉水从她手中的水壶开口轻盈地溢出，流淌下喷泉的各层，营造出一个宁静而又生动的景致。

    阿德里安娜的外祖母卡缇娜·图多罗夫·阿吉里斯爱花，因此给她的女儿取名克洛莉丝。

    女佣从浴室里出来，告诉阿德里安娜浴缸已经放满水了。

    浴室里灯光调暗，洋甘菊香薰蜡烛被点燃，背景中播放的轻柔音乐为阿德里安娜营造了放松的氛围。

    泡完澡后，阿德里安娜踏上温暖的地板，用一条加热过的蓬松毛巾裹住自己。吹干头发后，她换上一条波西米亚风的蕾丝连衣裙，下楼吃晚餐。

    阿德里安娜的外祖父作为拜占庭共和国的外交部部长，正在塞里斯进行外交访问。而阿德里安娜的外祖母则是在亚该亚省主持第十八届雅典安全会议，明天才能回君士坦丁堡。

    电话铃声响起，管家尼科斯·乔治乌来到阿德里安娜身边，告诉她是她外祖母的来电。

    阿德里安娜起身，有些犹豫地拿起话筒。

    “艾达，宝贝，你现在还好吗？”卡缇娜的声音轻柔却充满了忧虑和关切。

    “外祖母，我现在没事了，不用担心。”

    阿德里安娜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在学校保持好作息、按时吃饭，还拉来了乔瓦尼作担保，卡缇娜才终于挂了电话。

    晚餐后，阿德里安娜与阿吉里斯家的猫朱诺一同坐在壁炉旁。她用手指轻轻梳理着朱诺柔顺的毛，神情放松。乔瓦尼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晚间新闻，给助理打电话下达了几条指示。

    晚上十点半，阿德里安娜回到自己房间，在熟悉的环境里，总算有了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