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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是听不到的。

    看样子像是同学。

    男生大概是问姜半月买这么多东西,用不用帮忙。姜半月大概是说不用。最后,男生还是接过塑料袋,二人肩并肩离开。

    以上,余奥猜得八九不离十。

    但他有主观色彩,怀疑男生帮忙是图谋不轨,觉得姜半月在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姜半月回到宿舍,兰婧围着她检查一遍:“没事吧你?身上的零件一个不少吧?”

    “齐全的。”

    “心灵呢?心灵有没有受到重创?”

    “心灵也好着呢。”

    兰婧如释重负,一口气说她本来是要拿着雨伞去接姜半月的,本来游戏开局六分钟就推到了高地,谁知道敌方守家守了二十分钟,活生生耗出个膀胱局。姜半月不知道什么是高地,什么是膀胱局,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热狗堵兰婧的嘴:“你还没吃饭吧?”

    有兰婧这么个八卦的室友,姜半月不可能把她和余奥的关系守口如瓶。

    “我跟他认识十几年了,也有好几年没联系了,”姜半月像是什么都说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他变了不少,但人不坏。”

    “就这?”兰婧兴致勃勃地捧了杯奶茶,吸管都还没插上,完了。

    “就这。”

    兰婧企图再往深挖一挖:“青梅竹马?”

    “不算。”

    “仇家?”

    “更不是。”

    “就……就只是认识?”

    姜半月发自肺腑:“茫茫人海,认识就很难得了。”无论好与坏,幸与不幸,五岁的她认识八岁的余奥,很难得,十八岁的她认识二十一岁的余奥,很难得。

    当晚,姜半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加了余奥的微信。

    那一年的庙会后,她把他删了。

    不知道他有没有换号码,有没有把她拉入黑名单。

    一条只有“你好”二字的好友申请顺顺利利地发送了过去,但三天过去了,石沉大海。

    二人也没有在学校碰上过。

    关于“校霸纹身是贴的”的内幕,三天了还传得沸沸扬扬。

    当时,校论坛八卦板块上有过姜半月“抠”余奥的照片——被路过的同学偷拍的,但稍纵即逝。也许是余奥只手遮天,把照片删了。也许是爆料的人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自己把照片删了。皆有可能。

    总之,几乎没有人知道是姜半月干的好事。

    姜半月谢天谢地,还能安安稳稳地过活。

    之前,学校的社团纳新,姜半月陪兰婧逛了一圈,兰婧参加了狼人杀、脱口秀和天文社三个社团,姜半月什么都没参加。兰婧劝姜半月:“大学生活就是要丰富多彩!”

    “我从上小学,就有一个理想。”

    “什么理想?”

    “将来找一份工作。”

    兰婧等了半天:“完了?”

    “完了。”

    “我懂了。”

    “懂什么了?”

    兰婧是真的懂了:“你不需要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不,不仅限于大学生活,你的人生就不需要丰富多彩。”

    也就是从这一刻,姜半月觉得兰婧这人……能处。

    当时姜半月不知道自己有拿校级奖学金的机会,不知道拿校级奖学金得有个社团的学分,如今错过了社团纳新,只能找个冷门的捡捡漏。

    广播社。

    多年前大红大紫的广播社,如今像个过气的明星,早就没人等着从大喇叭里听新闻、听歌、听知心大姐姐了。容工大的广播社只剩四人,再凑不齐第五人,按校规就要解散了。姜半月这一来,面试只走了个过场,还挂名了一个副社长。

    走出广播社,姜半月碰上余奥。

    广播社位于校园的东南角,之前是一间独立的警卫室,在私密性上得天独厚,也难怪其他的社团眼馋,等着广播社解散,腾一腾地方。

    总之,这里不是一般人会路过的地方。

    余奥不是路过。

    秋风扫落叶的时节,姜半月穿了一件宽大的毛织外套,藏蓝色,没什么亮眼之处,只衬得她薄薄一片。兰婧早上还说她:“但凡你捯饬捯饬,系花没别人什么事儿。”

    余奥穿了一件黑色T恤,短袖。

    “你是上火,”姜半月问他,“还是要……直面非议?”

    他小臂上的“纹身”干干净净得像是从来没有过。

    余奥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好。”

    姜半月四下看了看,没人,不知道余奥在跟谁你好。

    然后,她一拍脑门:“啊……你好。”

    这两个字,是她给他发送的好友申请。

    “你看到了啊?”姜半月质问,“看到了不通过?”

