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晚秋

    车辆管理所的工作人员抬头看看之秋,低头又看之秋提供的材料。反复确认后,她冲着之秋笑

    “骆之秋!凤城高中的骆之秋,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隔壁班的化学课代表,咱俩那时候总一起去给化学老师送作业呢。”

    之秋盯着她的笑脸与记忆里的那个女孩渐渐重叠,也浮出笑意

    “记得,你是蔚蓝,我记得你的名字呢。”之秋想起高中时每每去隔壁班喊蔚蓝一起去找化学老师,蔚蓝这个名字一喊出口,之秋就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江南,挂在嘴边的声音都变得柔软起来,给她一种n和L不分的感觉。

    蔚蓝低头看之秋提供的一系列材料“你是来换国内驾驶证的,过几天预约一下理论考试,考过了就好了”她冲之秋眨了眨眼睛,又低头继续翻看那些材料,过了许久轻轻的低喃道

    “原来你是出国留学了,我说怎么高中毕业以后就没了你得消息呢”

    声音太小不像是要跟之秋对话的样子,所以之秋也就当没听到,静静的等待业务办理。

    “对了”蔚蓝突然抬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头“你知道的我高中那会儿就暗恋你哥,虽然我现在已经是有夫之妇了,但是我觉得要一张你哥的签名照不过分吧”

    之秋的大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首先她压根不知道蔚蓝喜欢过她哥,其次这个签名照又是什么意思?

    蔚蓝看之秋没有反应,悻悻地说“要是难为就算了,他的行程也很赶,下个月他就开始办巡回演唱会了,你会去吗?我压根都抢不到票,不过你是他妹,你手里应该会有内部票吧”蔚蓝用充满羡慕的眼神看着之秋。

    还没等之秋回答,排在之秋后面的男士就有点不耐烦了,他骂骂咧咧的冲着蔚蓝喊“有没有点工作素养,你上班是搁着聊天的?信不信我投诉你!赶快的!”

    蔚蓝赶忙冲着男士道歉,伸手接过男士手里的材料,没有再和之秋说话。

    之秋走出车管所,在地铁站内的座椅坐了下来,掏出手机打开百度,手指轻颤地输入了耿卓两个字,弹出的第一个词条——荀丘的原名居然叫耿卓,原来这些明星的名字都是艺名!

    之秋关掉页面,重新在百度输入荀丘这两个字,这下词条显示的是中国内地流行乐男歌手,封面是一张染着银发的照片,之秋点开照片两指放大照片,盯着这张脸看了好久。

    有点变化,哥哥瘦了,眼睛下面的泪痣也没了,和之秋印象里的哥哥不太一样了。

    之秋笑了,她找到哥哥了。

    笑着笑着她就哭了,她也不知道哭什么,是因为自己的哥哥变成很多人的哥哥吗?好像不是。唱歌是哥哥的梦想,实现了应该祝贺他才是。那在哭什么呢,之秋也不知道。

    过了一周之秋考完交规,拿到驾照去买了一辆小Polo,周末她准备回小时候骆勇和赵艳的家去看看,自从八岁那年离开她就再也没回去过了。桃李家园的家卖掉了,老家的房子却不会有人卖,也卖不出去。

    之秋开了两个小时的车到了镇上,她买了两个包子当早午饭。这两个小时她一直在听哥哥这几年出的歌,听哥哥这几年参加的采访和综艺。她试图了解这十年里哥哥经历的一切和变化,可她听不出一个所以然。哥哥三十了,他说话变得严谨圆滑,他像打太极一样对所有的不想回答的问题通通化解。

    他就像是带了一个面具,笑吟吟的却笑不到眼底。

    又开了四十分钟,之秋到了村里,她将车停在村头的槐树下。

    下车,树边是几个下棋的老头,他们抬眼看着之秋,认不出是谁家的孩子,只好朗声笑道“回来啦?”

    之秋回“是呢,回来了。”我回来了...

    之秋走到第三个胡同拐进去走到尽头,最后一家挨着一道小沟渠的,是了。

    太久了,红色的铁门斑驳的不成样子,之秋伸手去碰铁锁,她本以为这么久没人用的锁早就坏了轻松就能打开才是。但她错了,那把锁锈住了,锈的太狠实在打不开。

    之秋弄了半天气急败坏的将锁砸在铁门上发出一声咣当的巨响,她气鼓鼓的看着这个门,盘腿坐了下来。看着自己腿上有几根枝桠的影子,之秋缓缓抬头,是那颗树!和爸爸一起种的银杏!

