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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投落下一片浓重的阴影,笼罩着山间小径。路旁的树丛模糊成团团黑影,在夜风中恣意地摇晃,发出阵阵沙沙之声。

    苏愿棠强撑疲惫的身体往前挪,脚下被藤蔓绊住,重重摔在地上。

    身上鲜红的嫁衣被树枝划破,露出里面淡青色的衣裙和一节伤痕累累的小臂。

    云通离京都本就不远,可苏愿棠走得慢,硬生生花了三日才走到京城。

    永宁侯府一派喜气洋洋,朱红色的大门敞开,两侧挂着崭新的红灯笼,门口玉石台阶雕凿出祥鸟瑞花纹样。

    庭院里,那棵久不开花的老梅树,今年竟疏疏落落长了许多个花骨朵。

    府里的人都说,这老树成了精,是好兆头。

    毕竟如今永宁侯父子在朝中颇得重用,二少爷贺玉州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皇帝亲指了郡主为妻,再过两日就要成亲了。

    是以当永宁侯府上下得知有个乡下丫头拿着玉佩来结亲时,都惊掉了下巴。

    好在大娘子拿了主意,将人暂时扣在了府中。

    谁也不敢走漏了风声,生怕惹得宫里震怒,发落了候府。

    “听说,夫人想要苏姑娘给咱们少爷做小,被老太太训斥了一顿。”

    “不做小,难不成让她做侯府的正头娘子吗?一个云通乡下的村姑,当年还不是林娘子在庄子养胎的时候,巴结上咱们侯府,这才有了这门亲事。”

    “嘘!你忘了咱们的规矩了。”

    几个小丫鬟白日里偷闲,躲在假山后面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

    廊下,苏愿棠裹着厚重披风,因为结结实实病了几日,眼角眉梢都带着倦怠。一张粉白小脸陷在厚实的毛领里,正望着远处出神。

    永宁候府建的十分气派,飞檐青瓦,水榭雕梁。府中种的也多是松柏,即便是寒冬腊月,院子里也不见颓废之景。

    远处的池子后面,有一方小院,十分偏僻清净。青白色的石板铺路,四周空旷,门前是一片竹林,隐约间能看见院门紧闭。

    正是她那未婚夫同父异母的兄弟,贺玉书的住处。

    永宁侯府共有两位世子,其中嫡长子贺玉书是贺侯爷与先大娘子林娘子所出,只是他患有顽疾,鲜少出门。

    她初入侯府,只从近身服侍的丫鬟口中知道一星半点关于这人的旧事,言语间,似乎是个极好的人。

    那日她误打误撞进了林子,见门开着,有些好奇,不由得往里多看了两眼。

    “你是谁?”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冷清的声音,苏愿棠受惊转身,一眼便瞧见坐在轮椅上的人。

    男人穿着件鸦青色长袍,外头罩了竹青色外罩。灰狐皮子搭在腿上,只露出玄色的鞋尖。

    鬓若刀裁,皎如美玉,神仙中人。

    一阵风吹过,焦黄的叶子颤颤巍巍打着旋飘下,落在他膝头的书页上。

    苏愿棠有些愣神,等她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有些冒犯,忙垂下头,“叨扰了公子。”

    一时间,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苏愿棠只觉得一股浓烈的视线钉在她身上,可等她抬眼去看时,又无处寻觅。

    良久,那人也只是合了书本,淡淡吐出两个字,“无妨。”

    她从未见过世上有如此相似的人,可那人既是候府的少爷,就不会是她日日等着的人。

    苏愿棠收了思绪,额发垂落,遮住眼底的情绪,如鸦羽一般的睫毛轻颤,小心又隐忍。

    只是面容有几分相似,便乱了她的心。

    “听说书少爷病的更重了,前几天我听碎琼轩的人说,似乎是连棺材都备下了。”

    “可不是,昨日书少爷身边的阿彪还同我说,老太太已经让人去取祈福的莲灯了,瞧着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别说了,老太太忌讳着呢。”

    “老太太如今年纪大了,哪里还有力气管咱们。要我说,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看看咱们府里,书少爷空占着嫡长子的名头,病歪歪也入不了仕,等他承袭了爵位,指不定咱们要过什么日子。州少爷就不一样了,青年才俊,日后是有大作为的。”

