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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极北冰域,终年覆雪,寒气逼人。

    一片静谧之下,一只雪白的鹞鹰发出惨烈的嘶鸣,回音在寂寞的长空之下经久不散。

    一只布满厚茧的小手拨开了数丈深的厚雪,而后一个清丽的少女从雪中站了起来,淡白的阳光照射在她的面容上,近乎惨白。她的手中正紧紧握着一只红色的长剑,十分耀眼。

    少女摊开右手,看到手心处隐隐出现一只如火般的红莲,嘴角露出一丝欣喜之色。幻生诀终于练到第二层境界——灵境,这一练可是用了五年。

    耳边又传来了一声长嘶,她抬头看见了远处那只盘旋于半空中的鹞鹰,发出感叹,“好漂亮的一只鹰。”

    在这寒冷的冰域,除了死寂般的沉寂和偶尔几个被外来流放的囚徒之外,从来不会有任何意外。这只鹞鹰从哪里而来,倒让她充满了好奇。

    她凝神细听,那十里之外竟然传来微弱的打斗声。

    于是,她脚尖轻点了一下雪地,腾空而起,循着鹞鹰的方向飞掠而去。

    直至寻到那打斗声发出的地方,站在不远不近的一颗巨大雪石之后。

    她看见了五只雪狼正在围攻着一个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年轻人。

    冰域经常有雪狼出没,时常有人丧生于雪狼之口。八岁那年,她若不是被人所救,恐怕现在已经不知道轮回了几世了。

    年轻人一只手捂着胸口的伤,鲜红的血还是从他的五指之间汩汩流了出来。他的脸部,手臂,劲部,腿部等重要部位布满了五十多道伤口,已经将周遭的雪染成了鲜红的一片。

    这些鲜亮的血液让雪狼们更加兴奋,眼睛发出贪婪的光芒,恨不得立刻将眼前这个人类生吞活剥。

    虽然已至绝境,年轻人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弃。他的右手中持着一只银色长剑,横立于胸前,倔强的与雪狼们对峙着。

    在这一场看似注定要失败的战役中,雪狼们已经迫不及待了,他们锋利的爪子早就做好了准备,只待年轻人一松懈,便将他一举撕碎。

    一只强健凶狠的头狼一跃而下,当先向着持剑人扑去,另外四匹雪狼也紧随其后。此刻,年轻人就像待宰的羔羊,马上就会成为雪狼们的腹中美味。

    少女立于雪间,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在她晶亮的眼眸中,年轻人手中的剑震动不已,在惨白的阳光照射下发出阵阵凌冽的寒光。少女心中不禁叹道:果真是一把好剑!

    在电光火石之间,年轻人突地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银色长剑铮铮鸣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头狼的一只眼睛中,进而刺穿了头狼的大脑,同时他口中念诀,周围出现了一道银白色的光圈,将四匹随狼隔绝在了光圈之外。

    盘旋在他头顶的鹞鹰扑朔了几下翅膀,发出欣喜的叫声。

    他欲举剑削下头狼的脑袋,可随狼们看见他们的首领的惨状,反而激发出了他们凶猛的斗志,更加拼命而又急速地撞击着银白光圈。不一会儿,银白光圈破裂为碎片,年轻人一口鲜血从丹田之处吐出,握剑的手立刻松了下来。

    当先的随狼一口咬断了年轻人的手臂,鲜红腥热的鲜血如瀑布般溅洒在半空。那一地的鲜红不知是血的颜色还是雪的颜色。

    头狼长啸一声,挣脱出了银色长剑的控制,狼血喷洒出长长的轨迹,在阳光下格外鲜活而刺眼。

    其他随狼呼应头狼,亦纷纷发出长啸。

    此刻群狼聚集,虎视眈眈,向他飞跃而去。鹞鹰圆睁着眼睛,急得扑朔着翅膀,发出一声声嘶叫。

    群狼们迅猛而又剧烈的攻击,让本已处于劣势的年轻人更加无转圜余地,几招过后便已失去自保之力,轰然倒在了雪地里,

    此刻,他仍然挂念着天上盘旋的鹞鹰,可也只能微弱地喊出:“雪儿,快跑!”,便立即陷入了晕阙。

    顷刻之后,这位年轻人就要被雪狼们撕咬得四分五裂,吃干抹净了。

    鹞鹰冲了下来,用尖利的喙啄着头狼的头,试图去救倒在雪地里的主人。一只随狼早就烦透了这只鸟,抢先头狼一步向鹞鹰扑了过去。在尖锐的狼牙咬到鹞鹰时,少女“哧”地拔出手中红色的长剑,向狼群飞掠而去。

    红色的耀眼光芒照耀在群狼的身上,散发出阵阵浸透心脾的寒气。狼群也敏锐地感觉到一阵可怖的杀气,俱都停下,呆愣地看着飞驰而来的少女。长剑直入,快速而又准确地刺向那匹随狼,紧接着只听一声惨烈的嘶叫。一匹雪狼已经瘫倒在地,几片鹞鹰的羽毛慌张地落在了它的身上。

