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梧找到凤步涯，求他为自己换了一副新的面目。
凤步涯虽然不理解，还是帮了她。
她所求并非幻术化出的面貌，而是真实的一张全新的脸，花了足足一周时间，此后任谁见到，也只会视作她本来的面容。
像是戴上了新的面具。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久居人篱下，顶着别人的身份，安宁是假，得到的关切是假；心存亏欠，除了一张毫无用处的脸，连喜怒都是虚假的。
从此以后，名字是真的，好似自己也重新鲜活，总算是做回自己。
青鸾族是被钉上了耻辱柱的乱臣贼子，如今人丁凋零，非短期便能起势，实在不适宜再参与任何纷争。
凤梧思虑再三，整理了这些年收集到的凤乔谋反的罪证，决定一个人投奔凤瑞。
她将证据呈递了上去，在殿外等了三日，才终于等到见凤瑞一面的机会。
侍卫领她进了大殿后便退下，凤瑞一身华袍坐于上位，微挑的凤眸凌厉睿智，看她时略带了些轻蔑。
“看在你在殿外等了三日的份上，我给你几分提点。”
凤梧满是恭谨，躬身听教。
凤瑞身旁的亲卫上前一步道：“姑娘，你当跪下行礼。”
凤梧一愣，掂量了掂量尊卑之别，还是照做，只是跪得笔直，礼数不周，颇为生疏。
细细想来，她对礼节甚是生疏，自小随父母在外征战，后来回到族内，凤岐长老对她算得上是溺爱，极尽纵容，鲜少有需要她行大礼的场合。后来在精灵族，灵主都不曾让她跪过，也只跪过师父，更何况精灵族不似凤族的皇权制度等级森严，她实在是被放纵得久了。
凤瑞缓缓开口；“丫头，你的品性不错，只是未免天真。即便凤乔还未坐上凤皇的位置，你以为这些东西，真的有意义吗？”
凤瑞轻轻捻着她所呈上去的证据，表情不屑，仿佛那只是几张废纸。
“先任凤皇权力早已被架空，于凤乔而言，不过是有个借口，能名头好一些，早一些年成事罢了。
“只是他为什么选择推给了青鸾族，我不太理解。虽说青鸾这一脉向来独立，但也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你也看到了，这些年你们族人给他添了多大的麻烦。”
凤瑞唇角含笑，锐利的眼光扫过凤梧。他哪里是不了解，不过是想试探凤梧有没有留下来的价值。
凤梧低下头，心下揣度着，凤步涯没有与凤瑞继续合作真的是明智之举，此人心思深沉，野心不比凤乔少，同他协作不过是与虎谋皮。
凤瑞也不逼她，静静等着她的回复，她越是犹豫，越是能说明她所了解信息的重要性。
“为了千里画卷。”
凤瑞的笑意愈发明显：“噢？这是什么，值得凤乔花这样的心思去毁掉一整个分族。”
凤梧心里一嗤，他装得道貌岸然，若说他现在对千里画卷没有图谋，她是打死也不信的。
“我族镇守的一件神器，但有何用处，晚辈不知。”
“那最终去向呢？”
“晚辈亦不知。”
“若你什么都不知，那我留你做什么呢？”明明是带笑的一句话，却极具压迫感。
“晚辈虽愚钝，然用心学习，尚有些才干，素闻凤瑞长老仁德宽厚，如今也不敢奢求什么，也只求在凤族能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凤瑞细细瞧着她的神色，辨她所言真假，随后像是失了兴趣，对一旁的手下道，“给她安排个职位。”便起身离开。
凤梧叩谢：“谢长老收留。”
那人走到凤梧面前道：“姑娘这礼节还需要再好好学一学。另外，长老的意思是，既选择留在这里做事，青鸾族的身份终归不适合，若姑娘不介意，从今往后便都是自己人了。”
“是。”
凤梧被安排了一个闲散的职位，瞧着也很是敷衍。她不过修至上仙之位，对自身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倒也不放在心上。
只是时日久了，众人看出来凤瑞对她不大重用，没什么关注，她自个看起来也没什么实力背景，却占着一个清闲职位，心有不满的，多少对她有些刁难。
一开始凤梧不当回事，刚刚落脚，也不好同周围人闹得不愉快。
只是那些人见她不恼，只当她是软弱可欺，变本加厉了起来。
凤瑞本来听闻给她吩咐下去的事情都做得很好，有几分赞赏，但又听说她不争不抢，逆来顺受，心下不免失望。
先前云城曾来过，说会为他们增援一支兵马，这些日子便要到了，凤瑞复一琢磨，将凤梧派往了和凤乔交战的前线，担个普通将领，任她自生自灭。