    “哈哈哈你这小贱蹄子,我看你是瞧上咱们州少爷了,也不害臊。”

    “哼,州少爷自然是好的,不过就是便宜那个村姑了,借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开始痴心妄想起来。”

    眼见她们越说越难听,芽青气不过,就要出去找她们理论。

    “好了,何必与她们争一时口舌之快。”苏愿棠淡淡道。

    她从前听过的话,比这可要恶毒百倍,这些又算什么。

    “这群人,仗着自己在府里年岁长,便这肆无忌惮议论主子,等将来您进了侯府,看她们怎么办。”芽青一脸不忿,“姑娘好脾气,却也不能惯着他们胡来,这里的人最是欺软怕硬。”

    苏愿棠只是笑笑,没说话。

    她既不想在这侯府做妾,也没有攀附高门之心,如今不过是被困在这里罢了。

    只等这位州少爷娶了郡主,自己便去与贺老太太将这件事情说开。

    当年母亲救了林娘子和尚未出世的贺玉书,这才换来的一门亲事,如今她提出来要作废,贺家自然是愿意的,说不定还会给她一大笔钱财,让她永远不来打扰他们。

    可她不想就这么走了,叔婶霸占酒坊却不好好经营,她想借着贺家的手要回来。

    只是这样一来,又会牵扯出与贺家的亲事。

    兀得起了一阵北风,苏愿棠被吹的眯了眼,就看见又有一行人背着药箱进了碎琼轩。

    这已经是今天上午第三批大夫了。

    “咱们不若回去歇息吧,姑娘身子刚好,见不得风的。”芽青劝道。

    “不碍事。”苏愿棠收回视线,从披风下伸出一节细白的腕子,“这手炉冷了,你去换些热碳吧。”

    这几日她也隐隐能感觉出来,贺玉书在府中处境并不好,不单单是因为患病,更多的是贺侯爷似乎对这个儿子并不亲近,甚至有些疏远。

    阖府上下很少有人提起这位大少爷,是以最开始,她都不知道这人的存在。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察觉到自己的心思,苏愿棠失笑,自己这个泥菩萨,竟然还有空担心别人。

    假山后面,那群小丫鬟们还在叽叽喳喳说着真假模辩的侯府辛密,她却没力气再听,独自沿着游廊往前走。

    再过两日就是贺玉州大婚的日子,她得快些打算了。

    游廊尽头连接着一处花园,名叫暖香园。四周引得都是热泉水,因此在这寒冬腊月里,却仍有鲜花盛开。

    几株连成片的梅树上都挂起了拳头大小的红灯笼,十分喜庆。

    “快点,手脚麻利些!”

    苏愿棠隐约听见有人说话,似乎还有人正在一下一下挖着土。

    “春妈妈,您放心,书少爷的药都是小的亲自煎的,药渣也处理妥当了,不会有事的。”

    春妈妈?那不是大娘子身边的人吗。

    苏愿棠朝后藏了藏,屏住呼吸听着那边的动静。因为有道白墙横在中间,墙上只开了一扇八宝窗,是以那边的人瞧不见她。

    “你知道就好。”说着,只听那被唤作春妈妈的婆子压低了声音,“这几日家里事情多,你们看着些,按照我说的计量放,千万不能耽误了州哥儿的亲事。”

    “那是自然,不过阿彪是老太太那边的人,许多事做起来十分麻烦。”那小斯讪笑着道,“还望妈妈在大娘子面前美言几句。”

    “只要你们把事情办妥,好处少不了。”那婆子锤了锤胳膊, “这几日可真真累坏我了。也不知道老太太着了什么魔,非要将云通乡下那个丫头留下来,这不是摆明了给我们娘子难看。”

    “咱州哥儿以后是有大前途的,想个法子叫她出点丑,届时老爷夫人也好有理由说上两句,记住了吗?”

