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聚魂

    “那一日啊,魔族伤亡惨重,小公主就此陨灭,那刺目的血红染红了半边天,整整七日不曾散去,此后仙族一家独大,魔族再也不能与之抗衡。”啪。说书人醒木一收,一展折扇,“这啊,便是五百年前仙魔之战的故事。”

    台下的人纷纷鼓掌叫好,有人窜出头来:“先生,那仙魔之间为何总是征战不绝啊?都是些会灵能法术的,干嘛整天打打杀杀的。”

    说书人摇着折扇,笑意难收:“这便要说起,天地初开之时。三界初立,苍穹灵气孕育仙族,居三重天;天地清气孕育人族,居天地之间;坤灵魔气孕育魔族,居于地底深处。而妖族则与人族一样,吸收灵气修炼的修仙,吸收魔气修炼的修魔。三界本是互不干扰,然而地底常年不见阳光,灵气稀薄,魔族人人都向往三重天的美好,认为自己和仙族并无差别,不过是修习的术法不同,不愿屈居于地底。而仙族则认为三重天自初始就是仙家地盘,怎能割让于他族异类,所以自然不同意。两方无法达成共识,自然征战不休咯。”

    说书人换了个姿势,又继续说道:“不过啊,不管出身如何,只要修成了神,便可以居住在九重天之上。只是这成神之路哪有这么容易,不仅需要极高的天赋资质,还需要后天的勤苦修炼,两边都不愿意见到对方能有神助,所以这么多年来,还未见出现神明。”

    “听说那魔族中人个个生得青面獠牙,嗜杀成性,怎还有脸与仙族争抢地盘?”人群中有人忿忿不平。

    “什么呀,我就听说魔族的女人都生得妖艳无比,那身材容貌都是个顶个的好!要是她们愿意,小爷倒不介意将枕席分一半出来,哈哈哈!”

    台下有男子的声音传出,哄笑声立刻传遍了茶馆厅堂,人们吵吵闹闹,很快将这个话题淹没。

    楼上雅间内传出男子轻轻的叹息声,随后拂袖而去,只余下淡淡的花香萦绕不绝。

    这三重天的人都知道,这沧渊仙君啊,自从三百年前大婚当日杀妻,立下灭魔之功,至此功名远扬,却鲜少离开自己的朝云殿,整日都在殿中伺弄花草,无心政事。有好几次天帝想请他参与议政,共同商讨建设三重天,都被婉拒。天帝也不气恼,只是摇头叹息,嘱咐几句便不再来打扰,沧渊也落得清闲。

    朝云殿内陈设并不多,只有那一片花园,最是惹眼。沧渊仙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喜欢上了养花弄草,整日都埋头在花海之间,不问世事。如今满园春色皆已绽放,唯独那株昙花处处不肯盛开,需得更费心些。

    “今日是月圆夜,吸收了今夜月华,你当能修得灵识了。”沧渊自顾自的说着,又将清晨收集的朝露倾数灌溉于昙花根部。这两百年来日日不曾停歇的输送灵力培养,又连续浇灌了九九八十一日灵泉水,不出意外,今日当能功成。

    “仙君,今夜之后我们就会多一个能说话的朋友了吗?”一旁的粉芍药抖了抖重重叠叠的花瓣,声音软软的,听起来应该是个可爱的小妹妹。

    “诶诶,你们说,这个小昙花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呀?”旁边的山茶花兴奋的抖落一地枝叶,如同阳光一般的少年音听起来十分舒适,“这都两百年了,也不见开花。”

    “肯定是个男孩,这么久了都不曾开过一次花,太倔了。”听蝴蝶兰说话,就像是看到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叉着腰,好生傲气。

    “不对不对,要我说,肯定是个女孩,怕是不好意思,太害羞了才不肯开花。”听虞美人的声音明显就不太服气,同几个花草精灵争的喋喋不休。

    “别猜了。”沧渊嘴角挂着浅笑,“时机成熟,自然就知道结果了,何必在此自寻烦恼。”

