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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安魂(2)

    其余八人看到江执和程镜秋平安地踏上石板路,纷纷跟在两人身后,脚步急促,却不敢超过程镜秋二人一步。

    不过短短不到一百米的路程,于娇娇却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大战。

    头顶已经看不见天空,只有扭曲成无规则曲线的花枝在头顶盘旋。

    一股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花香侵袭着每个人的嗅觉,不少人都生出恶心甚至想吐的感觉。

    脚下的石板路不像想象中坚硬,如同踩在泥坑之中,下陷感异常明显。可视觉上却没有半点下陷。

    违和感充斥着这一座小小的蔷薇花园。

    “啊——”突然有人惊叫一声,让这氛围愈发诡异。

    “怎……怎么了?”

    “有东西在戳我的头。”呼叫的人捂着头顶,根本不敢抬头看,整个人抖动如筛子。

    众人警惕着朝声源处看去,阮铭庭无奈道:“那是垂落下来的花枝。”

    江执紧紧抓住程镜秋的轮椅把手,恨不得将五感提升到极致。

    “啊——”程镜秋轻叫,语调绵长,不像惊恐,反而像什么山歌的开头。

    江执心脏猛地一跳,声音不自觉地颤抖:“又……怎,怎么了?”

    还能有什么花枝可以垂落到程镜秋头上?

    “你看那一丛花枝的形状像不像一枚齿轮?”程镜秋的语气就仿佛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孩在问家长,你看那朵云像不像小兔子。

    问题是程镜秋不是小孩子。

    “不是,她有病吧?”于娇娇又害怕又生气。

    “我是有病啊,不然为什么会认识江医生?你不会觉得我没病还有看医生的爱好吧?”

    程镜秋回答得无比坦荡。

    于娇娇这辈子没遇到过这种嘴巴一点不吃亏的人,她选择闭嘴,以免自己被气得肾上腺素继续飙升。

    “啊!你们看那边。”

    阮铭庭被这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整得头皮发麻,耐心耗尽,不耐烦地朝着那人的指向看去。

    花圃中央,灌木丛中枯枝织就的牢笼中,是一个鲜血淋漓的人。

    又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因为此人的皮肤已然消失殆尽,裸露出深红色的血管,血管扎入地里,似乎在向地里供给血液一般。

    骨头,内脏,皮肉消失无踪,唯独血管维持着人形,触目惊心。

    于娇娇趴到铭庭怀中不敢睁眼,宋园怀抱着自己的手臂瑟瑟发抖。

    江执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心脏跳得仿佛有人在里面猛烈地敲鼓。

    除了程镜秋,所有人立刻移开目光,多看一眼就忍不住反胃。

    程镜秋仔细打量着那血管。天色很暗,但是……血管里的血,还在流。

    虽然短暂到像是程镜秋的幻觉。

    程镜秋挑眉,真有意思。

    收回目光,程镜秋注意到江执躯体的僵硬,疑惑:

    “他们没见识情理之中,江医生你可是医生,标本没见过?”

    “我,不怎么和大体老师打交道。”江执牙齿打颤,解释。

    “不得不说,这就是大学的局限性。我们所需要的不单单是专才,还是全才,江医生还要继续努力学习啊。”

    这充满忧国忧民气息,仿佛演讲一般的阴阳怪气。

    江执真的很有对程镜秋的脑门敲脑瓜崩的冲动。

    不过由于程镜秋的插科打诨,江执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的恐惧总算是消退少许。

    一行人有惊无险地走到屋子前。

    园丁早已等候在门内,冲众人露出那张诡异的笑脸:“只能一个一个进。”

    江执站在台阶下朝屋内看。

    和屋外的破败萧条不同,屋内是一个大理石长桌,桌旁边不多不少,恰好十一个座位。

    天花板上有五盏灯照明,这五盏灯中间那盏长,两边依次变短一些,呈现出扇形。

    冷色的灯光闪烁不停,让人心中隐隐发毛。

    脚下是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地毯,地毯上画着齿轮的图案,齿轮上点缀着艳丽无比的蔷薇花,一朵接一朵,密密麻麻地从脚下蔓延到四周的墙壁,又蔓延到天花板。

    看得江执头皮发麻,想要移开视线,可是四面八方都是一模一样密集到让人心如擂鼓的蔷薇齿轮。

    视线根本无处安放。

    于娇娇开口:“谁先进屋?”

    当所有人目光落在她身上之后,于娇娇高声宣告:

    “我不会第一个进去的!”

