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洁篇(一)

    “你们听说了吗?卡洛王子昨天去和那个南方领地次女单独外出诶。而且是去购买今天毕业舞会的礼服!”

    “那个女人好不要脸啊,真替安洁大人不值。”

    “对啊,论容貌、家世、礼仪、学识,那个偷腥猫怎么能和安洁大人比啊!”

    “不止诶,那个女人还到处宣传安洁大人欺负她,一些被她迷住的男人也开始对安洁大人有了微言。”

    ……

    我无言的喝着茶,从小进行严格教育的我,不允许在晨间茶会这种说闲话的场合过多发表自己的意见。因为不确定这些人里面,是否会曲解我的意思,或者以为得到了我的授意去对那个女人进行一些不好的行为。按卡洛王子现在对我的偏见,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应该会觉得是我指使的,对我们与王家的立场更加的不利。甚至以那个蘑菇脑袋,可能会出现过激的行为,导致我们的婚约破裂。

    “安洁大人,你也说句话嘛,不要对那种女人忍气吞声嘛。”

    在嚷嚷着为我叫不平的是这个国家骑士长欧文·加西亚的妹妹莎莎·加西亚,她的家族是北方领主,在这个国家也身处高位,但她天生就活泼好动,小时候还跟哥哥偷学剑术。我非常喜欢与这个热情而又直性子的女孩子一起相处,毕竟在王宫贵族的世界,能有个率真的朋友实属不易。而看着她,我多少也能猜到卡洛王子对那个所谓纯真善良的女人莉普·鲁索的痴迷,毕竟他也是一路以君王教育过来的,遇到这种落差巨大,而不以理性行事的人,自然会特别的关注。只是会沦陷进去,也不得不说王子确实是个愚蠢之人。

    呵呵~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帅气的王子,在我心里变成了一个愚蠢之人呢?

    小时候第一次相见,他在花园,迎着阳光对我说着,要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王的时候,还是很帅的。他眼里发着光,畅想着未来国家会多么富强,民众生活多么的幸福,语气满是兴奋,那个笑脸与那天的阳光无二致。

    只是,那是个孩童的幻想。

    随着成长,接触到父亲的工作,尔虞我诈的社交场,眼看着各个领地的领主们,为了蝇头小利,去设局诬陷其他政治对手。民众贫苦衣不遮体,领主却过着无比奢靡的生活。国家收取到民众辛苦缴纳的税金,却被层层的蛀虫啃噬着……所以我很早就接受了,身为未来的王妃要比这些奸佞的臣子更精通算计,才能在这个扭曲的世界守护国家的根基。

    父亲作为宰相,在这个方面非常支持我,将母亲老家的领地治理文件,无论巨细均让我过目。在14岁那年,就开始让我尝试去与地方商会进行领地的贸易谈判(尽管大多是作为领主的外公已经提前与对方达成了共识),那年起,每当有新的技术在领地出现,我就会亲自参与旁听。如今我对领地的政治、商业、军事、农业、医学、工业情况了然于心,而在外公的管理下,领地民众的生活富足美好,多少有当年王子描绘的样子。外公很喜欢跟我说一句话,我们只是由于好运生活在贵族家,并不代表我们天生比民众更有能力。保护民众、依靠民众、报答民众,才是领主乃至一个国家的王应该做的事。

    没错,这才是我作为未来王妃应该做的事。

    反观一直在追逐着不实际幻想的卡洛王子,在众人的呵护与庇佑下,却不能接受现实的缺陷。其实在莉普出现之前,我已经感觉到他与我之间已经产生了巨大的鸿沟。每当一起进行地方治理的学习讨论时,他就会表现得非常的焦躁,甚至对我表现出极端的不满。而后来进入贵族学校,学校的老师多为世代为官的贵族,且不少是因为血统关系才进入学校当老师。对于课程的讲述也虚幻无边,流于表面。本来作为交际中心的学校,反倒成了喜欢描述梦幻场景的王子寻找认同的场所。果然,那个叫喊着“爱与善良”的莉普,也一击即中王子芳心。

    “唉~”不禁叹了一口气。其他几位千金都停下了话语,突然安静也让我发现自己需要调和一下气氛。

    “我们不用太在意那位莉普小姐,王子自然有他的判断。对了,莎莎你家的领地是不是从航海商会那边获得了一种跟土豆一样可以在地里结出粮食的作物?听说这个作物味道还很甜,跟加了糖一样。”

    “安洁小姐对这个作物有兴趣吗?我们的领地叫豆薯,我的父亲还在研究如何推广。”

    “可以邀请一位了解这个作物的人过来面谈吗?”