    “主人明明就是偏心!咱们可从没享受过日日灵力滋养的待遇呢。”蝴蝶兰声音气鼓鼓的,“不过,听说昙花开于夜露时分,且只开一瞬,珍惜的很。我得抓紧时间补补觉,可不能错过了今晚开花的美景,我期待了好久呢。”

    沧渊笑意更深了些,起身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仙土,唤来朝云殿内的仙使吩咐道:“去请示天帝,借他的流光琴一用,就说是我的意思。”那流光琴能帮助尽快修成人形,开了灵智之后,自然也要将化形之事提上日程了。虽本可不急于一时,但等待总是让人煎熬的。

    “人间云州地界生长着一种能提升灵力的灵草,我去取一趟。只是那地方看守灵草的仙兽不好对付,若我今晚未能赶回,你们便替我守着,切不可让外人进来。”一切都交待妥当之后,沧渊又看了一眼被花朵们簇拥着的小昙花,这才转身离开。

    入夜三更,凉风如水,明月高悬,皎皎清晖洒落,像一潭柔和而又冰凉的池水,将花园里所有的生物包裹其中。

    “我可以种出来的。”

    “等这里开满鲜花的时候,我们的孩子应该都会走路了。”

    “你信我。”

    “对不起…”

    一片混沌中,耳边似乎响起许多嘈杂的响动,却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声音。拥有意识的第一瞬,看到的四周都是漆黑一团,雾气浮动,强烈的窒息感席卷而来。

    好黑,好痛苦,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难受,想要呼吸,想要更多更多的空气。

    霎那间,所有的光泽凝聚于昙花顶部,白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如同羽翼一般肆意舒展,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光华流转,连日蛰伏只换此一夜皎洁。周围的花朵们都被这璀璨夺目的一刻抓住了眼球,生怕错过瞬间。

    呼,终于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了。

    “你开花好漂亮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绽放!真羡慕!”

    “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呀?”

    “快说句话来听听!”

    四周叽叽喳喳的吵闹声将思绪拉了回来,小昙花懵懵懂懂的看着那些会说话的花花草草,有些紧张害怕的不敢说话。

    “你们吓到她了。”

    远处,月光下,沧渊白衣胜雪,嘴角还带了淡淡的血迹,手上是发着光的灵草。他双手结印,口中念诀,三两下就将灵草化为了液体装在了白玉瓷瓶里。“我将这灵草仙液注入你的根部,你用心感受,吸收转化为自己的灵力,静心聆听。”他说完又走近了几步,盘腿坐下,衣袖挥舞间出现了一把通身雪白的七弦琴,顷刻之间悦耳琴音便传遍了整个花园。

    小昙花来不及思考,便忙不迭的开始吸收仙水所传送过来的灵力,这乐声似乎也有帮助化形之妙处,乐曲才过半,青烟缭绕,恍惚之中已有人形初显。

    眼前的女子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肌肤如瓷,眸若星河,一身天青色流仙裙,上缀晶莹珠玉,宽大的裙摆衣袖绣着大片大片的月白昙花纹样,雪白薄纱轻覆,一股清香萦绕,在风中荡漾起一丝丝的涟漪。

    沧渊一时间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怔愣在了原地,连曲子也忘了继续。

    这张脸,他曾在午夜梦回,见过了无数遍。

    “你是谁?”女孩的声音唤回了沧渊的思绪,“是你帮助我来到世间的?”