    它已经长得那么大了!叶子开始变黄,风一吹过沙沙的响。

    之秋起身拍了拍手,双手撑住树干,抬起脚踩在院墙上,手挪一点,脚挪一点。爬到一半,她将其中一只脚踩在树上,形成一个大字型,双手撑着院墙移了过来,像一只猴子一样蹲在院墙上,之秋看着狼狈不堪的自己有些难过,怎么回个家还要翻墙。

    之秋挪着走到墙的侧边,是一个低矮的车棚,她从车棚跳进了院子里。

    落地的一瞬间掀起一阵尘土。

    之秋站在院子的角落不敢动,她好像一瞬间被拉回了二十年前,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都在变换,斗转星移。只有这里被所有人遗忘,被尘埃覆盖,而她今天踏进了这一方寂静之地,她怕扰乱这一切。

    她看到院墙上还是父亲写的硬笔 骆家二字,后面跟着的是自己歪歪扭扭的一家人三个字。

    家门前的花盆里剩的一点枯枝昭示了它从前的繁茂。

    之秋记得小学时候学过一篇文章《爸爸的花儿落了》,骆勇就像文章里的爸爸一样爱花,小时候的记忆里总有他蹲在院子里摆弄花的身影,赵艳有时候会望着他的身影发呆,而自己则是望着赵艳的背影发呆。

    那个时候的之秋还搞不懂为什么爸爸妈妈总像仇人一样,父亲宁愿摆弄花草也不愿意多和母亲说两句话。

    而赵艳呢,为了引起骆勇的注意,她把毕生的精力都用在之秋身上,她知道自己没有文化,就想让之秋展示聪敏,她对之秋用着强力的压榨,从小就不让之秋和村里的孩子玩耍,用自己的方式启蒙着之秋。

    可是赵艳没上过几年学。她暴虐的方式会让骆勇对之秋产生一丝爱怜,骆勇不止一次跟赵艳争执

    “之秋还是个孩子,她才三岁,认得数字就不错了,加减法之类的错了就错了,不让她吃晚饭你这是想干什么!”

    面对骆勇的愤怒,赵艳却笑了

    “怎的,这会愿意跟我讲话了?之秋是我的孩子,从她出生以来你管过她吗?天天就是摆弄自己的花,这会了跟我讲对错?我是你的妻子,你爱护过我吗!你觉得你是对!还是错!”

    骆勇不说话了,他伸手摸摸之秋的头,跟之秋说先吃饭,以后自己亲自教之秋。

    赵艳满意了,她知道自己手里握着之秋这张王牌就永远不会输。

    争吵怎么了,争吵总比漠视强。赵艳心想。

    三岁那年,骆勇正式接下了之秋的启蒙教育,顺便备战自己的考研计划,他在首都上学这四年里深切了解到自己一个中部山村的孩子在大城市人的眼中不是被瞧不起,而是漠视。

    他对未来有了新的目标,他想成为一名大学教授。他想让漠视自己的人坐在讲台的下面仰望自己。

    她教之秋念诗: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告诉之秋,秋天是一个思念的季节,无论何时何地自己是否在之秋的身边,秋天的每一天都是他作为一个父亲思念她的日子。

    可是他让之秋思念了十个秋季,却不知所踪。

    八岁那年,骆勇读了博士,奶奶去世,他坐着他导师女儿的轿车回来奔丧。

    车里坐的女人真漂亮——这是之秋对那个时候的胡姨唯一的印象。

    漂亮女人下车塞给了之秋一盒费列罗,然后用手轻轻捂住了之秋的耳朵。

    可是细碎的争吵声无孔不入,之秋捧着那盒糖站在院子里,听着母亲和父亲的争执。离婚是最终的结局,骆勇夺门而出,赵艳在堂屋里摔摔打打。

    他从胡姨手中接过了之秋,让胡姨去车上等他。

    他抱着之秋说“秋儿,爸爸为了妈妈已经蹉跎了十年,现在我已经找到了真爱,你现在小不懂,等你长大了就懂了。爸爸很爱你,希望你也爱爸爸体谅爸爸。对不起了之秋,爸爸不能陪你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着之秋的作业本撕下一张纸写下一串号码交给之秋“这是爸爸的号码,爸爸保证永远不会换号,电话也永远不会停机。你有事情就找爸爸,爸爸一定会帮你的。爸爸知道秋儿记性好背过它好吗?不要让妈妈知道。”

    他最后亲了之秋的脸颊坐上了轿车,之秋站在巷口看着汽车走远,身后传来脚步声,母亲从堂屋出来狂奔向轿车离去的身影,追不上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遥遥的看着之秋手里攥着一张纸,突然像有了力气一样站起身来冲着之秋大喊“你这个死人!手里攥的是什么?你爹是个陈世美,你就是个崽种!我的命怎么怎么苦。”

    之秋看着母亲又看看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她默读了一遍将它一口塞进了嘴里开始咀嚼,赵艳见状立刻起身向之秋跑来。

    作业纸太硬了,之秋觉得自己的嗓子拉的生疼,终于在赵艳跑到跟前时咽了下去。赵艳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她伸手捏开之秋的嘴,里面什么都没有。于是她卯足了劲狠狠扇了之秋一个巴掌。

    嗡的一下,之秋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慢速世界,耳边赵艳的骂声空了,眼前轿车掀起的粉尘落了。一片寂静...

    只有嗓子的疼痛是真实的。

    终于之秋脸庞的泪落下了,不是因为父亲的离开,不是因为母亲的谩骂,一定是那张写了一串数字的纸刺痛了自己的喉咙,真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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