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

    柳在溪醒来,听到这个坏消息,淡淡的点点头。

    她这一天情绪起伏太过跌宕,现在反而平静下来。

    她的伤失血过多,还需多加调养。还没来得及安慰身边人,吃过些东西,便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西河侯的理智也回来了,他派人来打听情况,看这个儿子是死是活。

    昨日动静闹得太大,周围的邻里都是和西河侯在官场上的同僚,隐隐听到些风声,却也不敢声张。

    圣眷优渥的邓将军将归,没必要现在得罪人。

    西河侯包扎好伤口,看上去与平常无异,一个个登门拜访周围的邻里,表示昨夜的打扰。

    他找了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知道依照周围同僚的性格不会拆穿。

    西河侯派人去朝中休假一日,想去和西河侯夫人谈谈。

    西河侯夫人现在是恨透了他,一面也不想相见。

    休假刚刚去过,邓飞回来了。

    他穿着陛下为其特制的铠甲,登上君臣都在的金銮殿。

    圣上看着他一步步走进去。

    邓飞在下首站在百官中间,跪下磕头行礼“臣邓飞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陛下让他起身,一连说了三个好。

    今日的早朝变成了陛下给邓飞的专场,大臣们听着邓飞和其他战场归来的将军汇报军情。

    这些事军报里大抵都说过些,可怎么比得上亲口听到仇国落败。

    西凉犯我朝百年,我朝还曾送过一个公主去和亲。后来西凉被邓老将军打回去,邓老也因此受了重伤。

    这次确是真的败了。

    西凉败了。

    邓飞禀告的便有关此事:

    “陛下,此次臣等回京,还带回了一位贵人。正是二十五年前和亲西凉的嘉懿公主。”

    “公主此时边在殿外等候。”

    君臣骇然大惊,不敢置信,西凉那边早几年便公主身陨的消息。

    众人望向上首。

    陛下猛地站起来,一朝真龙天子少有的迟愣。

    旁边陪着侍候的苏公公连忙高声“迎公主上殿。”

    陛下看向邓飞的眼睛,看着他坚定刚毅的眼神,一步步走下高台。

    邓飞的话还在继续“嘉懿公主并没有如西凉人所说离世,只是被幽静多年。”

    这一切只是西凉人的游戏,为的便是折辱我朝。

    这话邓飞不必说出来,朝中的聪明人都猜的明白。一时间多人红了眼眶,愤慨不已。

    陛下没有回话,他的眼睛掠过整齐站着的群臣,看向大大敞开的殿门。

    他等啊等,

    一个身影蓦然跨过殿门,她被侍女搀扶着,显得有些吃力。身上异族的服装和侍女身上的宫装大相径庭。

    是他妹妹啊,是他被送出去二十五年的妹妹。

    嘉懿公主也看到了陛下,加快脚步向前走。

    大片白发被风吹的露了行踪。

    阔别多年的兄妹捉住彼此,一时情绪都有些汹涌。

    嘉懿公主“哥哥!”

    人在见到日夜思念的人反而语无伦次。

    “哥哥!”

    只一句,胜过千言万语。

    嘉懿长公主终于有了实感,她回家了。

    陛下被她叫的眼眶发红,搀扶着妹妹抚上她头顶的发,千言万语万语千言。

    “回家便好。”

    “回家便好。”

    “回家便好啊。”

    ……

    朝会结束,陛下本应召邓飞去御书房私谈。现在有了嘉懿公主,这件事只能延后。

    邓飞被打发回家。

    皇宫内的兄妹二人情绪恢复平静,嘉懿公主问兄长“皇兄,怎么不见扶摇呢?”

    扶摇是她皇嫂的孩子,也就是太子。

    皇嫂蕙质兰心,把她当做亲妹妹照料。她远去西凉时,扶摇还没出生,但已经有了名字。

    哥哥和嫂嫂希望这个孩子扶摇直上九万里,起了这个寄予厚望的名字。

    后来她远在西凉,听到皇嫂薨逝还是不敢置信。

    皇帝好像苍老了十岁“扶摇我儿。”这个他日思夜想的名字。

    “阿姿便是因为扶摇的失踪才郁郁而终。”

    郁郁而终这四个字,皇帝一字一顿说的很慢,像是难以接受。

    他在群臣面前坚守十几年,一心要找到儿子,同时不再纳妃。只是为他妻阿姿泉下安息。

    平日里喜怒无常的帝王此时终于可以卸下防备,把一切讲给妹妹听。

    邓飞这边的情绪却也不大好。

    他一个人策马奔腾,一想到姐姐和侄儿在府内等他,他就充满干劲。

    可事实大大相反。

    府内下人早早在等候他,看见他激动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少爷现在可是大英雄了,他连给大英雄牵马都觉得神气十足。

    可一想到表少爷。

    下人的脸上一垮,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

    邓飞没看到他思念的人,又看着小厮犹犹豫豫,顿时厉声“怎么回事!”