    “这老太太要是怪罪下来……”那小厮有些为难。

    春妈妈冷哼,“怕什么,你只管去做便是。”

    “是。”他笑道,“上次侯爷就说有几处院子年久,要好好修缮免得走水,如今看来……”

    再往后,苏愿棠便听不清了,等人离开,她才小心翼翼走近。

    在几颗梅树的后面,紧挨着一块石头的旁边,有一堆叶子突兀的覆盖在上面。

    苏愿棠犹豫再三,拨开枯叶,拔下头上的簪子挖了起来。在距离地面一尺左右的地方,出现了黑色的药渣。

    耳边是心脏狂跳的声音,苏愿棠用帕子包了一些,小心的放进怀里。

    这个时间来这里的人并不多,四周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啼。

    她穿着厚实的披风,额头出了一层薄汗,此时只觉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等她重新将土填平,顾不得想其他,转头就往来时的方向走去,正巧撞上一路寻过来的芽青。

    芽青瞧苏愿棠额角汗湿的发丝,惊讶道:“姑娘,您这是去哪了?”

    说着,她一边将换好热碳的手炉递过去,一边朝苏愿棠身后望去,空荡荡的游廊尽头什么也没有。

    苏愿棠接过芽青递来的手护,暖意从指尖流向四肢百骸,她收敛起眼底复杂的情绪,淡淡道:“随意逛逛罢了,咱们回去吧。”

    *

    碎琼轩里,地龙烧的极旺,炉子上的茶炉正咕嘟咕嘟冒着泡。

    里间,重重帷帐后,贺玉书面色苍白,半靠在软枕上。

    “章伯,我表哥他怎么样?”林简站在一旁,急切地问道。

    那白发老者神情凝重地收回手,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小林大人,贺小侯爷这病若是早些还好说,只需喝上一段时间药便可痊愈。”

    他起身,从药箱里取出笔墨,边说边嘱咐道:“小侯爷要多保重,如今这病拖的太久,毒入肺腑,不过老夫看着,贺小侯爷从前也吃过解药,并没有伤到根本,只是症状吓人罢了。老夫开些药,再施针暂且稳住病情,想来不会有大事。”

    贺玉书沉默着将手收回来,“这件事还望章大人保密,还是老样子,过明目那张方子只照着原来的写便是,麻烦章大人了。”

    “您客气了,我与老林大人的关系,这些自然明白。”

    三人又寒暄了几句,等一番折腾,已经是半个时辰后,屋里只剩下林简和贺玉书两人。

    林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表兄你糊涂,要我怎么说你才好。”

    他气的一屁股坐在床边,指着不远处的药罐道:“你明知道你那个继母想害你,你还喝!”

    贺玉书不理他,只自顾自倒了杯热茶,水雾蒸腾,男子五指修长,骨节匀称,就连手中的青色茶盏都显得格外好看。

    他送进嘴边抿了一口,原本惨白的唇色被热水浸润,有了血色。

    “何必大惊小怪,那院想要我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他撩起眼皮,眉眼间是书卷气混着冷意。

    贺玉书长相并不似贺侯爷,反而更偏向母亲林娘子,眉飞入鬓,狭长的眸子狐狸一般,只是平日里病怏怏,看着少了几分精明。

    一张十足的好皮囊。

    “这些年你看看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往后还有哪家贵女敢嫁给你。若你真死了,隔壁院岂不是要高兴的放鞭炮。”林简有些泄气,他实在想不明白,表哥到底想要什么。

    当年的事情如今没几个人知道,祖母也就是贺玉书的外祖母也几次表示,愿意把贺玉书带回林家扶养,可自己这个表哥,不知道着了什么魔,非要留在这虎狼窝里。

    可他私下问过几次,表哥似乎对爵位并无想法。

    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点在绣着祥云的锦被上,贺玉书突然开口,“你倒是提醒我了。”

    “提醒你什么?”林简不解。

    见贺玉书又不说话了,林简颇有些头疼,忽然他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我今日远远瞧见你家廊下有个姑娘,以前从未见过,这几日满京城都在传,说永宁候府来了个姑娘,与贺玉州是娃娃亲。”

    “这事真的假的?”林简凑过去,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问道:“不会就是她吧?”

    贺玉书眸色冷了下来,“确实是娃娃亲,不过,可不是和贺玉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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