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烈的表情一点点僵硬起来。

    他开始变得局促不安，神色慌张得不像话，肢体好似断了弦的人偶卡顿，无法正常运转，试图张口解释什么，可好不容易张开口了，嗓子里却无法顺利地发出哪怕只有一个音节。

    在此刻，他被剥夺了声音。

    可我见他这样子，内心却只觉得十分好笑，并未有任何其他的波动。

    我的内心大概已因为过去的事情变成了一潭死水，不会再有什么过多的情绪波动了。

    我捉摸不透敖烈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也不想去猜，只觉得他烦人，想让他赶紧离开我的身边，别再来打扰我的清净，便烦躁地咂了咂舌，又啧了一声，满是敌意地问。

    “演出这副样子对你有什么好处吗，难道你还想再骗我一次？太子殿下，您还没有玩够吗？”

    “玩？”敖烈的脸上出现了几分茫然，茫然后便是焦灼。

    他着急地摆手向我解释，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玉龙三太子，而更像是被误会了不知该如何解释的青涩小祸，焦急道：“灵若，你误会了，我没有想玩，我只是想帮助你。”

    “如果你想帮助我，那你应该赶紧从我的身边离开，别再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干脆利落地说。

    我用力地推了敖烈一下，将他推到有光线照射的地方，自己则向后倒退了一步，步入无边的黑暗里，让身影被黑暗所遮蔽。

    “我们已经不是一路人了。”我淡然地看着敖烈，说，“我不想再跟你扯上联系了，跟你产生联系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你会给我带来麻烦，我不想延长寿命，请你赶紧离开吧。”

    女人没想掩饰身上的敌意。

    她浑身都被黑暗笼罩，以至于敖烈看不出她脸上的神态，可凭借女人平淡无波的声线，敖烈大概能推测出她此时的表情大概是没有任何波动的。

    这令敖烈不由得心头一紧。

    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抓住了敖烈的心脏，揪得他心脏隐隐作痛，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针扎般的刺痛感，甚至令他难以呼吸。

    他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可究竟该说什么，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想好，便又闭上了。

    敖烈重复了这样的动作好几次，仍旧没想好该说些什么，女人先不耐烦了。

    “你到底要说什么？如果没有什么想说的，能不能快滚？”女人烦躁地催促，惯常无情绪的脸上浮现出浓厚的厌烦，令敖烈的内心不自觉地产生些许酸涩苦味感。

    但这是他该得的。

    敖烈不怨恨别人，他知道，最该被怨恨被惩罚的那个人从始至终都是他自己。

    于是，他张开口，道。

    “灵若，我只是想让你活着。”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你希望我能彻底消失在你的眼前，从此与我再无瓜葛，这很简单，我可以做到。”他强力吞咽下口腔里无法忽视的苦味，诚恳地望向女人，双眸中流露出明显至极的乞求。

    “但你要答应我，你必须要活在这个世上，而不是一心求死。”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眼前这一幕太过荒谬，令我忍不住嗤笑出声，我扬起半边眉毛，对着面前这个可笑的男人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番，问。

    “敖烈，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我又为什么要按照你说的来做呢？”

    我一边将小黑狗重新抱到怀里，摸了摸它的背部以此将它安抚，一边再次向后倒退了几步，用冷冰冰的嗓音说：“是选择死，还是选择活，都是我个人的选择，和你压根没有任何关系吧？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真是物是人非。

    要换作是以前，我断然不敢与敖烈这般说话。

    在过去，虽然他行事一向比较随意，平日里和我的相处也鲜少摆出架子，但我心里到底是忌讳着玉龙三太子这个身份，只敢暗戳戳地搞事，不敢当面和他硬刚。

    毕竟以前的我还是怕死的。

    那时我年岁尚幼，父母也都健在，心里头怀揣着对世界的憧憬，每天都在对着深蓝色的海底发呆，数着手指头过日子，盘算着哪天才能离开这里，又怎么可能不怕死呢？

    不过，我混世大魔王的身份也不是白混的，我看敖烈这桀骜不驯的样子实在不顺眼，便在暗地里给他使了不少绊子，比如在他的饭里下泻药。

    嗯，这是我做出的最出格之举。

    然后我成功被敖烈抓住了。

    恼怒至极的玉龙三太子提起我的脖颈，将我举起和他平视，脸上的表情气极而笑，从牙缝中一字一句地挤出声音：“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想赶紧去阎王那里报道，对吗？”

    我还没来得及应话，他便边笑边道：“既然如此，那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啊，我肯定会满足你的心愿，提前送你上路的。”

    他狠戾的笑声传入到我的耳朵里，仿佛是自地狱而来的恶鬼，只等着吞食掉我的皮肉，饮下我的鲜血，使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我胆战心惊地咽下唾液，小心翼翼地偷瞄着敖烈，观察他的神态，一边在心里暗戳戳地琢磨着，小声说：“我…我没打算去阎王爷那里报到，我还没有活够呢。”

    “既然没活够，那你天天搞些这不入流的小动作是在干什么？”敖烈冷笑了一声，伸出另一只手，开始暴力地将我的脸蛋往外边扯，道，“臭小鬼，你是不是想故意惹我生气啊？”

    见敖烈的怒火散去了些，我心里头七上八下的畏惧情绪也消失了，我悄咪咪地松了口气，倒吸一口凉气喊痛，又张牙舞爪地摆动着身体，试图挣脱开敖烈的束缚。

    敖烈没想再故意为难我，因此我轻而易举地就摆脱了他的束缚。

    我跳跃到地面上，这种脚踏实地地踩在地上的感觉令我心安许多，使我不自觉放松下来，刚刚那种紧张之感也全然消失了。

    我捂住被敖烈扯得生疼的那半张脸，单手叉腰，愤愤不平道：“为什么总是称呼我为小鬼啊？你的年龄不是跟我差不多大吗，说不定我还比你大上一点呢。”

    敖烈貌似觉得我的话有些好笑，微微扬起眉毛，摁住我的头，大力地将我往下压，我难以承受住他的力气，整个人都往下倒去，样子可谓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而让我变成这副可笑模样的罪魁祸首却没有任何想要反省的意识。

    当我从地上爬起，愤怒地去瞪敖烈时，敖烈的态度却与我截然相反。

    他松散随意地坐在石凳上，眉眼流出几分挑衅，故意向我挑了挑眉，存心道。

    “不管你实际年龄究竟有多大，你都只是个臭小鬼，毕竟大人可不会一遇到什么事情就哇哇大哭，甚至还要喊自己的父母。”

    被如此当面挑衅，还被道出窘迫的事情，我想我应该感到愤怒，恨不得扑到敖烈身上，撕扯着他的脸，把他那不可一世的模样给撕碎。

    我却呆在了原地。

    我怔愣地看着敖烈的那张脸，大脑一片空白，呼吸都在此刻停止，只能听到心脏的声音。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速度越来越快。

    后来我才知道，那叫作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