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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青梅

    阿箫从前并不叫阿箫,确切地将,她叫什么连阿箫自己也记不真切了,只模糊地觉得原来的那名里也有个月字,大约她的出生与什么节令有关系。

    她清楚地记着的一个名字是叫贾小三,不男不女,不阴不阳,不伦不类,就连住在不远处的李姓屠户家里养的一条大黄狗的名字都更用心些。从前尚懵懂无知的阿箫只觉得这名字太过难听,认真纠结且难过了许久也还是没有勇气去向那个给她破衣烂衫,残羹剩饭的人提出改名字的话。

    就在阿萧已默默准备余生都得顶着贾小三这个破名字继续活着的时候,茫然无知的她已经被转送到了另外一个陌生地方。

    一个不大却陈设古雅,精致幽美的一栋小楼里。那楼虽小,楼后却有极大的一片空地,地上站了黑压压的一群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女。一张张或木然或惊恐的面目,一个比一个邋遢肮脏的衣着,怯弱恐惧的目光都凝在眼前沉默严肃的男子身上。

    那人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如看一群卑下的猪狗。森然高傲道:“饿不饿?”

    几乎所有的孩子都不约而同地点了头。男子满意地冷笑一声,一挥手就有人抬了一笼刚出锅的油糕来,方才还木然呆滞的孩子忽然眼里放了光,如饿到极限的禽兽,一窝蜂地奔去抢食:前边的人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后面的人生怕被前人抢光了为数不多的糕点就把人奋力地向后拉,前后互相撕扯,殴打,本就破烂糟朽的衣服一撕就碎,露出一身身嶙峋突兀的瘦骨,

    搏命的争斗中有人无力挣扎而被疯狂的少年踩在脚下践踏,嘴角的血尚来不及擦便听见自己身上的骨头被一寸寸踩碎的声音,鲜血如溪水一般蜿蜒流淌;

    有人一时脱不了身只知道再也没希望咽下那油汪汪热腾腾的糕点,索性也别让别人好过,下了死手,用尽所有力气砸向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头颅泄愤,汁水四溅,像是瞬间炸了一个半熟的西瓜;

    有人趁着混乱浑水摸鱼悄悄窜到桌旁,得意地看着尚在挣扎的一群疯子,拿起糕点嚼也不嚼一口吞下,却只觉吞下了一个热油滚就的火球,尚未吃出这糕点什么味道,肠胃已被活生生烫烂,痛苦地扯着嗓子哀嚎,满地打滚,不过片刻,就没了生息。

    年幼的阿萧不曾历过这样直面生死的残酷,她虽然因为跟乞丐抢食而被重重殴打几乎昏死,因为肮脏酸臭而被狗追赶啃咬,可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疯狂的一群人为了争几个油糕而像曾经追赶过她的野狗一样互相残杀,血流成河。

    她睁着澄澈的双眼恐惧地看着这残酷的人间炼狱………………

    她想起那个骂骂咧咧把她带到破屋里的那个矮小瘦弱的男人,也就是胡乱给她起名叫贾小三的人。在收留了阿箫几天后他大吼大叫地让阿箫上马车。阿箫实在太小又饥一顿饱一顿长得矮,浑身又没力气,怎么爬也爬不上去,心里又急又怕,几乎都掉了泪,可是预料中的鞭打并没有落在身上,那个瘦弱的男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抱到马车上,阿箫自觉地缩在了角落里。马车颠啊颠,颠得她几乎要吐出来,可是她不敢,她不敢多发出一点点声响,只抱紧了自己,指甲抠进肉里来防止自己忍不住呕在了车上。

    那个凶恶的男人的目光还是落在了阿箫身上。

    阿箫心头突突地简直要崩出来。那人却把手缓缓伸进了自己的衣襟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阿箫愣愣地看着油纸包,迟迟不敢伸手。这人倒也奇怪,反倒不吭一声,连催也不催一声。阿箫终于怯怯地接过了,轻轻打开,热乎乎的肉包子的香味充斥在狭隘的马车里,

    “吃吧”那人说完便袖手闭了眼打盹,还骂了一声车夫小心赶路。

    阿箫此时又想起那人把她从马车上带下来后看她的那一眼。那一眼她过了许久许久才知道原来那样的眼神叫怜悯。想法躲避的阿箫还是被人打倒了,她重重地砸在地上,好像连她身下铺的整整齐齐的地砖都震得松动了。

    那男子淡然地看着这些少年为了一口吃食疯狗一样争抢,头破血流,眼里却露出几分兴味。

    残杀终于停止,先前泱泱一院子的人此时仅有小半数的人摇摇晃晃地站立在一片残血中。

    男子冷厉地环视一下周围还剩下的人,厉声道:“贪者,死”

    有人抬着被烫死的少年上来在每一个幸存的孩子面前展示

    “利己者,死”又有人把为了抢夺食物而被殴打致死的人抬了一圈。

    “无能者”男子眼里满是厌恶与愤恨,一脚踩在已经被踏得血肉模糊的人身上,恨恨道:“死!”

    “把这些躺在地上的没用东西拉出去喂狗”阿箫朦朦胧胧听见这样一句。被恶狗追咬的恐惧瞬间使她灵台清明,我,我不想被拉去喂狗,阿箫艰难地睁开眼皮,可是眼前红红的什么都看不清,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可她不敢再躺着了,她一手扶住了谁的shi骸,借着力好不容易慢慢坐起来了,可是还不够,她得站起来,站起来才不会被拉去活生生地喂狗,她咬着牙尽力支撑住自己,她想哭,她想像狼像狗一样发泄出所有的恐惧愤怒和身不由己,可是她不能。她凭着一股强大的意志力,凭着求生的本能扶着自己的膝盖颤巍巍地站起来了。

    那男人冷眼瞧了阿箫半晌。似是在故意考验,看她究竟能带着一身鲜血伤痕能撑多久,阿箫也被那人的关注震慑住了。她不敢乱动,她浑身颤抖着,像是冬风里死命抱在枝头的一片枯叶。他马上就转过头了,阿箫想。下一刻,她仍对自己重复这句话,他马上就转过头了。在不能坚持的边缘坚持一次又一次。阿箫从未觉得一生能有多长,但在这个时候,阿箫觉得自己的一生简直太漫长太漫长了,漫长到她仿佛站在了荒芜的生命尽头。

    那人终于不耐烦了,扬手一指阿箫,指向在场所有勉勉强强还能站起来的人,终于大发慈悲地下令。

    阿箫原以为自己能站起来便是极限,可是一帮凶神恶煞的人把他们往屋里赶的时候,阿箫竟然还能挪动步子,阿箫看着自己身上的血流个没完,觉得自己可能撑不下去了,可能会倒在下一步或者下下一步,可是,奇迹地,她强撑着走进一个装饰华美,水雾蒸腾的浴室里,她一坐下就把身边的水染成了红色,那血不只有她的,也有别人的;她撑到了换上干净衣服,一位一身白衣的女子提着药箱进来,轻柔的为她清理伤口,上药,阿箫疼得不行,一抬头看见那女子遮面的纱幂忽然失了神,那女子温和地喂她喝了一碗不知道什么味道的药,怜悯地拭去阿箫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泪,轻声告诉她“睡吧”。

    阿箫在她的温柔中卸去了周身的防备,挣扎,抵抗,顺从地睡去。只是闭了眼,泪水滂沱。

    这便是旁人口中的母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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