    说完,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地放在程镜秋身上。

    显然,让一个累赘当探路石是除开江执外所有人的第一念头。

    程镜秋若无其事地摊开手:“你这个台阶设计,没有考虑到我这种坐轮椅的人的无障碍通行,我要投诉你。”

    程镜秋冲园丁抱怨。

    其他人眼中满是错愕,她怎么敢的?而且,投诉?和谁投诉?

    宋园心中蔑视更甚,这个残废是不是脑子里面缺一根弦,这种时候招惹npc,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屋子门口是七级台阶,对于普通人而言轻松又随意,可是对于程镜秋这种坐在轮椅上的人而言如同天堑。

    园丁唇角蜿蜒出一个更大的角度,他提起手中的锄头,往那台阶上连续敲击七下,碎石铺开,恰好变成一个平滑的坡。

    “希望下一次我的锄头不会敲碎你的脑袋。”

    园丁发出的声音刺耳又可怖,他那双没什么生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程镜秋,像一只野兽在注视着自己的猎物,唇角蜿蜒出鲜红的弧度。

    程镜秋挑眉,毫不在意地学着园丁地语气反击:

    “希望你下一次还能拿起锄头。”

    园丁用手比在脖子前,横着平移,寓意分外明显。

    这时候其他人内心都生出一股窃喜,无论园丁的攻击对象是谁,只要不是自己就好。

    唯独江执担忧地看了自己的病人一眼,恨不得冲上去捂住她的嘴。

    程镜秋转动轮缘,轮椅顺利通过屋门,进入屋内。

    她仿佛根本没有恐惧这种情绪一般,随意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就好像只是被园丁邀请来做客的客人。

    屋内惨白的灯光陡然一闪。

    江执紧随着程镜秋身后。

    程镜秋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屋内深红色的蔷薇地毯和墙纸随处可见,近看之下比屋外看起来更加渗人。

    墙壁上悬挂着一副画像,画中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园丁,另外一个是一片空白的人形。

    从剪影的形状上看,像是一个女人,当然也不排除女装男性的可能。

    画用画框裱着,画框左右两侧的花纹还是那看腻了的蔷薇花,但是底部的花纹非常奇怪。

    仔细看去是罗马数字,但是被隐藏在丛丛雕刻的花枝之间。

    见程镜秋和江执二人都没事,剩下八个人也依次踏入屋内,警惕地保持着和园丁的距离。

    程镜秋注意到,每当有一个人进入屋内时,那画框上的罗马数字都会发生微小的变化,而那白光也会诡异地闪烁一下。

    由于画框所在的位置和园丁所在的位置重合,其他人出于不敢直视园丁的心理,根本没往这边看,所以对这个数字的变化一无所知。

    园丁颇有耐心,学着绅士的模样单手放在身后,一只手臂伸展开,做出请的姿态,由于他动作不规范,衣着又随意,姿态多了几分滑稽:

    “那么,诸位请入座,只是一个小游戏罢了,不必如此紧张,毕竟我也不是非要你们的命不可。”

    园丁语调轻松,说出来的话却让在场的大部份人心头微沉。

    无论是圆桌还是椅子都布满了构成齿轮形状的蔷薇花,一枝枝,一簇簇,每一朵都开得极度浓稠靡丽。

    于娇娇侧过脸对阮明庭吐槽:“我以后再也不要你送我999玫瑰花了。”

    她现在看见这种蔷薇科的花就犯恶心。

    不少人看了看周围的人,见大家都犹犹豫豫地入座,也就慢慢坐下。

    程镜秋依然坐在轮椅上,只是把轮椅移动到圆桌边。

    “啪——”园丁见所有人都已经入座,打了个响指。

    突然面前出现了十九张卡牌,卡牌对着每个人眼睛的这一面依然是细致的金色蔷薇花纹。

    “那么,这里有十九张牌,你们每个人抽一张就好。”

    十九张牌在众人眼前转动起来。

    再愚蠢的人都知道,这卡牌会和他们的生死息息相关,宋园顾不得其它,直接问:

    “没有什么别的规则吗?”

    园丁挑眉,脸上是似嘲讽似无情的笑:

    “之后你们会知道的,如果你们还活着的话。”

    这模棱两可的回答让所有人都不敢轻易动弹。

    就在这时,程镜秋随手摘下一张牌,就如同摘下路边的一朵野花一般随意。

    她翻过牌,牌上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数字:6。

    “不单残疾,脑子还不好使,枪打出头鸟都不知道吗?”于娇娇一边吐槽程镜秋,一边小心翼翼地拿下一张牌。

    “少说两句,有这么个人为我们探路不好吗?”阮铭庭语气庆幸,动作却很小心,双手拿下一张牌,朝拜的时候都未必有这么虔诚。

    其他人也不遑多让,生怕自己哪一个动作触碰到园丁的禁忌,成为他锄头下的亡魂。

    园丁面带笑容地看所有人拿完牌:

