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二天赵银河特意定了八点的闹钟,还好这次没有让李遥等太久。

    上午李遥带她去参加了一对年轻夫妻的婚礼,在一间小教堂,布置着温馨浪漫的粉色花束,大约五十人参礼,新郎是附近农厂的老板,李遥跟他很熟。

    新郎和新娘看起来都很年轻,李遥说他们一个23岁,一个22岁,如此年轻就选择步入婚姻,应该需要很大勇气吧,也许年轻人更勇于决定,也许真正相爱的两个人无畏年岁和时间。

    这是一场简朴又温暖的婚礼,新郎穿着黑色西服,系着领花,新娘一身及踝的白色缎面礼服,5公分的高跟鞋,完全是怎么舒服怎么打扮,妆容也很素,脸上的小雀斑都没遮住,但笑容却那么感染人。

    赵银河看着台上念誓词的新娘,为她倍感幸福,也为她百感交集。

    真羡慕有勇气的人,真羡慕随心而为的人。

    她从来没有穿过婚纱,从来没有戴过头纱,从来没有说过贫穷富贵,永不分离。

    她可能永远不会遇到合适的人了吧,已经过了相信爱情的年纪,好像现在看谁都觉得不值得相信。

    其实她不奢望爱情的,有亲情和友情的陪伴也足够了。

    可是她的友情只有苗苗,儿子也不在身边,父母也远在故乡,没有人陪伴她,怪不得有这么多钱也不见得很开心。

    她之前的心理医生告诉她,物质和感情需要相辅相成,因为那时她坚信自己没有任何问题,一直和医生说。

    【我不觉得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我只是产后内分泌失调引起的情绪波动,我对现在的自己挑不出毛病来,我要身材有身材,要美貌有美貌,有房有车又有钱,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不上班就不上班,多少人疲于应付生活的人羡慕还来不及,我怎么可能抑郁呢?你和我交谈的过程中会觉得我精神状态有问题吗?】

    她潜意识里耻于承认自己产后抑郁,即便在家里痛苦的抓头锤墙,只要一到医生面前,立刻像个正常人一样侃侃而谈。

    医生说:【你这样的想法也是病态的,没有任何人可以说自己不需要情感的调剂,当然我很明确您是上流社会人士,物质条件丰富,不会因为贫困,欠债,失业,职场压榨这些问题产生精神压力。】

    【但物质带来的快感是一时的,当你从贫穷走向富有时,你会感受到一阵冲击性的快乐,而当你长时间保持富有时,物质带给你的快乐就会大打折扣,这时候你就需要情感的充沛,这是正常人的需求。】

    【当然我指的并不完全是两性情感,夫妻关系和睦是一方面,家庭的氛围,亲人的关心,朋友的陪伴都可以称为情感慰籍,赵小姐,你觉得你目前拥有哪一种呢?】

    赵银河沉默了。

    人需要一个目标的,读书的时候要学习考大学,毕业的时候要找好工作,工作的时候要努力升职加薪,要赚钱买房买车,成家以后要养家糊口,培养下一代。

    有的人夫妻感情甜蜜,有的人一心扑在培养孩子身上,有的人整天和朋友到处游荡玩乐,有寄托才不会觉得空虚。

    她发觉自己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目标,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想做什么,没有关于未来的规划,只知道过一天是一天。

    跟宋禹泽在一起的这些年像温水煮青蛙一样把她煮成了一个毫无斗志的废物。

    婚礼结束后所有宾客一起在农厂吃了顿便饭,有刚煮开的新鲜牛奶,现烤的面包和樱桃馅饼,涂抹上条纹奶酪,配上培根和奶油汤,还有清爽的苹果酒。

    虽然很简单,但是味道很好,赵银河还接到了新娘的捧花,新娘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Girl, hope to bring you happiness.”

    赵银河莞尔:“Thank you,happy wedding!”

    *

    第三天,他们来到Davos滑雪场,尽情玩了一整天,李遥很惊讶赵银河竟然滑得这么好:“你之前有专门学过吗?看起来太专业了!”

