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份录像】
“姓名。”
“哈？名字你不是都知道么，明知故问！”
啪。
“我问姓名！”
“嘁，佐佐木，佐佐木良平。”
“年龄。”
“42岁。”
“职业。”
“公司职员。”
“7月26日当天都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上班，下班，喝酒，回家。”
“几点开始喝酒的，什么时候结束，几点回家？”
“晚上七点开始的，我们喝到居酒屋打烊，差不多晚上十二点吧，几点回的家，这我可记不太清了，迷迷糊糊的到家了，再睁开眼睛已经是早上七点了，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爬上的床。”
【第二份录像】
“姓名。”
“吉野凪。”
“年龄。”
“39岁。”
“职业。”
“打工，偶尔帮朋友设计图纸。”
“7月26日当天都在干什么？”
“发设计图纸最终稿，去喝酒。”
“几点开始喝酒的，什么时候结束，几点回家？”
“我是联谊会组织方，提前半个小时到了居酒屋去布置，七点多一点开始的，联谊会结束后我把他们送走，十二点多我离开居酒屋，差不多凌晨一点多到家，直接睡了。”
【第三份录像】
“姓名。”
“高桥一作。”
“年龄。”
“31岁。”
“职业。”
“出租车司机。”
“7月26日当天都在干什么？”
“接送客人，去参加吉野姐组织的联谊会。”
“几点开始喝酒的，什么时候结束，几点回家？”
“……”
“晚上七点开始的，我赶末班车，十一点我往外走，到家十二点多了。”
铃木摘下耳机，环顾四周，她看到酒井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脑，他应该是在看居酒屋附近的监控录像，她看到田中叉着腰望着写满人物关系的白板前，时不时接个电话，她看到大汗淋漓，用手扇着风，刚刚走访回来的清水，她倒了杯茶水。
“辛苦了，清水前辈！”
“外面好热，还在看之前审讯的录像吗。”
清水接过铃木递来的凉茶一饮而尽，他看到铃木面前放着一张纸，上面有着圈圈点点的笔迹，她在吉野凪的名字上画了个大大的叉子，在高桥一作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在佐佐木良平的名字周围画了一堆箭头，其中一个箭头上写着“林泽理”。
铃木这么画的意思是：
一、吉野凪完全没有动机，可以排除她的嫌疑；
二、高桥一作是无辜的，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三、佐佐木良平是有嫌疑的，嫌疑非常大的，很可能就是害死林泽理的真凶。
“你认为林泽理的死亡和佐佐木良平有关，你有证据吗？”
“证据，证据，我想想，唔，嗯——没有证据，是直觉！”
清水还以为铃木真的在很认真地思考如何向他展示证据链，他都做好准备去拿他搜集到的证据去一一对应铃木的推理了，结果铃木说出“直觉”二字的时候清水不由得扶额。
虽然在以往的案子中铃木直觉的犯人和实际上的犯人几乎都是一样的，可是做警察最重要的就是讲证据，就算猜对了，确实是这个人做的，没有证据，就算强扣下来，最后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凶手从法律的制裁中溜走，那种滋味可不好受。
“没有人证，物证，口供的支撑，单凭直觉，凶手是不会承认的。”
“可是清水前辈，如果按照我的猜想去抓犯人，再去慢慢找证据，是不是更快一点？以前都抓对了，这就证明我的直觉没有问题，为什么清水前辈总要否定它？”
“铃木，直觉不是证据，抓犯人不是靠打赌，没有谁能保证你的直觉每一次都是正确的，我们能做的就是找到证据，逐个排除嫌疑人，用证据说话。”
“但是佐佐木良平，嫌疑真的很大，啊，我指的不是这起案件，是和这起案件有关的……另一个案件，对，另一个案件！嫌疑人重合但凶手不同的，总之就是很古怪！”
清水看到铃木抓着头发，绞尽脑汁地组织着说辞，铃木说的没错，佐佐木良平的嫌疑和居酒屋连续杀人案件无关，这起案件的真凶简称A，A特地留下这几个幸存者，再加上那张尸体宣言：
「我的尸体就在这里林泽理」
A的动机，死者名单，生者的自述，这不就是明摆着让我们去查生者和林泽理的死亡是否有关系，要不然为什么特地留下活口，把尸体留在那么明显的位置，为什么在厕所里特地留下纸条，还藏在那么隐蔽的位置。
两种截然相反的处理方式，凶手和放纸条的人，真的是同一个吗？
“铃木，我们去查查死者和嫌疑人的关联吧。”