    “好滴呀,那安洁小姐我回去就跟父亲说,让他安排!嘻嘻嘻~”

    莎莎露出灿烂的笑脸,我也高兴对她表示了感谢。如果不是还有旁人在,她会要依偎在我身边让我摸摸头吧,她经常会这样跟我撒娇。

    这个豆薯是我非常想要的作物,因为我们国家很多领地都靠近内陆,土地偏疏松的砂质,种植的土豆产量与质量都偏低,以农业为主的领地均以小麦为主。只能依靠几个气候良好的领地与其他国家进口的方式,大量交易其他粮食。如果跟海对岸的兰格王国一样,能大量流通像土豆一样便于储存,便宜又果腹的粮食,那么遇到灾年,民众也多一种抗灾的手段。

    如果这种作物能帮助到民众,我再好好谢谢莎莎吧。

    随着远方的钟鸣,我们结束了这场晨间茶会,为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回去准备。

    “安洁,今晚的舞会卡洛王子会陪你出席吗?”父亲的问话里,略带不悦的声音。

    “父亲,我可没从您的语气里面听到对王子有期待哦~”我跟他打趣道。

    “可恶的蠢东西,居然这么对待我的女儿,如果他今晚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我宰相不当了也要收拾他!气死我了!”

    父亲虽然是一国宰相,但在对我方面非常的情绪化,是个国内闻名的宠女狂魔。所以对我各种无理的要求都一一答应,之前说要跟一个名声不太好的地方商会谈判,他差点派了整个府邸的护卫陪同,自己还乔装打扮跟了我一路。

    “放心啦,我也对他没有任何的期待,而且如果他要做什么,我也会处理好的,绝不会辱没我们桑迪家的名声。”

    我随手拿起一个牛皮包裹,用手指敲了敲,“再说,他一定不是我的对手。”

    感觉父亲露出了一副坏笑的表情,我猜我现在的表情也差不多吧……

    音乐、灯光、美食美酒、气派的布置……这就是我们的毕业舞会。

    同学们交相问好,宴会厅二楼则是让学生家长们交流的空间,我环视了一下,父亲与母亲已经坐好在二楼的席位上,似乎不断有人在向他们问好。几位晨间见过的千金们也过来跟我打招呼。莎莎警惕的盯着周围,有意站在我的旁边,仿佛是我的骑士一般。其他几位千金也靠近我,组成了一个防护圈。

    本来我对于今晚也是有点担忧,但看她们这个样子,似乎又有点放下心来。我们各自拿了一杯酒,短暂的轻松闲聊起来,期间有几位领地的贵族公子也过来向我们问好。

    “利兹~你怎么不等我来接你呀~”一把柔和的男生传来,低的有点呢喃感。声音的来源是一个文质翩翩的男生,只是没有系好的领带和应该是赶路吹乱的头发显得有些滑稽。朴实的墨绿色礼服,老气的金边眼镜,让他看起来不像周遭的人那么华丽贵气。

    “奇洛,你怎么来啦。不是说你明天要交稿,我就不打扰你,自己来了嘛?”

    利兹是我身边的另一位千金小姐,出身文官世家,自己也是国内有名的年轻女画师。在校期间作的画,已经在商业市场上有很高的收藏价值,当然,也都是在我所合作的商会上流通。而奇洛则是另一位年轻才子,尽管本不是贵族出身,但是国内少有的戏剧作家,年纪轻轻已经有两部作品在王家剧院演出,所以也作为名人被学校招纳。他们可是在这个社交圈里少有的自主恋爱的一对,也是千金小姐们间佳话。

    “你不是说今晚可能会有什么事发生嘛,我担心你,所以要来陪着你。稿子我已经完成,给了剧院了,不用担心。”

    利兹有点尴尬的看了看我,应该是怕我不悦,我对着她笑了笑,说:

    “利兹,你看奇洛这么关心你,你跟他去跳个舞吧。顺便帮他整理一下。”

    莎莎也快速接话,“对啊,你看你弄的乱糟糟的,利兹穿的这么漂亮,别给她丢人啊。”

    “对啊对啊,你不收拾好,我介绍我哥哥给利兹。”

    “要不利兹做我继母也行。”

    “好离谱,你父亲都六十多啦!”