    雪狼们呆愣在原地,它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快的剑。当红色长剑剑尖上滴落的血洇红了那白色的雪时,雪狼们纷纷红了眼睛。那红色的眼睛里都是仇恨愤怒的凶光。

    头狼仰起头,发出一声响亮悠长的嚎叫,响彻整个冰域,那是祭奠同伴的叫声,听上去竟是那般的悲壮。随后,所有的雪狼不顾一切,全部向着少女飞扑而去。

    少女没有半分惧色,直接亮剑迎向群狼。只见雪白的身影变换了几个走位,几道赤色的光芒分别刺向群狼们的眼睛,四肢,躯体。不消片刻,天地间恢复了如常的静谧,所有的雪狼都静止了,随后如雪山般崩塌而下,变成了一块块狼肉。

    少女漠然地看着这些倒在雪地上的狼尸,神色如常,没有露出一丝得胜的喜悦,仿佛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她用雪擦了擦被腥膻的狼血浸染的剑,然后送入剑鞘。

    回头一看,年轻人仍倒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死去了一般。鹞鹰停在他的胸口,在他耳边哀叫着,不停用它那尖利的喙摩擦着年轻人的脸。

    少女从雪地上找出年轻人的手臂,此刻还是温热的,在半个时辰之内,还是可以接回去的。

    她点住了年轻人周身的八处大穴,止住了向外不断流出的鲜血,将断了的手臂对好断口,抽出银针,开始缝合伤口。

    鹞鹰站在她的肩膀上,啄着她的脸颊。她伸手拍了拍鹞鹰的头,“放心,我在给你主人缝手臂。”鹞鹰这才停止啄她,转而亲昵地蹭了蹭少女的脸颊。

    不一会儿,手臂已经缝好了,远处一看,完好无缺。

    年轻人面色愈加苍白,体内血脉虚弱,元气大伤,再看他全身满布的伤口,简直不敢相信,他是经过怎样惨烈的战斗,才受到这样的伤。

    少女摸了摸他的脉,不禁皱了皱眉。因为这个脉象十分奇异,不似寻常人的脉象。他的体内似乎出现了两种脉象,一种微弱,一种强而有力。而强劲的那脉象似乎正在冲撞着微弱的那一只脉。而根据她的皮毛医理知识,一个凡人如何能出现两种脉象,莫非…….

    她俯身贴耳于年轻人的胸口之上,静听着他体内息海的动静,果然那里正封印着一只不知道什么来历的东西。此刻,正趁着宿主气息微弱,欲强行冲破封印而出。

    封印一破,年轻人必将爆体而亡。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人怎么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做这种不要命的事情。

    少女顾不上细想,立刻举起年轻人的右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鹞鹰跟上少女的脚步,连续啄着少女的头发,少女挥手一掌,鹞鹰差点摔了一个跟头。

    少女轻声呵斥,“笨鸟,你想不想让他活命了。”

    可是鹞鹰并没有住口,更加变本加厉啄着她瘦削的脸颊,像是有着什么急事,少女这才意识到原来是把这位壮士的剑落下了。对于修习剑道的人,剑可是比身家性命更加重要的武器。

    她凝神屏气,一伸手,银白色的剑便飞到了少女的手上。

    她举着剑对着空中的鹞鹰,说道:“这下,放心了吧!”

    鹞鹰欢悦地叫了一声,再次站到了救命恩人的肩膀上。

    无边的雪原,一个瘦弱的身影搀扶着一个比她高了不止一个头的壮汉,急速地飞奔向位于冰河旁边的一个小帐篷。

    冰域常年积雪,除了活人,什么都会冻住。冰河是冰域唯一一条可以流淌着的河,每天被囚禁在这里的人都要从这里汲水维持生命最基本的需要。

    帐篷里正在生着火,火舌突突地从火炉中伸出,火炉上的水壶冒着蒸腾的白色热气,旁边是一张铺着暖和棉被的床,正躺着一位白发白须的老人。

    老人正在闭眼休憩,却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神时大伯……神时大伯……”、“救命……救命……”

    老人一听到救命两字,猛然睁开了眼睛,莫非她出事了?立刻掀了被子走出帐篷,看见瘦弱女孩的肩上正扛着一个男子,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紧皱着的眉也舒展了,恢复了平常的神态。

    他慢悠悠地走了上去,从女孩的肩上卸下了壮汉,搭在了自己肩头,假装责怪地说道:“死丫头,从哪里捡来的死尸,抱我这来干嘛?”

