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痛药和红酒的双重加持让温幸尔一叫睡到天亮。
她晃晃悠悠起床，在卫生间里冲了个澡。
严格来说，温幸尔住的这间卧室并不能算成客卧。
这套房子是旧式老洋房，面积不算小，两个南向卧室挨在一起，布局面积都一样，分别自带独立卫生间和一个露台。
露台本是一个，不过从中间砌上矮矮的石砖，隔成两份。
他们刚结婚的前半年，温幸尔住在这里，最经常的做的事情就是半夜不睡觉，坐在露台的椅子上静静看隔壁沈勉房间的灯光。
他是极勤奋的人，加班回家还会再处理工作或者看些专业书籍。隔着一层窗帘，灯影朦朦胧胧，温幸尔常常会等到他关灯睡觉才离开露台。
那时觉得三年遥远，一千多个日夜哪里会轻易过完。
可中间不知道是谁做怪，好像按了快进键，一转眼已经要开始倒数。
热水氤氲，温幸尔擦了擦眼睛。
好像有水流进眼睛里，惹得她眼眶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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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幸尔收拾好出门，外面空荡荡，沈勉早就离家去上班。
她接了杯水，看见餐桌上有个保温桶，旁边纸袋里有一根油条，外面包着一层毛巾防止变凉。
温幸尔打开保温桶，里面的豆浆香浓，还散着袅袅热气。
她胃里空空，心里有些感动 —— 她胃不好，每次胃痛之后喝点豆浆会很舒服。楼下不远有家早餐店卖豆浆，温幸尔从小经常去买。
温幸尔喝了碗豆浆，把油条都吃光，心满意足的收拾了出门。江城的案子要移交给另外一位律师，还有些工作需要收尾交代。另外，她需要去商场转转，给沈母买件祝寿贺礼。
温幸尔下楼时正好遇见对门的夫妻俩上楼，妻子看见是她十分惊奇：“温律师，你真的回岷市了？”
听起来好像早就知道她回来。
温幸尔有些疑惑，还是笑着点头：“是，工作有调整，以后留在这边工作。”
妻子眨眨眼：“温律师，我们还想找个时间给你通电话，正好今天遇到你，我们想，房子还能不能继续续租？我们的新房交房时间往后拖了半年，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以住。”
续租吗。
她原本也打算继续转租自己的房子，毕竟离婚夫妻住对门确实有些别扭。即便这是协议婚姻。
她点头说好。
妻子很高兴，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她看了眼自己的丈夫：“温律师你放心，有你这样好的房东我们也省了很多心，房租方面我们会按时转给你。”
温幸尔提着包又往下走了两级台阶，妻子叫住她：“温律师，你跟沈先生感情真的很好，今早我就跟我老公说肯定是温律师回来了，他还不信。”
“今早？”
妻子点点头：“我送孩子上学正好遇到沈先生回来，他说他买了豆浆。楼下早餐店歇业两天，沈先生一定跑了很远才买到。”
“再见啊温律师，房子的事再次谢谢你哦。”
夫妻两个欢快的上了楼，温幸尔提着包，自己在楼梯间站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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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晚上，沈家人齐齐到场给沈母贺寿。
姚方舟病的厉害，天天吊水，他的当事人临时到访，其他与姚方舟同领域的律师都有约，只能温幸尔替他招待。
姚方舟为一家上市公司负责金融并购，对方最近有一宗并购要咨询。温幸尔在会客室听他们总监说得头晕脑胀，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一直到了天擦黑对方才离开。
她在赶往酒店的路上与姚方舟通电话，他嗓子沙哑的还是很厉害。
温幸尔下车关上出租车的门：“做久了离婚律师，听见这些金融名词就觉得头晕。还是家长里短的事情对我更有吸引力。”
姚方舟像只公鸭子：“缺什么补什么，你肯定更向往美满的家庭生活，才会想要替不幸福的人寻求幸福。而我……”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而我只想搞钱，看见那些一串一串的金额就会兴奋。”
她拎着礼物往酒店走，隐约看见沈勉的身影立在大堂外面。
“我今晚还有事，你好好休息，”她无视姚方舟的咳嗽，“希望你早日康复多多搞钱，我还要专心帮助不幸的人寻找幸福。”
“我希望你也能幸福。”
“矫情。”温幸尔毫不留情挂断电话。
“你怎么在外面？”温幸尔走近沈勉。
沈勉接过温幸尔提的购物袋：“出来接个电话。”
温幸尔撇嘴，听得出他在敷衍回答。
没有人需要坐电梯到一楼，再从酒店大堂走出来才能接电话。
他是岷市最年轻有为的检察官，不知道为什么热衷于说这种蹩脚的借口。
两人并排着进入酒店，等电梯的时候温幸尔看见明亮的电梯门上两人的身影。
工作原因，沈勉的衣橱里除了制服就是各种衬衫西裤。他个子很高，肩膀宽阔，穿着衬衣板板正正的，眉眼英朗。
温幸尔想，如果他们之间真的有感情，一定会是街上看起来最登对的一对爱侣。
电梯里，沈勉低头看温幸尔提来的礼物：“是什么？”
“给妈妈买的羊毛衫。马上冬天，羊毛暖和，是妈妈最喜欢的浅紫色。”
精美包装上的商标眼熟，不用打开就知道不会便宜，沈勉看她：“多谢。”
“不要刻意谢我，”电梯到达，温幸尔先走出去，“被别人听到会觉得我们两个人脑子都有问题。”