    周边女生们都接话开玩笑起来。我看着利兹与奇洛略带羞涩又幸福样子,由衷感到高兴,心里也有一丝忧虑,可能是对即将到来的风暴多少还是会不安。

    我其实已经大致知道今晚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消息源自王子与莉普身边的好友——王都商会的会长之子,亚尔维斯。本来他应该是对我针锋相对的一派人,也是莉普的追随者之一。我虽然不愿意搭理他,但他持着王子的权力,多次将一些莉普对我的污蔑为理由,在公开场合指责我,引起争纷。虽然在学校,原则上大家是忽略身份,我本不想理他。但他反复的纠缠,实在让我恼火。

    如果仅仅是这些校园纠纷,倒不会让我对他做什么。但在与多个领地商会交易时,听到了一些可疑的消息,这就让我不得不着手调查了。

    王都商会在大量采购非正当渠道的发霉或者受污染的毒小麦,与王宫里的粮官,将好的小麦运出,并换成发霉的毒小麦换到国库,并且数量庞大。这批粮食如果突然出现在市场上,一定会引起骚动,那么它的去处就很值得关注了。所以我请求父亲的帮助,花了大半年时间安排可信的商会、运输、海航、官员,最后在一个船员处得到可靠的消息,有人在把国库存粮通过海运运到北方。

    北方是严寒之地,北方的内松王国一直与我国战事不停。而他们由于气候严寒,大部分时间都无法耕作,本是个缺粮国家,常年需要大量贸易。维系战事需要非常多的粮食,在此时粮食从国库流出转去北方……

    既然动线清楚了,我们与海贸商会合作,提前获知出航船只动向。并且与北方领主(莎莎的父亲)合作,安排了一队北方士兵将船只拦下,而船中除了有我们猜想的粮食,还有航行单与航行记录,清楚登记是亚尔维斯家的管家与船只签字发航的。而收货方恰恰就是内松王国领土内的一个海岸码头。他们的结算则以无国家烙印的金块进行,所以此前一直没有发现有内松王国的金钱在国内流通。

    因为还不知道王宫内王都商会的内应是哪些人,在对船长与船员威逼利诱之下,我们达成一个新的合作,他们继续去运输粮食,但要把好的粮食运到北方领地,然后在北方领地替换一些掺杂了砂石或者老鼠粪便的毒粮食给内松王国,迫使交易决裂让内松王国的人尝试去接触王都商会。借此让王宫的内应浮出水面。

    但这件事却指向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方向,亚尔维斯本人参与其中,为他提供了便利的,则是卡洛王子。而契机,则是王子与莉普的发粮扶持计划,为了快速实现给贫民发粮食,以王子的权限给王都商会申请了自由穿行粮仓的特权。因此,给王都商会开了便利的大门,并且由于粮食出入交易量大,混杂了毒小麦的粮食被发放给了贫民,好的粮食被换走交易给了内松王国。被我们抓个现行的亚尔维斯,为了自保,则把王子准备在毕业舞会上的计划全盘招出。

    突然周围安静了下来,正门附近的人都让出了一条道。

    果然,是卡洛王子与莉普,两个人穿着情侣套的蓝色与白色礼服,不考虑他们的实际身份,看起来还是很般配的。两人走向中心的舞台,在灯光的簇拥下,相拥起舞。曼妙的舞姿在舞台上飘动,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宾客与学生们不知道应该鼓掌还是该做什么反应,这种场合,王子居然不是和我这个未来王妃一起,难免引起众人低声的讨论。只有王子身边的几个朋友,在拍手叫好。

    我看了一眼父亲坐的位置,怎么感觉他的杯子被他捏爆了……赶紧把视线回到舞台上。

    一曲结束,两人站在舞台上,深情对视,依旧沉浸在他们的世界。我还是大量一点吧,今晚是这么多同学的毕业晚会,不能让气氛就这样冰冷,所以我带头拍起了掌,为这精彩的舞蹈献上赞赏。周围的人也开始陆续开始鼓起掌来。

    卡洛王子看向第一个鼓掌的人原来是我,马上面露凶光,恶狠狠的大喊,“安洁!!!!!”

    吓得中间的人们瞬间躲开,让出了一个只有我们三个人的空间。

    我拨了拨头发,带着训练过无数次的端庄笑脸,“怎么了,卡洛王子?”

    “你就笑吧,也只能现在了,你的恶行,你的罪孽,今晚我就要公之于众!”

    “果然今天是最糟糕的一天呢~”我扶着额头叹声说道。

    卡洛王子一脸狂笑的样子,刚想说什么,我打断了他。

    “对你来说,今天会是最糟糕的一天哦~卡洛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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