    小厮一抖,凑近他耳旁悄声“前日,大小姐调遣府内的人马前去西河侯府。表少爷被侯爷打的奄奄一息。”

    邓飞夺过小厮手中的马缰绳,转身跳上马朝着西河侯府奔去。

    西河侯早知他要来,受到门口的通报便让人放他进来。

    邓飞也不客气,他身体好,把侯府内给他引路的下人甩在身后。

    这地方,他又不是没来过。

    邓飞一脚踹开大厅的门,西河侯正在里面喝茶,听到这大动静也面不改色。

    “车骑将军,喝茶吗?”

    邓飞“西河侯的茶我喝不起,我只是想知道我将军府的外甥做了什么,险些被你这个亲爹打死?”

    西河侯的神情稳定,挥手让下人都退去,只留下心腹。

    “你的好外甥没死。只是让她流些血给她故去的哥哥弟弟赔罪罢了”

    邓飞不理解这话的意思。

    “你是说柳屹楼不是没死吗?”

    他曾在边关见过他,这个西河侯府家的大儿在边关出谋划策,现在也算是个军事。他还自学了医术,军中很多将军都挺看好他。

    两人针锋相对,邓飞还是吵不过西河侯这个在朝中浸蕴多年的老狐狸。

    只能去看柳在溪。

    柳在溪还在他姐姐的院子里。

    这更是不用人给他带路了,他自己便可去。

    西河侯说,溪儿把他其他的儿子都杀了。

    他皱眉,柳在溪和他写了那么多信却从未说过这事,他毫不知情。

    此事太过暴戾弑杀,非正人所为。

    这事既然没有被闹大,便说明,柳在溪真的做了。

    邓飞走进姐姐的院子,想知道真相。

    他问姐姐是真的吗,邓月躲避他的目光,姐弟二人无言,半响点头。

    “是。”

    邓月承认了。

    邓飞眉头皱紧,“姐姐,这不是正人所为!”

    邓月不知如何说,她终究和当年那个天真无畏的邓大小姐不一样了。

    她变的狠毒。

    那日女儿说要斩草除根,她很少会反对女儿的事,虽觉得不妥不符合父亲的教导,片刻却也答应了。

    溪儿比她更狠。

    所以邓飞才能被重用,她们重新有了仪仗。所以柳屹楼远走边关,白氏不再闹腾。所以西河侯再也不敢轻视她。

    卧室的房门被人从内推开。

    柳在溪身穿亵衣,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记着蝴蝶结,连唇色都是苍白的。她被柳生小心的扶着往外走。

    两人隔着台阶遥遥对望。

    邓飞都顾不上看多年没见的柳生。

    柳在溪扬起一个轻轻的笑脸。

    “舅舅不要怪娘亲,这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舅舅进来和我谈吧。”她的声音轻,真如下人所说是受了重伤,却知道舅舅肯定能听得清楚。

    她说完转身进了屋子,外面风大,她流了那么多的血还没养好呢。

    ……

    屋内交给舅甥二人。

    邓飞还是那句话“你太过残暴了。”

    他好似很失望。

    外甥女和他以为的有偏差。

    柳在溪也不笑了,她听着这话不舒服。

    可反驳的话不一定要疾言厉色。

    “舅舅知道我是女儿身,我顶着二少爷的名头在大众视野里。舅舅可知我会面临什么?”她少见的脆弱,泫然欲泣“舅舅是不在乎,只看到我没遵守大义。”

    “可溪儿怕啊!侯府众人野心勃勃,父亲又一心旁观看我们乱斗。那几个真正的少爷无时无刻不再背地里面对我下手。若真让他们发现我的女儿身,我和娘亲会比他们死的更惨。”

    邓飞顿时不再那么生气,他确实考虑欠妥,以前只想着这是姐姐唯一的孩子,也没来得及教什么东西她便长大了。

    “舅舅,我怕。”

    邓飞的怒气消散,问她“你的伤在哪,严不严重?”