    “你未免太没有诚意了。”余奥双手插在裤兜里,远看的话,倒真像是校霸拦了个女同学的路。

    但不能细品。

    细品,他就是虚张声势,他就是在向姜半月讨要多一点点的关注。

    姜半月掏了手机,一边输入,一边问:“这样够不够诚意?”

    余奥面对面收到姜半月第二条好友申请:「哥哥,伤好了没?」

    就这一句话,余奥看了半天。

    “别光顾着笑,”姜半月催他,“通过啊。”

    余奥通过了姜半月的好友申请:“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笑了?”

    姜半月随手一指四周围的杨树树干:“这么多眼睛都看见了。”

    当即,余奥有一种“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错觉。

    “找我有事?”姜半月看看时间:“我下一节有课。”

    “没事。”

    “那我走了。”

    “嗯。”

    “那我真走了?”

    余奥多不可一世似的:“哪来这么多废话?”

    姜半月也不恼,微微挑了一边的眉,迈步。下一秒,余奥横跨一步,挡住姜半月的路。姜半月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我要迟到了。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找我有事?”

    “你加我微信干嘛?”余奥俯视姜半月。

    “加都加了,”姜半月皱眉,“你还唧唧歪歪?那不加了!删了,马上删!”

    说着,姜半月又掏了手机。

    隔着毛织外套,余奥握了姜半月的手腕:“不删。”

    “那你要干嘛?”

    “我就是问你,加我微信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方便联系!”姜半月对答如流,“以后我找你,或者你找我,大家都方便!”

    换言之,以后会常联系了……

    这一次,余奥被杨树树干上多少只眼睛看着,三百六十度角地掩藏了自己的笑,没露馅,给姜半月让了路。过去三天,他不在学校。别人都觉得一个校霸,逃课是家常便饭,但他是去了海城。一周的工作量,他用了三天做完,觉都是在路上睡的。累吗?有了姜半月这一句“方便联系”,不累。

    姜半月跑走,又回头:“想好了没?破坏你形象的事,你要我怎么补偿你?”

    “我再想想。”

    “我再给你三天,过时不候。”

    余奥无所谓。三天、三个月、三年,对他来说都一样。他没想过让姜半月补偿。别说是抠了他的“纹身”,过去十几年,她在他心上抠了多少个窟窿眼儿,他也没想过“讹”她。

    但第二天,余奥出尔反尔了。

    第二天中午,食堂。

    容工大有食堂、餐厅和咖啡厅,大大小小共五个。余奥知道姜半月只吃东院食堂二楼的大锅菜,之前以为她爱吃,毕竟他觉得好吃——从小到大,他吃得精细,真觉得大锅菜烧出来的茄子、豆角和粉条比精雕细琢的好吃。

    如今才知道姜半月是没钱。

    大锅菜称重,米粉、馒头和汤免费,以姜半月的饭量,一顿饭有个三五块就够了。

    余奥守株待兔。

    姜半月和兰婧下了一节高数课,一块儿来的。姜半月听课,没听懂,头昏昏沉沉,路过余奥的身边,没看见他。兰婧没听课,睡了一觉,耳聪目明,看见她们班一个男生独占一张四人桌,拉着姜半月跑了过去:“我要当电灯泡了……”

    这句话,清清楚楚传入余奥的耳朵。

    余奥抬眼一看,是那晚,在便利店门口帮姜半月拎东西的男生。拎什么东西?拎他给姜半月买的两大塑料袋的零食。真是会借花献佛。

    “你别乱说。”

    姜半月对兰婧说的这句话,距离太远了,没有传入余奥的耳朵。

    那晚,人称小林的男生送姜半月回宿舍,兰婧在楼上看到了,开个玩笑,不影响她们和小林坐一桌吃饭。

    但影响到小林吃饭了……她们把书包放下,去打饭,小林越吃越觉得自己像掉进了冰窖,茫然四顾,对上余奥的目光。

    这不是风口浪尖上的校霸吗?!

    校霸在看谁?

    好像是在看他!

