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千帆很迫切。
她想要揭开真相。
可眼前人仿佛专门和她作对一般。
醉得毫无意识,只会偶尔呢喃几句胡话。
却都是一些无怪紧要的话,似乎在乞求着梦中谁的原谅。
好像刚刚的那句话只是她的幻听。
……
还是先把人弄醒吧!
时千帆费力掰开了他的手指,终于获得了自由。
“呵,力气还挺大。”
看着腕骨上的红痕,她无奈勾了勾嘴角。
失去了可以暂时依托的东西,床上的omega似乎更不安了。
长眉拧得更紧,额上还沁出了一点冷汗。
又陷进了更深的噩梦。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很快,时千帆手中的水杯满了。
她小心翼翼地托着满满当当的水杯,抹黑前进。
跨过了散乱的鞋袜,外套。
离床只有一步之遥。
下一秒,脚下一滑!
时千帆猛地一个趔趄,差点连人带杯加水一起倒地上。
凭借着惊人的平衡力,她硬生生稳住了脚步。
低头一看,躺在地上的罪魁祸首居然是……
她眯起了眼睛。
有点不可置信。
一只精致的小购物袋敞着口,从中漏出两条细细的带子。
而且是……蕾丝花边的。
时千帆弯腰,拾起了小购物袋,然后打开。
“嘶——”
她的眼睛越睁越大,手上动作也越来越慢。
甚至有了颤抖的趋势。
购物袋里有三件东西。
一件比一件劲爆。
第一件。
压根就没几块布料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以时千帆的浅薄涉猎,只能联想到芭蕾舞鞋上的绳子。
第二件。
白色半透明镂空设计的脖圈,正中挂着一枚铃铛,轻轻一拨,摇晃着发出脆响。
第三件。
一对毛绒绒的猫咪耳饰,柔软而粉嫩,触感极好,简直让人有点爱不释手。
时千帆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但这样的大场面她还真没见过。
一套助兴衣,还有猫耳…
出现在这个房间的地上……
她看向了躺在床上的沈沐星,缓缓摇头。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
玩这么大!
时千帆顺带恍然大悟——难怪会在玫瑰酒馆碰到他。
商业街上好像确实有几家……嗯……专门卖衣服的店。
捏着一对猫咪耳饰,端着水杯走到床边,时千帆的心情已经不能用起伏来形容了。
她扶起床上的omega,将水杯送到他的唇边。
杯中水位一点点下降,omega的体温似乎也凉下来了一点。
时千帆放下只剩一点的水杯,用手指拭了拭他的唇角。
有一点清亮的水渍残留,显得唇亮晶晶的。
收回手,时千帆捻了捻指尖。
啧,手感还怪软的。
“醒醒?”
她再一次尝试。
还是徒劳。
补充了水分的沈沐星明显舒服了一点,眉宇舒展开来,梦呓的次数也少了。
时千帆坐在床边,大概是刚刚受的冲击太过,大脑反倒奇迹般冷静了下来。
她俯视着床上人的面孔。
确实很像。
可细细品味两人的做事风格,又是天差地别。
“他会买这种东西吗?”把玩着手里的猫咪耳饰,时千帆挑眉自问。
答案是:绝对不可能!
忽然揶揄心起,她将猫咪耳饰放到了沈沐星的头顶,摆弄着,调到了一个适合的位置。
然后顿住了。
……该死。
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柔软乌黑的发丝间多出了两只毛绒绒的猫耳,颜色相近,毫无违和感。
恰好床上人又蜷缩在床褥之间,睡颜柔和,真得很像一只猫。
时千帆突然很想咬破指尖,给他在眼下摁上一颗红痣。
戴着猫耳的死对头……
想想就好笑。
不过要真是姓宋的,估计让他自杀都比戴这玩意轻松。
时千帆又在床边等了一会,沈沐星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不过呼吸平稳,显然是睡得安然。
想了想,她站起身。
心里虽然还是疑窦丛生,但她不急。
来日方长,她有的是办法慢慢试探。
并且是狠狠试探。
走之前,时千帆把杯子里的水加满,放在床头,又留了一张纸条,就压在杯下。
沈沐星一起来,就能看见。
*
整整一夜,沈沐星都陷在梦中。
起先是噩梦。
他变回了宋沐星。
回到了和时千帆决裂的那天。
“全体敬礼,致敬所有将生命奉献给战场的联邦战士们!”
高台上,胸前别着白花的长官高声喊,敬了一礼。
高台下,同样别着白花的家属们在默默的流泪。
只有少数几人举起了手,忍着悲痛献上一礼。
他和时千帆就是其中两个。
他们很难得的,并肩站着。
只是面前停放的,是两口棺椁。
一口,躺着时千帆的表弟。
一口,空的。
本来应该躺着时父。
只可惜没找到尸体。
“我的女儿……才20不到啊……”
有人在呜呜咽咽的哭,是个头发半白的老妇。
她哭得太伤心,手里的拐杖也支撑不住身体,一下趴到了棺椁上。
她拼命捶着棺壁,但也唤不醒躺在里面的年轻女孩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女儿!”
老妇撕心裂肺地哭,终于打破了原本还算静默的气氛。
很多原本只是默默流泪的人,也哭出了声。
宋沐星不忍,走过去把老妇扶了起来。
老妇颤颤巍巍的,搀着他的手,“我女儿……也才和你差不多大。”
宋沐星心头一颤,因为时叔叔,和老妇也是差不多的年龄。
那个头发花白皱纹不少,却还是神采奕奕的时叔叔。
那个在他父母双亡时,主动成为他监护人的时叔叔。
那个给了他一个新家的时叔叔。
……只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宋沐星回到位置上,看了时千帆一眼。
她没有流眼泪。
只是死死咬着嘴唇,仰着头,呼吸沉重。
宋沐星轻声开口:“千帆,你——”
“别和我说话。”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时千帆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他,只是执拗地看着前方,不肯接受亲人离世的事实。
明明她回校前,父亲和表弟都还好好的!