    “这些牌代表着你们的初始命运。”

    见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自己,园丁分外满意。

    至于那个一直在状况外的程镜秋,园丁选择无视这个神经病。

    园丁继续说道:

    “就比如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而有的人终其一生也不过是穷困潦倒四个字。但是,我的神仁慈无比,祂给你们的第一个恩赐就是:在坐的每一个人,都拥有交换的机会。”

    园丁话音刚落,身材健硕,穿着背心,工装裤,脚踩拖鞋的壮汉猛地起身,目露凶光地看向在坐的每一个人。

    程镜秋触及他目光时,身体下意识往后靠,试图避开壮汉的视线。

    这一举动被壮汉捕捉到。

    壮汉将眸光定格在程镜秋身上。

    “你,把你的牌交出来!跟我换!”

    于娇娇看好戏:“看来这残废会是第一个死的人。”

    程镜秋看向壮汉,她记得,这个人的名字叫胡百辛,十个人当中,他看起来身体素质算最好的。

    程镜秋不情愿地将自己的牌藏在身后,试图打消胡百辛的念头:

    “你都不确定规则,怎么知道自己抽到的是烂牌呢?”

    她越这样说,胡百辛愈发确定程镜秋手上是一张好牌:

    “我不管,这数字不吉利,跟我换!”

    胡百辛可不管那些三七二十一,他从工装裤的裤兜掏出一把中等长度已经开刃的刀,远远指着程镜秋。

    园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唇角不可遏制地向上扬。

    没有一个人愿意为程镜秋说话,好像她被胡百辛威胁理所应当。

    江执攥紧拳头,内心挣扎再三,看了眼满脸不情愿的程镜秋,转头看向胡百辛,咬牙道:

    “我跟你换。”

    胡百辛打量着江执。

    她看起来二十出头,眼神干净又单纯,一头齐耳短发,刘海安安分分地垂在额间,一看就出身良好,教养不俗。

    一个连象牙塔都没出的小屁孩。

    胡百辛轻蔑道:

    “我就要她手上那张,不想死就老老实实交出来。”

    说完,胡百辛也不等程镜秋反应,伸手飞快从她手中夺过牌,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随后将自己的牌扔到程镜秋面前,像施舍一个乞丐一般。

    程镜秋翻开胡百辛扔过来的牌:17。

    确实不怎么吉利。

    江执见程镜秋盯着她自己手中的牌良久,江执看向自己手中的牌,随后问程镜秋:

    “你想和我换牌吗?”

    江执把牌放在程镜秋面前,让她看清楚上面的数字。

    程镜秋扫了眼江执手中的牌:19。

    这时,宋园冷哼:

    “江医生,有时候还是不要太好心,毕竟你只是她萍水相逢的医生而已,又不是父母。即便是父母,也不代表你要替她去死。”

    言语间似乎就认定程镜秋拿到这张牌一定会死。

    于娇娇虽然看不惯宋园一直试图领导这里的人,可是在对待程镜秋上,于娇娇难得和宋园统一战线:

    “没错,江医生。这个情绪古怪,嘴巴又毒的瘸子,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即便她可以活过这一个副本,难道能活过下一个?”

    周谦连连点头:“就是,她这样没有正义感的人,死了就死了。”

    江执没想到程镜秋竟然变成公敌,她坦然地看向宋园等人,正准备开口解释,这时,程镜秋却笑眯眯地说:

    “我觉得你们说得都对。这人呐,有的时候就是不要太好心。”

    随后,程镜秋看向江执:

    “在不确定治疗手段是否有用的情况下,请不要拿病人作为试验品哦,江医生。”

    江执沉默。

    她是程镜秋的心理医生,如果要加上一个定语,那就是暂时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被卷入了这场生死悠关的游戏,可江执依然记得自己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

    很显然,程镜秋并不是一个会好好配合医生的病人,当然如果她可以好好配合,恐怕也不需要心理医生。

    于娇娇哼笑:“江医生,看来你的病人并不领情。不过等她死在这里,你也就不需要治疗她了,就是不知道她的看诊费用结清了没有。”

    江执担忧地看向程镜秋,程镜秋似乎对她的担忧感到疑惑,轻轻歪头。

    程镜秋眼中满是轻松,甚至江执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聊。

    无聊?

    “叮叮——交换时间到——”看了一出好戏的园丁唇角高高扬起,似乎对程镜秋被众人攻讦的场面感到愉悦,连语调都跟着上扬。

    这一轮只有胡百辛和程镜秋“交换”了牌。

    胡百辛嘴角扬起胜券在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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