    这是废话,柳在溪却知道只有嫁人家人才会关心则乱,关切的问她。

    她摇摇头,表示不疼。更是把当日西河侯要杀她的过程全都讲给邓飞听。

    邓飞心疼不已,却也眯着眼看她“你是不是故意让舅舅多心疼你。”

    他虽没有外甥女聪明,可也没那么傻。

    柳在溪巧笑嫣然,吐吐舌头,和多年未见的舅舅说些这些年发生的趣事。

    只是舅舅,我杀他们怕迟早身份是其一,可他们一群废物胆敢和我争抢,有如何不让人恨呢。

    这可不能说给舅舅听,舅舅只要知道他能接受的就是了。

    只是她这些天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她和西河侯怕是真的撕破脸了。

    柳在溪觉得自己应该再缓些时候动手的。

    可她从不为自己任何的决定后悔。

    柳在溪刚已知道嘉懿公主的回归。

    她这几日虽然每天在家躺着,这从没有忽略一丁点风吹草动。

    世家子弟要有对政治的敏感度,刚好她是这方面的佼佼者。柳在溪一思索心里有了算计。

    她向舅舅的位置挪了挪,撒娇讨好道“舅舅,父亲日后定不会放过我的,你能不能帮帮我。”

    邓飞打量了一下她咕噜咕噜转的眼珠子,有些好笑道“又想到什么点子了,说吧,但一定不能罔顾人命。”

    柳在溪连忙保证。

    “嘉懿公主回朝,陛下心中自然欢喜。舅舅你本就出众,这下更是成为众矢之众。朝臣为国建设拔尖是必须的,可拔尖后就要学会中庸之道,平衡和掌权者的关系。”

    邓飞心中思索。

    他对行军打仗了如指掌,却对这些弯弯绕绕摸不清头脑。他性格舒朗,没觉得向后辈讨教有什么丢人。

    柳在溪说“舅舅你用兵如神,不可能突然变成个蠢货。那你就要露出你的软肋,皇帝可能不会伤害它,但一定要看得到才安心。”

    这就是人性。

    邓飞延续了父亲的威名,他的软肋却都不在了,只剩她们娘俩。

    柳在溪真诚道“我知道舅舅在乎我们娘俩。我早已在陛下面前漏过脸,可娘亲,我想护着她。”

    娘亲对她好,自小为她做的够多了。

    柳在溪承认,她的良心少得可怜,娘亲就住在里面。

    第四天,皇帝下朝后传邓飞去御书房。

    邓飞和皇帝相谈胜欢。

    快要离开前,邓飞跪在地上“微臣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陛下同意。”

    圣上一愣“哦?邓将军说来听听。”

    邓飞“臣的外甥正是西河侯的嫡少爷,陛下以前也曾召进宫看过。”

    圣上“嗯,朕倒是挺喜欢她的,经常招她入宫了,只是后来邓将军远在边关便不知此事。”

    邓飞把头磕在地上“溪儿已经年满十七岁,臣只有这一个外甥,舍不得她受委屈。臣恳求陛下封溪儿为西河侯世子。”

    原来是为了这事。

    陛下无奈“你先起来。”

    邓飞跪着不起,一副陛下不同意便死磕下去的无赖模样。

    上首有人轻笑起来“行了,朕同意便是。”

    从御书房出来,邓飞还是晕晕乎乎的。

    他明明有些得寸进尺,不是一个好臣子所为,可陛下的眼中却好像愉悦不少。

    他们心眼子多的人真奇怪。

    陛下说到做到,封世子的圣旨是在下午到达西河侯府的。

    又一次,满府出来跪地谢恩。

    是为柳在溪。

    传旨公公朗声高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河侯府二公子聪慧敏捷,风姿绰约,才学出众,朕感其贤良,特封为西河侯世子。”

    西河侯跪在最前方,柳在溪在他的旁边,脸上镇定自若。

    桃花眼微微低垂,平静到没有情绪。

    她第一次跪在这里,离西河侯最近。

    因为她是世子。

    西河侯府世子柳在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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