……
仪式不知道举行了多久,反正场上的哭声是没停止过的。
还有人直接哭晕了过去,被抬走的。
等一切落幕,时千帆第一个往外冲。
她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
后面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千帆,千帆——”
时千帆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差点和宋沐星撞了个满怀。
她揪住沈沐星的衣领,声音有些嘶哑,“我再说一遍,我现在不想和你讲话。”
宋沐星由她扯着,也不挣扎,只试图安抚她,“我知道你伤心,但是你不要伤害自己——”
“你不知道!”时千帆抬高了音量,“你明明知道他们要上战场,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不和我讲?我可以把他们劝回来的,他们本来不在名单上的!现在好了,我连他们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宋沐星默然。
她说的是事实。
可他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劝过时叔叔的,不要去那么危险的边缘星。
他甚至报了名,由他代替时叔叔,可却被拦了下来。
有人跑了过来,拉开了他们。
宋沐星被一群人围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时千帆跑远。
有人安慰他:
“千帆是太伤心了,你别往心里去。”
“对啊,她刚刚毕业,还年轻气盛着呢。”
“这也不是你的错……”
但宋沐星知道,不是这样的。
果不其然,这天以后,他和时千帆的关系就一落千丈了。
虽然本来就不怎么样。
再后来,时千帆也入职了联邦中心,两人之间的接触变多了,却总是火花四溅,会灼伤无辜路人的那种。
久而久之,两人就成了人尽皆知的死对头。
……
唇边一凉,好像有清甜的水流入喉,他拧着的眉头终于舒展。
随即梦境一转,他又变成了沈沐星。
他和时千帆终于可以正常相处了。
甚至,因为有着未婚O的名头,他可以更进一步。
这是他梦想过的,和时千帆的相处方式。
虽然换得这一切的代价很大,但他不后悔。
自己是从哪一天喜欢上时千帆的呢?
大概是还在军校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没真正分化,只做过体检。
医生拿着报告告诉他:“有70%的概率分化成alpha,最近多补充营养,有希望加大分化概率。”
这本来是个好消息,直到遇上那群讨厌的高年级alpha。
那天,宋沐星一个人走在校园小路上。
忽然听见草丛里传来“喵喵”的叫声。
一只通体雪白,只有尾巴处有黄色花纹的小猫走了出来。
一点也不怕人,翘着尾巴往他腿上蹭。
宋沐星向来喜欢小动物。
他从书包里摸了根猫条,撕开给小猫舔舐,然后一下一下的顺着它的背毛。
他说:“小猫,你妈妈呢?”
小猫当然不会回答,只是舔着猫条。
宋沐星自嘲地笑笑:“你和我一样,都是一个人呢。”
他父母被派去开辟荒星已经三年了,连个人影摸不着。
他曾祈求过父母,不能回来的话,大家视频通话看看彼此也好。
光脑那头的父母苦笑:沐星乖,荒星的信号不允许……
“哟,这不是姓宋的小学弟吗?又在这伤春悲秋呢。”
前方突然出现了几双黑靴,打断了他的思绪。
宋沐星抬头,果然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一群高年级alpha,以欺负新生为乐趣。
“明明是要分化成A的人了,居然还在这玩猫崽子?你这样可不行啊!来,我帮你解决它!”
领头的alpha走上前来,伸手就要揪小猫的后脖颈。
却被宋沐星一巴掌拍开了。
他抱起小猫,瞪着领头的alpha。
“哎哟呵,没分化的小毛头,你胆子还挺大的?!”
“给我一起上,揍他!”
高年级的alpha们一拥而上,马上就要开始拳脚招呼。
宋沐星没跑,因为知道跑不掉。
分化前后的体能差距太大,反抗也是徒劳。
他能做的,只有保护好怀中的小猫。
并且在拳脚下站得直一点。
挨打可以,尊严不能丢!
他闭上了眼。
可想象中的拳脚没有落到他身上,只听见此起彼伏的惨叫和重物落地的声音。
再睁眼。
他看见面前站立着一个背影。
少女穿着及膝的军靴,踩在刚刚还嚣张到不行的领头alpha胸口。
一头短发随风摇曳,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她回头,对宋沐星说:“你也太弱啦,还不保抱着小猫去旁边呆着?别影响我教训这些呆瓜!”
后来,宋沐星才知道,这个比他还小一级,却提前分化成alpha的女孩,叫时千帆。
他第一次产生了一个想法:或许……分化成omega也不错?
*
中午。
刺眼的阳光透过玻璃,照上沈沐星的眼皮。
睫毛抖动了几下,他终于醒了。
这一觉睡了太久,久到让人疲惫头疼了。
口渴,想喝水。
沈沐星刚要爬起身,却摸索到床头就放着一杯水。
他没多想,一饮而尽。
然后才后知后觉:是谁倒的水?
余光扫到那张纸条,被压了一夜,有些皱。
扯过纸条,沈沐星看清那上面有一行小字:玩得挺大,不过…猫咪耳饰挺适合你的。
末尾,画了一只小小的帆船和一个潦草的坏笑鬼脸。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还顶着毛绒绒猫耳的沈沐星:???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