“好！”
铃木点了点头，就要跟着清水一起走，她突然觉得办公室里的气压不太对劲，她回头一看，看到田中正在背后瞪着他们两个，好像把他们后面的衣服烧出两个洞出来。
“你们干什么去？”
“那个，田中前辈，我要和清水前辈去找尸体！”
“找谁的？”
“找林泽理的！”
“谁？”田中指着和学生一样举着手回答问题的铃木，目光转向了清水，“真要去找？”
“是真的……”
“这起案件已经结案了，铃木胡闹可以，清水，你就别跟着胡闹了！”
田中气冲冲地走了过来，拽着清水的衣领，铃木看不懂田中脸上变换的神色，她只知道清水被田中冤枉了，她拉不开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本着“无论如何都会被骂”的姿态硬着头皮说。
“田中前辈，我们说的不是那起连续杀人案件，我查不了那起案件，我们在说的，引起这个案件的，关于真凶的动机的，另一起案件的，死者，啊啊，好难解释！”
“把连续杀人案件当做A事件，有个凶手A，凶手A留下的生还者中，有在A事件发生前，有令林泽理死亡的B事件的真凶，我们正在这个追查凶手B，佐佐木良平，吉野凪，高桥一作，三选一。”
“对对，就是这样，按照清水前辈所说的，我没有办法参与A事件，我作为A事件死者血亲无法参与调查，目前我在和清水前辈调查B事件，我认为在B事件中，嫌疑最大的是佐佐木良平。”
田中松开清水，他小声喃喃道。
“凶手不是高桥一作啊，他没这个本事。”
“对，高桥没有动机，也没有这个能力去杀人，在审讯的时候，他小动作很多，那不是紧张，那是在撒谎。”
“虽说不是什么关键性的证据，不过铃木你观察的不错。”
清水笑着摸了摸铃木的脑袋。
“是清水前辈教得好！”
“你刚才说尸体，铃木。”
“这个，是我在居酒屋厕所门板里发现的。”
铃木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纸条，酒井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上来，铃木拿出来手机，翻出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是我在拿出纸条前拍的，位置很隐蔽，如果没有仔细观察是找不出来的。”
“说不定是恶作剧，说不定林泽理已经被那个凶手A杀掉了，因为我在死者名单里没有找到她，监控录像里也没有发现她。”
“酒井前辈！”
“田中，高桥作为出租车司机，杀害死者后带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抛尸是最好的选择，不会这么大胆地走在摄像头下，将尸体破坏到那种程度，更不会放到有人来往的街道，凶手是故意这么做的。”
“有照到凶手的脸吗？”
“没有，只能看出他的体格和高桥相似，高桥供认不讳，也是因为这个吧。”
“不知道今天谁会死，哪天会死在自己的面前，引起民众恐慌，推出一个替死鬼，就算是为了找出凶手B也太夸张了！不尽快破案，法律没有制裁凶手B，那么凶手A就会亲自动手，比起挑衅更像是在竞速啊！”
“有这个可能，田中，居酒屋案件的生还者并不安全，小铃木，帮大忙了。”
酒井笑着摸了摸铃木的脑袋。
“事不宜迟，酒井，我们会和鉴定科的人再去一趟居酒屋，看看尸体是不是被藏起来了，清水铃木，去找他们三个，肯定有人知道林泽理的。”
“是！”
【佐佐木良平的证词】
清水：你认识林泽理吗？
佐佐木：谁啊，不认识，第一次听说。
铃木：真的不认识吗？她也参加了联谊会耶！
佐佐木：我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美女的话我还能记住，林泽理？不知道。
铃木：你判断美女的标准是什么啊？
佐佐木：我说警察同志，这可涉及到我的隐私啊，再说了，问这个和案子有关系吗，我记得案子已经破了，凶手不是高桥吗？
清水：让你说就说。
佐佐木：那当然是高个子，大胸大屁股，腰得细，腿有肉感，不能太胖，还有还有……你这太矮了我根本不想记住你。
铃木：还有吗？
佐佐木：就这些了，我该说的都说了，该配合的都配合了，警察同志，行行好，再不去上班我就要被扣工资了！
【高桥一作的证词】
清水：你认识林泽理吗？
高桥：我不认识，不过吉野姐在开场和我们介绍了她，还拉着她和我们一起喝酒。
铃木：听起来吉野姐和林泽理关系很好的样子啊！
高桥：是啊是啊，吉野姐说林泽理是她的大学后辈，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你们去问问吉野姐吧。
清水：你最后见到林泽理是什么时候？