    “对呀对呀,我们和你一样,都是靠主人灵力滋养才修成灵识的,只是我们还没修得人形。”芍药忙不迭的回答着,旁边的虞美人也搭腔着:“你可以和我们一样唤他主人,或者沧渊仙君。你都不知道,仙君为了帮你取灵草都受…”

    “我名唤砚生。”沧渊开口打断了虞美人的话,“私下无人处,你只需唤我阿砚。有外人在时,可唤我封号沧渊仙君。”沧渊趁女孩不注意,将嘴角的血迹不着痕迹的擦去。

    女孩闻言,扬起灿烂的笑脸,双手合于胸前行了一礼:“承蒙沧渊仙君相助,小昙花才得以生于广阔天地,您于我有恩,我自当报答,今日起,我愿留在您身边伺候您生活起居,当牛做马在所不辞,请您为我赐名吧。”

    “不必与我如此客套疏离,我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做自己就好。”沧渊笑了笑,眼神却晦暗不明,流动着说不清的情愫,“在我这儿,你不必拘谨,也无需在乎礼数规矩,只需随心,自在便好。”话落,旁边的花花草草们早从听到仙君名讳时就已经震惊不已了,此时听到这话,更是按耐不住。

    “仙魔本体都是人形,有天赋资质吸收灵气修炼之人,或者灵气天生孕育出的灵胎,则为仙;吸收魔气修炼之人,或者魔气天生孕育出的魔胎,则为魔。主人,咱们都是由平凡生物化形而来,是最卑微的妖族!咱们连人形都不具备,需要靠修炼而来,怎么能不在乎身份礼法,如此偕越!您可是高贵的仙君呀!”

    “是啊是啊,咱们妖族地位低下,面对仙魔任何一方无礼冒犯都是难逃一死的重罪,怎么可以如此不分尊卑呢!”

    “主人,你怎么能让妖类直呼你的名讳呢!这可是大不敬!”

    “虽然这小昙花的确生得脱俗不凡,但主人怎可如此偏心于她!这要是传出去,不仅小昙花要被打回原形,您也会收到惩罚的!咱们也是主人亲手灌溉长大的,您可未曾对我们许过特例…”那山茶花说着说着倒还带上了几分委屈。

    沧渊并没有理会,眼神一刻也不曾从女孩身上移开半分,温柔地开口:“栩栩思轻蝶,飞飞欲尽花。我便唤你栩栩,可好?”

    “栩栩……栩栩。”女孩呢喃着,沉默几秒之后又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好,那从现在开始,我就叫栩栩。他们说的对,漫漫是低贱的妖族,礼仪尊卑不可废,愿成为殿中侍女,侍奉仙君大人左右。”

    沧渊没再说什么,但表情却不是很好看,栩栩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总感觉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那夜,沧渊弹了一晚上的琴,栩栩就坐在花园里听了一晚上的曲。直到翌日天明时分,沧渊才离开。

    仙君一走,花儿们又克制不住的聊起天来。远至仙魔大战,近至仙君杀妻,所有有关沧渊仙君的故事都被他们抖落了个遍。

    “栩栩,仙君大人对你真是特别。”虞美人不禁感叹,“虽然仙君又是摘灵草又是弹曲子的帮你,但化形是非常需要天赋的。天赋越高,化形越美。你生得如此好看,资质定是不同凡响的。真是好生羡慕。”

    “听说之前发生了一件大事,仙君大人像是疯魔了一般,将自己关在殿内整整十年未出,后来天帝实在看不下去强行破开结界进去探望,才发现仙君大人已经自废了一半的修为,朝云殿内的藏书室也被烧的一干二净,面容憔悴,形容行尸走肉一般。”芍药的语气带着一丝叹息。

    “怎么会如此?”栩栩不解,沧渊仙君看起来温柔如水,不似芍药话中这般。

    “不知道,那时候还没有咱们几个呢。”

    “仙君可是出了名的少年天才,据说天帝不忍他自甘堕落,将自己的修为分给了仙君填补了那一半空缺,仙君大人才重新振作起来。”蝴蝶兰是众花草中第一个拥有灵识的,知道的自然多一些,“谁也不知道那三个月发生了什么,也无人敢问,之后仙君便在自己殿中开辟了此处花园,日日流连于此。”

    “是啊,不然也不会有咱们了。”

    花草们叽叽喳喳地议论不休,栩栩却觉得胸口有一丝郁结之气难以散去。

    当年,到底发生了何等事,能够彻彻底底的改变一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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