薨逝

    凌荔跟着那士兵,走了半盏茶的时间,最后竟进了将军大帐。只见大帐内左侧有个巨大的沙盘地图,旁边就是一书案,三皇子裴既清正坐于案前处理公文,他姿态随意,和那天在山上的气场迥然不同,如果那天是浑身散发杀气的猎人,那今天就是浪荡人间的贵公子,饶是如此,凌荔仍然感到巨大的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袭来。

    “你就是秦松?”过了一会儿,裴既清轻掀眼皮看向凌荔。

    “回禀殿下,属下正是火头营十五号营舍秦松。”凌荔虽然心里直打鼓,但面上仍然镇定,这也是常年在格斗场上历练的结果,饶是对手再强大,输人不输阵。

    “魏大勇已经死了你可知道?”裴既清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挑了挑香炉内的烟灰。

    “属下刚刚听闻。”凌荔纳闷,为何问她这个。

    “你可知他怎么死的?”

    “是因为偷换军粮。”

    “你信?”裴既清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

    接着便听他说:“区区十几袋土豆罪不至死,那土豆里藏了兵器,他表面偷军粮,实则倒卖兵器。且没等我发话处死,他便先一步被杀。”

    凌荔大惊!这就是杀人灭口了。可跟她有什么关系?

    裴既清不放过凌荔面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你那晚为何出去,又为何发现魏大勇所为而不上报。”

    “属下只是尿急去上茅厕碰巧见到,且那魏大勇平日里就欺压新兵,我想先按兵不动观察两天,谁知他又想找我麻烦,我便上报吕强,来了个将计就计。”凌荔如实说道。

    “你会功夫?”

    “我爹也当过兵,所以会些拳脚功夫。”这裴既清到底什么意思,凌荔越想越没底。

    “好,你回去吧。”裴既清走到一旁的桌子上,执起黑子,在棋盘上落了一子。

    可以走了?凌荔错愕一下,就赶紧退出去了。

    凌荔走后,一身着红色铠甲的属下走进来。

    “殿下,您是怀疑这火头兵有问题?”此人正是那日随裴既清一同在山上查案之人,名叫袁业。

    “只是他的出现过于巧合,刚才他的言行倒也没什么问题。告诉吕强,给这小兵多点权利,权利多了,自然能干的事就多了,线总要放长点,才能钓到大鱼。”裴既清吩咐道。

    就在这时,天字号暗卫司义突然求见,他出现,必是有要事上报。

    袁业也需避嫌,半个时辰后,他返回大帐,却只见裴既清嘴角还有未干涸的血迹,右手拿着的是刚送来的密报,那纸张已被他捏得褶皱不堪,甚至指甲嵌进肉里,鲜血一滴滴流下,与地毯融为一色。

    原是太子在和敌军交战时,中了敌人的埋伏,当场被万箭穿心。

    此事,袁业也已知晓。

    “尸首.......尸首可有夺回。”裴既清声音沙哑,眼底尽是痛苦之色。

    “回殿下,尸首被耶律齐挂于益城城墙上。”那耶律齐乃是荣国的第一猛将,向来心狠手辣,杀人如麻。

    裴既清听闻后,痛苦地闭紧双眼,似乎睁眼便能看见太子大哥的身影,那个从小教他骑射读书的大哥,那个为他遮风挡雨的大哥,此生竟不复相见了。

    裴既清的母妃乃是大奕附属国南渡国的公主穆清韵,为了求和,被迫嫁给当时比自己父皇岁数还大的瑞景帝。那穆清韵号称是南渡国第一美人,瑞景帝对其一见倾心,加之她饱读诗书,是朵温柔解语花,一年的时间从贵人成了贵妃,当年便生下裴既清,一时荣宠不断。

    也因此惹了小人嫉恨,后宫之中,向来就是腌臜之地,面上一派祥和,底下暗潮汹涌。

    裴既清五岁那年,偷偷藏在母妃柜子里,不知不觉睡着了,是母妃凄惨的哭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穆清韵和一侍卫,衣衫不整、同榻而眠,被当时同是贵妃的梅淑兰当场撞破。瑞景帝震怒,赐了穆清韵一瓶毒酒,当时还小的裴既清只知道那东西不能喝,饶是他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事,被太监硬拽着离开了殿内,他回头只见母妃两行清泪,不舍地看着他,动了动嘴唇,随即拿起毒酒,一饮而尽。

    裴既清看出穆清韵说的是“我没有,是兰妃”。他怎会不信母妃,那是全天下最良善聪慧之人。

    从此,裴既清从高高在上的皇子,变成人人可欺的落魄儿。更可笑的是,他的仇人兰妃,竟向皇上求了恩典,将裴既清交由她抚养。于是明面上,梅淑兰对他疼爱有加,私下里动辄打骂,甚至是太监对他也没了起码的尊重,吃食上是上顿不接下顿,手脚常年生着冻疮。

    他的儿子裴祁则,更是把裴既清当成出气筒,每当瑞景帝或者太傅夸了太子后,裴既清便会遭到他的毒打。

    裴既清自幼聪慧,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太傅所教更是一遍就懂,但小小年纪的他,便懂得韬光养晦,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这样他将走向和母妃相同的路,这大仇如何得报。

    从此宫里人人都知道,三殿下裴既清是个不学无术、又不受宠的皇子。

    就这样过了五年,当时的太子裴燕呈终于查清皇后死因,从皇后病逝的痛苦中走了出来,誓要让那梅淑兰血债血偿,于是,两个皇子,因为同一个仇人,走向了一致的道路。

    太子裴燕呈对裴既清来说,亦父亦母。

    从痛苦中挣扎出来,裴既清眼底一片肃杀之意,“传信天机阁,不惜一切代价,查清太子死因。通知司义,天字号暗卫全部出去,将太子尸身夺回!”