凤瑞看得很明白，云城会帮他们，不过是因为火系和凤乔联手，木系希望他们能牵制凤乔，避免火系势大。但是他要想举兵攻下来皇位，木系是不会参与的。
如今这一众精锐驻扎在他的地界，不过是起个表明立场的警示作用，却并非他所能用。
只是凤瑞不曾料到，云城为了找寻云杉的踪迹，也随军队留了下来。
一千的精锐驻扎在他的地界内，云城作为少主也留在此，却并没有什么协助他攻打凤宫的打算，怎么看都值得戒备。
毕竟从一开始，就是凤瑞处于弱势而向精灵族求助，榕禹从没有拿出过十足的诚意来结盟，一直是偏高傲的姿态。凤瑞这样觉得，因为从来都是云城来与他协商，榕禹从不曾出面。但凤瑞没办法拒绝。
精灵族与凤族不同，灵主之位从来都是能者居之，不过是木系强势了数十万年，故而一直默认由木系掌权者继承。
五大灵系各自发展，灵主之位虽能统筹全族，但是精灵族于神界从来一家独大，木系在这长久的安稳里养成了淡泊的性子，向来无意于权势之争，也从未拿灵主的身份打压过其他灵系。
所以火系一脉与凤族联合，他们也从未干涉，只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故而选择帮助他们这一方。
这样被动的结盟实在算不上牢靠。
但是凤瑞还是端上一副热情的模样接见云城。
于云城而言，凤瑞长老算是长辈，他拱手行了一礼道：“先前委托长老一事，不知可有眉目？”
凤瑞遗憾道：“凤步涯自凤宫那一役后便与我断了联系，后来青鸾一脉便再也不曾有人来找过我。”
云城面色如常，知道云杉未必会那么容易再次现身，于是道：“倒也无妨，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日后若有消息，还请长老告知我一声。”
“那是自然。”
凤瑞笑应着，却是暗地里留了一分，没有将凤梧的事情告诉云城。
精灵族因为寿数有限的缘故，鲜少与他族通婚，先前也不曾听闻云城少主和什么凤族的女子有过牵扯，凤瑞自然不会觉得他是为情寻人。
千里画卷如今下落未明，虽然凤乔消息把得严密，但瞧着不像是落到了他手中。早就听闻此物曾经与精灵族有莫大的因缘，云城想找这么一个青鸾族的女子，凤瑞怀疑他也是盯上了这件神器。
凤梧自是不会让他见到的。
凤瑞能瞧出来凤梧骨子里那股坚定耿直的韧劲儿，来硬的怕是套不出什么消息，而且心性尚缺磨炼，倘若此番把她遣出去能有所成长，他是希望她能为自己所用的。
只需在她困顿艰辛的时候，给个甜枣，很容易就能叫她死心塌地。
若是实在懦弱无能，届时在战场死得干净，也省得他费心。
凤瑞心中算计绝不比凤乔少，他们这样的人，伪装是最基本的素养。云城不曾看出任何异样，只是与凤瑞商议着接下来的安排。
云城虽然留在了他的地界，不过这样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凤瑞也不担心他会跑到血腥惨烈的前线去。
然而世事总有不料。
云城虽没打算去，但是炅徐灵君大有磨砺明原的意思，同凤乔一商量，便点了八百精锐，让自己这小儿子披了铠甲上了战场，坐镇主帅。
交战之地是一处宽阔平原，此处终日昏暗，土地寸草不生，土地亦是散着煞气的漆黑之色，于是得了个简单直白的名字，人称墨平原。
木系早已表明态度，火系现下直接出手，云城不会坐视不理。
结果递了书信过去，明原看都未看直接烧了。
明原虽然是个狂傲不羁的性子，但是为人处事还是有几分顾及的，他这番作为，必是得了炅徐灵君的首肯。
云城听闻，一边传了消息给父亲，同时着了得力的将领带兵前往战场。
精灵族内战也正式扯开帷幕。
不过木系无意和火系直接交战，云城没有亲自去，于是这一场战役，木系这一边负责牵制凤乔的军队，真正战得惨烈的，是明原同凤瑞部下的交锋。
凤瑞，甚至是作为盟友的凤乔，见识到明原率军打的这一战，这才意识到精灵族是一个多么恐怖的存在。而另一边，木系仅以一千之众，便轻松拦下凤乔的两万仙兵。
精灵族的天赋优势太过明显，虽然所带将士不多，但其中半数皆是神格，凤族修炼不易，精灵族所分别带来的这两支队伍，便赶得上他们一个分族的神祇之数。
难怪云城此次也会派人出手，精灵族若要干涉他族内部矛盾，太容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