    “他还没有死透。我看到他遭到狼群攻击,快要被吃了,这才救了他。”

    女孩深呼了几口气,调匀了自己的呼吸。

    老人查看了年轻人的伤势,看到那条缝合好的手臂,对着少女称叹道:“小丫头,很快就要青出于蓝了。”

    听了这一声称赞,闻弦心里得意得很,面上还是要谦虚一下,“哪里哪里,肯定比不过神时大伯。”

    “神时大伯,你看他的脉象好奇怪。”

    “哪里奇怪?”

    “寻常人只有一条脉象,就算修真者亦是。可他却有两条脉象,我探听过他的息海,我猜想他一定在体内息海中封印着危害人间的魔兽。他现在身体极弱,若不能及时医治,恐怕很快就要被魔兽吞噬了。”

    神时右手轻轻放在年轻人的胸膛上,苍老的手上,青筋纵横,布着几道陈年旧伤,伤口仍赫然可怖。

    所有来冰域的人大多是穷凶极恶之徒,但也有一些被冤的好人,不过他们都有一个相同的身份——战败者,所以才被流放囚禁于此,自生自灭。

    神时似乎也有了一些犹疑,“你怎知他是好是坏?若也是一个坏人呢?救了他,他也未必会感激你?”

    闻弦抱着剑,站在火炉旁,火红的火苗映照着她苍白的面庞,明暗不定。

    “我不知道,我没想过要人感激。”

    仿佛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朝着老人一笑,天真烂漫,“神时大伯,他体内到底封印着一只什么样的怪物?”

    老人摇摇头,沉默半晌之后,终于开口了,“他既然来到了冰域,恐怕永远都要困于此地,对于外面的人来说,于死又有何分别。管他封印着什么怪物,不如趁此刻一起杀死,不用费任何力气,一了百了。”

    仿佛感受到老人的杀气,少女皱眉,“若是他真的是一个好人呢?除了好人,谁会费那么大的力气封印一只魔兽在体内?”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一个坏人?故意封印着一只魔兽,待哪日时机成熟,一举吞噬其力量呢?还是不要多事,杀了一了百了。”

    “神时爷爷不是医者吗?医者所学不为救死扶伤吗?我虽然不是很懂医术,可从小从您这略读了一些典籍,都是治病救人的,从未是害人的。”

    老人低着头,似乎还是在看着年轻人的伤势,可是眼中闪过一丝神伤,转瞬即逝,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你自小在冰域长大,不曾见过外面的人心鬼蜮。”

    “可是冰域里不是有很多坏人吗?可我见了他们也未觉得有任何不同。”

    “来这里的人基本都是废人了,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哦,是这样。”

    老人的手此刻已经有了猎猎掌风,少女知道这个人恐怕要死了。她虽然不忍,不过觉得神时说得也许没错,这个人即使现在救活了,可是总有一天发现出不去,估计也还是会寂寞而死。很多人都是这样。何况若是哪一天他控制不了体内的魔兽了,杀了她和神时,岂不是不划算?

    她将手中的银色长剑放在了年轻人的身旁,便转身走出帐篷,不愿亲眼见到年轻人死去。

    然而,一只雪白的鹞鹰出现了,它越过闻弦的肩头,用尖锐的喙猛烈地啄着老人苍老的手,啄破了一块皮,老人嘴角疼得抽动了一下。

    “这个人还驯服了一只鹞鹰?”

    “是啊!就是它带着我救了这个人,很有灵性。神时大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鹰。”

    “不简单啊!”

    老人拿起放在床脚的银白色的长剑,一下拔出了剑鞘里的剑。剑身发出清冽醉人的光,如雪山傲然凌立的白梅。这样的剑应当配一个清雅的君子。

    老人的瞳孔骤然变大,因突然一时的激动,眼中竟然有了点点泪光,闻弦见之,感到十分意外,因为几乎从来不曾见过神时出现此种表情,不禁问道:“神时大伯,为何看见此剑如此激动?”

    神时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但想着要说出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话头哽在了喉咙中,最后只是轻叹一声,收剑入鞘,化为一句,“说来话长,日后再与你详说。”

    他仔细看着年轻人眉眼俊逸的面庞,似乎想要窥探出什么,但最终放弃了。这时于掌间散发的那层薄薄的杀气如雾般消散了。他化掌为指,输出了一股温和的气流进入年轻人的息海,这时被封印着的怪物终于安静了下来,年轻人的身体不再损耗下去。

    他替年轻人盖上了被子,面色凝重,眉宇间似乎有了什么心事,茫然地走出了帐篷。

    闻弦还未来得及继续追问,老人就离开了。

    这又是闹哪一出?今天这老头真是奇怪。

    闻弦走到年轻人身边,欲查看他的脉象,一边守护的鹞鹰瞪着她,一口啄了她的手背。

    闻弦迅速地闪躲了,握着手,假装责备道:“你这只恶鹰,动不动啄人。”

    鹞鹰更加警惕地瞪着她,闻弦见之,面色转为柔和,“你主人已经没事了,看刚才情形,神时大伯应该会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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