沈勉大步越过她，带着她往包厢去：“我本来打算陪你一起去买，可崔丽的案子昨天开庭，我前几天实在抽不出时间。”
他加班温幸尔当然知道。这几天两个人虽然都住在家里，但从来没有碰过面。温幸尔只在半夜时候听见过几次沈勉轻微的声音，才知道他刚回家。
温幸尔看他一眼，在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一半的侧脸。
沈勉意识到她的目光，脚步放缓侧过脸来看她：“怎么？”
温幸尔摇摇头：“没事。只是你很少主动跟我说你的事情，我有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她表情严肃，说的言之凿凿，好像沈勉真的对她苛待。
他又气又笑，伸手揉了把温幸尔的头发：“我昨天给你发的微信你到现在还没回，到底是谁跟谁说话少？”
昨天的微信？
哦，温幸尔记起。昨天下午沈勉发来微信，说崔丽的案子已经开庭，因为诈骗金额巨大，法院要择期宣判。
没头没尾，温幸尔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自己。想了想，可能是想让她转达给姚方舟，所以她转发给姚方舟，忘了再给沈勉回复。
她正要解释，旁边有雀跃的声音：“嫂嫂！”
是沈愿。
她比温幸尔还要小三岁，在电视台做记者。
她跑过来亲亲热热挽住温幸尔的胳膊，打趣他们俩：“行啦，老夫老妻了还整天动手动脚。”
老夫老妻。温幸尔有些脸热。
她跟着走进包间，里面人已经到齐。
沈勉把手里的礼物递给沈母，转头笑着看温幸尔：“幸尔专门给你挑的，上好的羊毛衫。”
语气自然，态度温和，仿佛她是他最在意的妻子。
温幸尔赞叹检察官面不改色的转变，若她此刻告诉屋内人他们不过协议夫妻，只怕没有人会相信。
沈母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温幸尔，看她进来很是欢喜：“听说你往后在岷市工作？”
温幸尔被她拉住手，妈妈的手柔软又暖和。
她笑：“是，往后可以常常见您和爸爸。”
沈父也透过厚厚的眼镜朝她笑着招手：“来，小温，过来坐下。”
她与沈勉坐在一起，旁边是喋喋不休的沈愿。
沈愿热爱自己的工作，说起各种各样的新闻停不下嘴。
温幸尔认真听着，沈勉已经帮她打开封口的筷子和消毒湿巾，十分自然的拉起她的一只手替她擦干净。
温幸尔的手被他握在掌心里，手背下是沈勉干燥灼热的手掌，掌心是被一下下轻柔摩挲过的清凉水迹。
她心头一惊，掌心已经下意识蜷起，把湿巾握在手中：“我自己来。”温幸尔低声说。
沈勉的姨妈坐在对面，已经笑着对沈母说：“两个人感情这么好，往后小温回到岷市工作，估计你们很快就能抱上孙子。”
沈母笑意吟吟：“他们工作都忙，我们不会催的，按他们的计划来。”
姨妈热衷于催促年轻人的婚姻和生育，热络询问温幸尔：“之前你们结婚遇到疫情，没有办婚礼，如今一切都正常起来，你们打不打算补办仪式？你现在回到岷市工作，趁着年轻，孩子的事情也可以提上日程。我是过来人，说的是真心话，如果决定要孩子，越早越好，否则往后身体真的吃不消。”
疫情帮她挡住绝大多数的亲戚会面，如今坐在席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等着听她公开自己的生育计划，这让温幸尔有些无奈。
在法庭上对着法官和律师能滔滔不绝，只因为他们全都是陌生人，不用讲究什么情理，只需要公事公办。
可席上坐着的全都是沈勉的亲朋，话太生硬容易造成隔阂。
她刚想斟酌开口，沈勉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牵到自己的腿上：“我目前工作太忙，幸尔又刚刚升职，孩子的事情不急。至于婚礼，”沈勉侧头看着她，唇角略弯，“婚礼会有的，我会好好筹备。”
沈勉的手指似是无意，一下一下轻轻摩挲着温幸尔的手背，又轻轻捏捏她的手指，示意她配合自己。
两人结婚三年，虽然是协议婚姻，但亲昵的时刻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头半年他们住在一起。毕竟领了结婚证成了货真价实的夫妻，再加上她失去父亲，还有一堆来势汹汹的亲戚要应付，沈勉也许是同情怜悯，所以对她比之前十九年都要亲密。
那时两人工作不忙的时候，偶尔会半夜一起在家里看电影。
灯光全关，两人坐在沙发上，只有屏幕发出微弱的光。
有时候看的太晚，温幸尔会不知不觉睡着，再次醒来有时会靠在沈勉的肩膀，有时会被他揽在怀里。还有一次睁开眼睛，她睡在沈勉的床上。
他们一人一床被子，沈勉睡得安稳。
第二天沈勉解释，他也实在太困，没想太多。
有时候看的是恐怖鬼片，温幸尔是典型的又菜又爱看，次次都跃跃欲试的打开，看不了二十分钟就会把自己缩成一团让沈勉去把电视关上。
沈勉刚刚被勾起兴趣，被她吵的难受，干脆直接把她拉过来圈在怀里。
温幸尔害怕看见惊悚的场景，总爱用手捂住眼睛。沈勉似乎特别喜欢看她担惊受怕之后龇牙咧嘴的表情，于是干脆手握住她的手，每到可怖场面的时候再低头看着她笑。
只是后来律所在江城开设分部，她主动申请调往江城。碍于距离，两人见面次数骤减，再也没了一起看电影的机会。
沈勉重新变回从前冷淡的模样，好像那半年的亲密都只是镜花水月的一场幻影。
沈勉手掌一如既往，炽热又宽大。温幸尔垂下眼眸，看着被他紧紧握住的手，知道这不过是应付外人的权宜之计 —— 就像他们的这段婚姻一样。
温幸尔重新抬起脸看向姨妈，脸上有笑，眼里却看不出什么情愫：“是的，婚礼会有，到时给您送请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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