    他竖起大拇指,俏皮的眨了个眼:“帅!”

    赵银河拧开矿泉水灌了两口,笑着说:“算是学过吧。”

    虽然她很想把现在的自己和宋禹泽完全割裂开,但很可惜,总有一些点点滴滴提醒着她,宋禹泽在她过去的生活中留下的印记短时间内很难消弭。

    滑雪是宋禹泽继射击后最喜欢也最擅长的一项运动,之前他们来过瑞士很多次,宋禹泽一点一点教会她,把她带上门路,从完全不感兴趣到慢慢喜欢这项运动。

    下山的时候遇到一个小女孩,大约四五岁的年纪,粉扑扑的小脸蛋,长的像洋娃娃,她走过来轻轻牵住赵银河的衣角,把自己戴的带头纱的发箍递过来。

    “姐姐,我想跟你交换你戴的这条项链可以吗?我妈妈下周要过生日,我想送她一个礼物。”

    赵银河戴的是一条镶碎钻的铂金鱼骨项链,滑雪的时候摘下来了,大概是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戴回去被小姑娘看见了。

    小女孩说:“我妈妈在滑雪场的休息室做保洁工作,她每天都早起工作,但是她没有新衣服也没有新首饰,我很想送她一件礼物。”

    李遥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抱歉,这两样东西的价格相差太大,我们不能跟你换,妈妈很辛苦,你也很懂事,但是向别人索取不是正确的方式,等你以后长大了,工作赚钱了,就可以给妈妈买礼物了。”

    小女孩有些失望的说好吧,赵银河顿了下,然后摘下自己的项链,笑着对她说:“没关系,姐姐同意了,祝你妈妈生日快乐。”

    小女孩眼睛亮了,很开心的说:“真的吗?谢谢姐姐。”

    她费力的踮起脚想把自己的发箍给赵银河戴上:“姐姐,这个送给你。”

    赵银河半蹲下来,让小女孩为她戴上发箍,白色细纱笼住她披散的长发,女孩说:“姐姐,你看起来像新娘一样漂亮。”

    赵银河笑:“谢谢。”

    她转过身,背靠连绵的雪山风景,拿出手机自拍了一张,笑得十分甜美,然后发了朋友圈:【今日心情/笑脸】

    *

    夜深,海盛集团董事长办公室。

    某位非常不长眼的朋友发来照片:【嫂子看起来可真开心。】

    赵银河是很少发自拍的人,宋先生久违的看到她的生活照,他不由得揣测起她发这张照片的意图,是想证明现在的自己心情丝毫不受影响,依然享受生活?还是想表明离开他可以过的更好?

    他突然想起自己被她删除了好友,瞬间气不打一处来,啪一下把手机翻过去,眼不见心不烦。

    *

    第四天早上,李遥给赵银河发了信息:【真不好意思,我今天有很重要的课,必须去上,可以等我两小时吗?】

    赵银河说:【那一起吧,我还挺怀念校园生活,正好重温一下。】

    大学毕业后,她没有再继续深造,也没有再从事相关行业的工作,当年的很多同学现在都已经成为资深翻译或是企业高管了,也有出国留学的,自己创业的,大多数混得都不差,毕竟是从广大走出来的,起点就不低。

    而赵银河,她的事业道路可以说是没有,这么多年只在工会工作过,还是靠着宋家的后台进去挂个名的。

    她没有独自打拼过,没有从实习期锻炼过,没有在基层积累过,实际上可以说是没有工作经验。

    偶尔,在深夜辗转反侧睡不着的时候,她会有点后悔当年读书的时候急功近利,忘了初衷,没有全身心的投入学术生涯,浪费了自己最美好的一段时间。

    这些年她得到了不少,也失去了很多,网络评论的调侃嘲笑,娱记的围追堵截,长期与孩子的两地分居,以及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身份。

    大众总是喜闻乐见于这些闹剧。

    有时候赵银河也会想,如果当年没有和宋禹泽在一起,现在的她会是什么样?会过着怎样的生活?