    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说校霸的纹身是贴上去的,就好像是Hello Kitty戴了个老虎帽子。今日他看校霸,校霸看他,小林只能说你们管这叫Hello Kitty?你们谁敢摸摸他的“老虎帽子”,每年的今日,我都给你们上香。

    姜半月和兰婧打饭回来,看小林一口噎了半个馒头,落荒而逃。

    二人云里雾里地坐下。姜半月面对余奥的方向,中间隔了两桌人,也总算看见了他。兰婧坐在姜半月对面,看姜半月用筷子夹了两下空气,像是和什么人打招呼,回头一看……佩服佩服,姜半月是和校霸打招呼。

    兰婧脑子快:“这就说得通了。”

    怪不得小林屁滚尿流。

    “他又没怎么样。”姜半月自言自语了一句,埋头吃饭。

    兰婧义愤填膺:“说的就是啊!小林又没怎么样,他凭什么不让小林踏踏实实吃顿饭啊?”

    “我说他,”姜半月用下巴指了一下余奥,“他坐八丈远,能把小林怎么样?”

    兰婧后知后觉:“你替他说话?”

    “他不是坏人。”姜半月心平气和。

    “姜半月,全校恐怕只有你相信他无恶不作的外表下,有一颗善良的心。”兰婧讲义气,“还有我,我相信你。”

    姜半月的目光停留在了余奥的方向:“恐怕不只有我。”

    兰婧回头,看一个大波浪头的女生坐在了余奥的对面。

    “我们系大三的学姐,郑小蓓。”兰婧为姜半月报上名来。

    姜半月继续埋头吃饭。

    兰婧端着托盘,从姜半月的对面换到旁边,边吃边给姜半月科普:“郑小蓓和之前被开除的那个学姐不一样,虽然两个人都是白富美,但那个学姐是温室里的花朵,郑小蓓不是省油的灯,和他棋逢对手也说不定。不是……我不是说他坏,两个人都玩得起,比的就是谁更玩得起。”

    姜半月嘴里的饭不香了。

    无论是郑小蓓的举手投足,还是兰婧的用词,都让她想起了当年的阿关,想起了她右颈上的伤疤,想起了余奥答应过她,不再和阿关这种“玩得起”的人一起玩。

    几年过去了,他可以变好,可以变坏,可以是别人口中“无恶不作”的校霸,但答应过她的事,不可以食言。

    当郑小蓓这种“玩得起”的人往他对面一坐,他就该二话不说离开。

    结果,两分钟过去了,他还在吃饭?

    他和郑小蓓今天能一起吃饭,明天就能一起玩。

    “我介绍你们认识。”姜半月和和气气地打断了兰婧。

    兰婧被饭呛了一下:“谁?”

    “余奥,”姜半月随时要起身,“我介绍你和余奥认识。”

    兰婧好一阵咳咳:“不……不用了。”

    姜半月起身:“那你慢慢吃。”

    在兰婧的措手不及中,姜半月端着托盘,走向了余奥和郑小蓓。途中,姜半月的视线没离开过余奥,余奥的视线也没离开过姜半月。姜半月的眼睛会说话:余狗,你活腻歪了?

    余奥误会了。

    他眼里只有姜半月,没有郑小蓓。既然没有郑小蓓,他不知道姜半月的杀气腾腾是从哪来的,以为她替小林来找他算账了。

    “这儿有人吗?”姜半月指的是余奥旁边的位置。

    坐在余奥对面的郑小蓓用吸管将一瓶汽水嘬到底,发出滋滋的噪音。

    余奥吃的也是大锅菜,小山般的一盘子,只动了靠边的一点点。打饭的时候,他以为姜半月来了会和他坐一桌,他以为他能把西红柿炒鸡蛋里的鸡蛋、土豆炖牛肉里的牛肉,和酱爆鸡丁里的鸡丁都给姜半月。

    “没人。”他满脑子的算账,曾经穿粉红色连衣裙和棕色皮鞋的小女孩儿长大了,会替别的男生来找他算账了。

    于是,就在姜半月要坐下时,他又补充了一句:“没人不代表你能坐。”

    郑小蓓嗤笑。在她看来,对余奥送上门来的女生不计其数,碰了钉子,有的刁蛮,有的娇滴滴,也有像姜半月这种“呆若木鸡”的。

    余奥对姜半月一不做二不休:“别在这儿当电灯泡。”毕竟,他满脑子除了算账,还有兰婧的一句电灯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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