    皇宫,太极殿。

    “皇上,您需尽快定夺接替太子出征人选,阵前不可一日无帅啊!”丞相李甫冒死上奏。

    “李甫,朕还是不相信太子就这么死了,纯懿皇后也是这么突然就走了。”瑞景帝似一下老了许多,再不复过往的神采。

    当初先皇后突然吐血,接连一个月的救治,依然药石罔效。皇帝对发妻用情至深,一时大病不起,过了仨月才好转,随即立二人儿子裴燕呈为太子。

    如今,最爱的儿子战死沙场,让他如何自处。

    “皇上节哀,如今荣国二十万大军集结北境,干戈随时而起啊,老臣斗胆说一句,不是皇子亲自率兵,难以稳定军心啊!”

    大奕国止战五年,重文轻武,朝中老将这几年都已解甲归田,年轻后生不足以统领三军。

    “老二偏偏这个时候捅娄子,他刚矮了板子,定是上不了战场了,这老三......也非上佳人选。”泱泱大国,竟到了无人可用的境地,瑞景帝不禁自嘲。

    “罢了,福全,把玉玺拿来。”皇帝身边的老人王福全立马心领神会。

    次日,火头营正在准备战士的午饭,凌荔已经能熟练的用大铁锹炒菜了,没想到这做饭还能锻炼臂力,她一边挥舞着炒菜的大铁锹,一边回想几套拳法。

    突然,丧钟响起,“铛...铛...铛...铛...铛...”悠长而哀婉。

    “五声,是哪个皇子薨逝了。”吴青突然说道。

    这时就听见军号声,随即有人大喊,“全部到校场集合,快!”

    凌荔跟着众人向校场跑去,只见虎头营、步兵营、骑兵营等都已集结完毕,十万大军,整齐有序,整个校场旌旗猎猎,金鼓锵锵。

    “听说了吗,太子薨逝了!”吴青边跑边说。

    听说这太子乃瑞景帝最爱的儿子,十几岁便上战场,无论是胆识还是谋略都是一流,怎会突然死了,凌荔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却也明白定是有蹊跷。

    凌荔和火头军众人站在队尾,只见高台上裴既清迎风而立,高高束起的发尾随风翻飞,此时的他和昨日相比似又变了一个人,更像是舔伤的狮子。

    他旁边站着一个老太监,只见老太监拿出一个明黄色卷轴,裴既清屈膝下跪,众将士随即一同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裴既清,识量明允,文德武功,兼职内外,彝伦载穆。今荣国进犯,汝当立之,以宁我国邦,可不慎欤。”

    这老太监正是皇帝身边的掌印太监王福全,宣读完诏书,立马换了个谄媚的笑容:“三殿下,请接旨吧。”

    裴既清接过圣旨,骨节分明的手紧紧地将其握住,似这诏书有如千钧重。

    那王福全离开很久,裴既清依然迎风而立。

    突然,他转过身来,面向十万大军,“众将士听令!北方荣国怀武不怀德,公然撕毁盟约,夺我城池,杀我子民,太子为守护江山、守护百姓,同众将士一同上阵杀敌,却不料被间隙所害,马革裹尸!此等下作小人,我大奕儿郎岂能忍!听我号令,即日起开拔北境,十日内达到千山镇,务必将益城、幽城夺回!”裴既清声音冷锐高亢,强压着滔天怒意,更像是野兽在攻击前喉咙里发出的嘶吼。

    “杀!杀!杀!”全体将士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声,这一刻,凌荔的内心是震动的,她似乎感受到了裴既清的仇恨,广大将士的忠君忠国之情,即便面前的统帅在多数人眼里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却仍然性命相托。

    而在此时的皇城,凤仪宫内。皇后梅淑兰眼里豆大的眼泪滚滚而落,虽已年近四十,可这梨花带雨的模样,仍叫人心疼,可想她年轻时也是绝色。

    太医正在给裴则祁的屁股上药,“母后不必难过,这次是我疏忽,那裴既清可真是条好狗,咬人都不出声。”

    原来,裴既清暗查官员私开铁矿牟利之事,顺藤摸瓜查到主使竟是当今二皇子,他私自养兵,开销极大。此事裴既清本不想这时拿来上奏,但要想拿到此次领兵机会,必须使出杀手锏。

    瑞景帝知道后大为震怒,但毕竟刚刚没了一个儿子,也只是命人打了裴则祁五十大板,罚俸一年。

    “祁儿,这可如何是好,陛下竟让他领兵,这兵权岂不......”

    “那他也得有命回来。”裴则祁无意看了一眼上药的太医,随即有人上前,一把勒住他的脖子,不一会儿那太医就没了气。

    “只有死人不会翻出什么浪花,当年你还是不够狠啊,我的母妃。”梅淑兰看着眼前的儿子,不知为何,让人感到害怕。

    “皇儿受苦了。”

    裴则祁嗤笑,这点苦和登上九五之尊,又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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