    应该有一份可以自食其力的工作吧,或许会有一个体贴的另一半,生一个或者两个小孩,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也许没有现在富裕,但是早起有丈夫的亲吻,回家有孩子的拥抱,有亲朋好友的祝福,有父母公婆的帮助。

    周末全家一起聚餐,陪孩子去上兴趣班,攒下两个月的工资买一件自己喜欢的礼物,闲暇时在家做做饭,小却幸大概就是这样的。

    不过现在再说这些都是空话了,大道朝前,走不了回头路了。

    这段时间闲得发慌,心里空落落的,想找点事情让自己充实下。

    她考虑过重回学校进修,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也想过开个公司发展发展事业,或者成立个自己的品牌,亦或是重新走回翻译的道路。

    总之种种想法,尚未落定,但是她知道,总要做点什么。

    过了会,李遥回复:【当然可以,我觉得你会喜欢这里的/微笑】

    他发过来一个定位地址,赵银河预约了一辆taxi,然后收拾东西出门。

    套了件黑色大衣,围着羊绒围巾,戴一只黑框眼镜,棕色牛皮斜挎包,长发扎了起来,临走前还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

    她眨眨眼,真有以前上大学的感觉,瞬间心情好极了,美滋滋走出门。

    李遥在公共课的教室里,赵银河找到他发的教室位置,从后门偷摸溜了进去。

    这是间几百人的大教室,李遥给她占了个位置,正好靠后,她溜进来的时候没有引起教授的注意,但是周边有几位同学回头看了她几眼。

    一个寸头小伙朝这边挑眉:“wow,pretty!”

    李遥用手挡住他的眼睛:“ She's my friend.”

    这门课程的教授是个年过七十,头发白了大半的老先生,但是西装革履,一丝不苟,很有中世纪绅士的风度,讲课也是有条不紊。

    李遥一边记笔记,一边开小差:“Lily,你今天看起来真年轻。”

    赵银河说:“姐姐早就不年轻了,人老珠黄了。”

    李遥抿唇笑,低下头写字,赵银河看他书上鬼画符一般写了很多公式和计算过程,这家伙不拘小节到把教材当草稿纸了。

    救命,她上学的时候绝对不会这么干,这就是理科男和文科女的区别吗?

    她撇了一眼:“这是一维双原子链格波的色散关系?”

    李遥略微停顿,抬头:“你看得懂?”

    赵银河:“你这叫什么话,当我没念过书吗?我本科学校也不差好吧,国内排名前五的。”

    李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是学霸,但你说过你是学德语的。”

    赵银河哦了一声:“你旁边不是有中文标注吗?我虽然看不懂公式,但看得懂中国字。”

    李遥失笑:“好吧。”

    他忽然靠近,小声耳语:“你看前面那个卷毛在看你。”

    赵银河转着笔,对这种场面很习惯:“正常,以前上学的时候还有其他学校的人专门跑过来看我。”

    李遥问:“以前追你的人很多吧?”

    她毫不谦虚,实事求是的描述:“可以从这里排到你们学校大门口。”

    她拍拍李遥,示意他好好听课别再走神了,然后趴回桌上,撑着头。

    黑板上的字迹愈渐增多,身边都是为理想,为将来而努力奋斗的年轻人,让她也像是回到了从前埋头苦读的学生时代。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笨,少女时候的她还是有很多闪光点的,聪明,美丽,目标坚定,学习一直名列前茅,她的学生时代让她发光发亮,眼里心里全是笑容。

    但是在她甘愿做太太的那些年,这些优点都被无情忽略。

    三十岁时,再启程,她需要重新审视自己,规划未来。

    这一次她想要证明自己,向一切嬉笑辱骂,横眉冷对证明,也向年少时候的自己证明。

    她要做回十八岁的赵银河,不再是附庸于人的温室花朵。

    她要刀山火海,一路荡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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