高桥：我走之前还看到她在喝酒，不过看样子她已经醉了，没看到我。
清水：你对于居酒屋的案件……
高桥：我已经认罪了。
x月x日，星期x，xx:xx，吉野凪家。
叮咚——
“你好请问里面有人吗？”
叮咚——叮咚——
“滚回去！我妈妈不想见到你们！”
铃木和清水在门口听到少年的破口大骂后面面相觑，他应该是通过对讲机摄像头看到他们了，清水朝铃木使了个眼色，铃木点点头，上前一步。
叮咚——
“你好，我们是警察，来找吉野凪的。”
“警察，这次改警察了吗？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请你们不要来烦我妈妈！”
“对不起，我们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我们就是想问你妈妈一些问题，问完就走，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别进来！滚回去！”
铃木被吼得一激灵跳了出去，她缓缓转过头，颤抖地指着门铃。
“虽，虽然知道这种反应可能是之前发生了什么，但是，听起来好可怕，清水前辈，我还要继续按吗？”
“案件不能耽搁啊，这次我来吧。”
叮咚——
“你们怎么这么烦！都说了我妈妈她……”
“你好，我们之前见过的，我是清水治，还有我的搭档铃木文梓，我们这次来是有几个问题想问你，吉野凪女士。”
“顺平，给他们开门吧，他们没有恶意的。”
“是，我知道了妈妈。”
铃木看到一个短发少年给他们开门，领着他们走进屋里，铃木看到吉野凪和木头一样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目光呆滞，眼底有着很严重的黑眼圈。
“请坐。”
在出示警官证后顺平才放下对他们的戒心，和他们说着对不起，并主动为他们拉开椅子让他们坐下，铃木看到顺平乖巧地坐在吉野凪身旁，很难想象刚才怒吼他们的人竟然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少年。
“那个，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顺平，我可以这么叫你吧，你刚才为什么你对我们这么凶啊？”
顺平看了眼妈妈，支支吾吾地说。
“我不知道你们是真警察，这一段时间一直有人说我妈妈坏话，奇怪的流言害得妈妈丢了工作，在家的时候还有人莫名其妙地来敲门，我们装作不在家没有用，就……只能骂了，不小心骂了警察，真的非常对不起，我们不会被抓吧？”
“应该，不会吧……清水前辈，这种情况要怎么办？”
“事出有因，不会抓你们的，你们有尝试过报警吗？”
“报过警，但没有用，警察来了那些人就跑了，警察走了那些人又回来了，就像是嚼过的口香糖一样，黏着不走，还很恶心。”
“看来是惯犯啊。”
“可是平日里妈妈没有得罪别人啊！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打扰我们正常的生活！”
“顺平。”
顺平听到妈妈在喊自己的名字，他张了张嘴，低下了头。
“二位警官有事情要问我，顺平，回你的房间吧，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铃木看到凪露出一个毫无说服力的笑容，顺平垂在身侧的拳头攥了又攥，最终选择松开。
“好的妈妈，有事叫我，我不关门，我能听到。”
“嗯，好。”
“那我这边就开始问了，铃木你来记录。”
“好的清水前辈。”
【吉野凪的证词】
清水：你认识林泽理吗？
吉野：是，她是我的大学后辈。
清水：你最后见到林泽理是什么时候？
吉野：联谊会是7月27日零点结束的，我光顾着喝酒了，没注意到她。
清水：你什么时候联系不上林泽理的？
吉野：我到家后给她发了邮件让她回复我，给我打电话报个平安，我问了当天参加联谊会的朋友，他们说她当天，也就是7月26日就离开了，我去她家找她，没有找到，如果我当时跟着她就好了。
“能跟着她……就好了……”
铃木看到吉野凪抱着脑袋，低下头，听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在抽泣，清水递给她一张纸巾，吉野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擦着止不住的眼泪，铃木停下了手中的笔，她没办法继续往下写了。
“之后，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对不起，泽理，对不起，大家……”
不是她，不是吉野凪害死林泽理的，她所说的，她所做的，她的神情，她的动作，她没有加害之心，那些所谓的流言应该是佐佐木或高桥认为吉野知道什么，想让她闭嘴，凶手A又是秉持着什么样的态度，选择让她，让可能间接害死林泽理的人活下来的。
铃木安慰着吉野的时候，有人手机响了。
爸爸，早上好。
爸爸，早上好。
那是悦耳的女孩子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铃木，交给你了。”
铃木看到清水拿手机走了出去，原来是清水前辈的手机铃声，那个声音是清水前辈的女儿吗？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还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吉野凪女士……”
铃木看到吉野擦干了眼泪后一直在盯着自己的脸，半晌后吉野笑了。
“不用叫这么严肃，叫我吉野就好，你看上去比我小，就叫我吉野姐吧。”
“好，那，吉野姐，我想问问你，林泽理在大学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啊？我有点好奇林泽理长什么样子，说实话我还没有见过她本人呢！”
“说是大学后辈，其实我们是一起租房的室友，我们专业不同，她比我小两岁，严格来讲也不是什么同系后辈，我有她的照片，你跟我来。”
吉野凪领着铃木来到卧室，她在柜子里翻找出一个箱子，搬到铃木面前放下，铃木蹲了下来，看着吉野打开一个写着“大学”字样的盖子，看到里面有好几本相簿。
“吉野姐，这么多照片，都是你大学拍的吗？”
“别看我这样，大学的时候我可是参加过摄影社团的，当时摄像机几乎不离手，我找找泽理的照片，我印象中她的照片很少的，得花点时间了。”
“为什么林泽理的照片很少？”
“泽理她，不是很喜欢别人给她拍照，找到了找到了，你看这几张，糊掉的影子就是她。”
铃木仔细看着照片，她拿近了看，也看不出吉野所说的名为林泽理的影子是什么。
“我看不到啊，到底在哪里？”
“你找泽理不能凭借主观去找人，得看周围有没有异样，你看这里，邮筒应该是圆滑的，直着下来的对吧，这里有些突兀的扭曲，她就在这里，那就是我按下快门，我捕捉到她影子的位置。”
铃木眯起眼睛，终于看到了那份扭曲，究竟要多快的速度才能让人以为拍到了她，实际上没有拍到她呢，准确来说她对于被拍照这件事，真的是非常，非常，非常讨厌呢。
「或许林泽理已经被那个凶手A杀掉了，因为我在死者名单里没有找到她，监控录像里也没有发现她。」
“呃，她是故意的吗？”
“不是，我问过泽理，她说镜头就和眼睛一样盯着她，她觉得很难受就躲开了，很奇怪对吧。”
“哈哈，确实奇怪。”
找不到林泽理，是单纯因为她厌恶镜头吗？铃木这么想着，看着吉野翻找照片。
“我找到她的照片了，铃木警官，你过来看看。”
“铃木，田中他们找到她了，让我们快点去……”
身旁吉野翻开相簿的速度变得越来越慢，跑来的清水前辈的声音拉得越来越长，就像是这个世界静止了一般。
照片里的女人在笑，灿烂的笑脸，铃木看到女人流血的右手，铃木看到女人垂在高楼上挣扎，铃木看到握着不规则碎片的左手，鲜血淋漓，还有那副想和全世界宣告“我赢了”的不夹杂着任何情绪的笑脸。
呲啦。
铃木把相簿扔了出去。
“铃木，铃木！”
铃木这才缓过神来，和吉野道歉后跟着清水匆匆去往居酒屋，穿过警戒线，在那里她看到了，藏在水泥里的，蜷缩着的尸体，往近了看，凑近了看，她是在笑，是在笑，在笑，笑。
她，是，在，笑。
“……鉴定科的人说少了器官……”
“……腹部是空的，用水泥填上了……”
“……里面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这里什么都没有。
呲啦呲啦。
铃木猛然坐起身，她看到电脑上的日期，是7月26日，她摘下耳机，环顾四周，她看到酒井正在翻箱倒柜，找出自己的防弹服，她看到田中把□□别在腰间，整理胸前的对讲机，清水戴着帽子，拍了拍铃木的肩膀。
“铃木，你快去换衣服吧。”
“发生了什么？”
“是随机杀人案件，你先去换衣服，路上和你讲。”
“是！”
铃木准备去换衣服的时候被田中拦住了，她看不懂田中脸上变换的神色，酒井咳嗽了一下。
“小铃木，这次靠我们就可以了，你接着去忙你的吧。”
铃木疑惑道，“可我现在不忙啊，有案件发生，我也要去。”
“铃木啊，是我疏忽了，这次的死者，有你的哥哥铃木武志，没有办法带你去。”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