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洛闻白说完这句话后,目光不着痕迹地转移开,虽然他表现得滴水不漏,但他用舌尖快速划过唇面时,她忽然就明白了。
叫她倒的那两杯蜂蜜水,根本就不是口渴,而是他想跟她说话的借口。
都说酒壮人胆,他是用蜂蜜水来壮胆。
怎么说呢。
听到洛闻白的邀请,她并没有当真,还是很没出息地紧张又兴奋起来,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结婚之后,他们从未像一对真正的夫妻同床共枕过。
遗憾吗?
肯定的。
这个秘密她谁都没说,包括周舟,包括老慕。
因为这不仅仅是秘密,也是她的伤痛。
洛闻白不喜欢她,所以也不想碰她,就这么简单。
但遗憾归遗憾,她也不是非要钻这个牛角尖。洛闻白不愿意,她不可能舔着脸去要。
所以,她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他有这份心,对她而言便足够了,“你应该不习惯跟人一起睡吧,我还是去沙发上将就一晚。其实也就几个小时而已,现在都快十一点了。”
用“不习惯”来粉饰洛闻白不愿意碰她,也是她给自己保留的最后那点体面。
慕挽夏感觉嘴里都泛着苦,但她还能忍受得住,她用忙碌来掩饰自己的窘迫,“我去找找,家里还有一条被子,不知道被我放哪里了。我记得是在衣柜上面,要不然就是在我爸房间里……”
“不要找了。”洛闻白的神情莫名的有点挫败,“明天早上岳父醒来看到我睡房间,你睡沙发,估计要心疼了。”
“你担心这个啊,”慕挽夏笑道,“那多余了,他现在对你比对我还要好。”
“岳父说他出去显摆我这个女婿,他的意思其实我都懂。”
慕挽夏对上洛闻白洞若观火的眼神,嘴巴张合两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什么一个女婿半个儿子,说什么他命好,就算没有儿子,有他这个女婿,胜过别人有儿子的。
说白了,就是对洛闻白变相的道德绑架。把他架在那里,不给他退路。
她也清楚,老慕这么做,都是为了她。
“你别管我爸……”
她还没说完,洛闻白又用一句话封住她的口,“为了陪岳父,今晚我也喝多了,晚上最好有人在身边照顾。”
当时,慕挽夏纠结的是,喝多了就乖乖睡觉啊,还需要人照顾?老慕都醉得不省人事了都不需要人照顾的。
但她转念一想,这个应该也分人。老慕不需要人照顾,不代表洛闻白不需要。
慕挽夏咬着唇,头低得很低,“……那好吧。”
等她收拾完碗筷,去房间里拿睡衣时,洛闻白已经平躺在床上,睡相安静。
她多看了两眼睡着的洛闻白,即使他们住一起有一段时间了,但能看到这样的洛闻白的机会还是不多的。
在公寓里,她一直谨小慎微地和洛闻白保持着距离,不想被他嫌弃她会打扰到他的生活。
不得不说,老天爷是真的偏心,因为他给了洛闻白一张无可挑剔的脸。
到现在,她依旧保留着少年时期的洛闻白的印象。一样的气质高冷,看人的目光没什么温度,不爱说话,嘴巴总是绷紧紧的。
但那时的他,五官还是稚嫩的,带着几分清爽淡漠,几分桀骜不驯。
而现在,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不仅性格变得沉稳内敛,连长相都不再锋芒毕露,只有眼神不变。
也许不变的其实是她。
看一眼洛闻白,她都会紧张,会忐忑不安,却又会期待能再看他一眼。
收回视线,慕挽夏暗暗叹口气。她现在不经常在家里过夜,但家里还有她换洗的衣物。
睡衣放在衣柜下方的抽屉里。
轻声拉开抽屉,慕挽夏在折叠整齐的衣服堆里翻了翻,找到一套棉质居家服。
手伸进去拿时,指尖却被坚硬的物体硌到。
她将衣服整摞捧起来放到一侧,接着那些硌到她的东西露出全部的面貌。
不是别的,是她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十年间暗恋洛闻白的全部证据。
她将洛闻白放在心上整整十年,也追逐了洛闻白十年。
如今,她和洛闻白的关系,她不知道是该满足还是该叹息。
看似一切都如愿以偿,但又像一切都未变。
她依然偷偷地喜欢着洛闻白,也依然没有走进洛闻白的心里。
收集这些东西的时候,她打死也没想过有一天她还能跟洛闻白有交集。
只不过眼下的问题是,她要找个适当的时机转移这些东西,要不然被洛闻白发现,虽然这种几率微乎其微,她真的可以不用活了。
拿出那套居家服后,慕挽夏将剩余的衣物又重归原处。确定藏好底下的东西后,她才缓缓地关上抽屉。
洗澡的时候,她花了比平时多了一倍的时间。洗完,她先去看了老慕。老慕睡得很沉,发出轻微的鼾声。
她这才放心地关上灯。
回到房间,洛闻白还是平躺着的姿势,呼吸均匀。
慕挽夏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先是挨着床沿坐下,接着撩开被子的一角,抬起双脚,缓慢地钻了进去。
空气里隐隐约约藏了一些酒精的味道,混合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沐浴乳的清香。
躺下来的时候,她的身体几乎是和床的边缘贴合的,再多往外一点,她就得掉下来。
老慕挺勤快,估计没少晒她的被子。被子柔软的,有阳光的味道。还有一点点被洛闻白暖过的温度。
她的身体很僵硬,不敢有太大幅度的动作。
夜很安静,她却毫无睡意。
但安静的夜晚又把被她封藏在心底的对洛闻白从未宣之于口的爱慕一点一点地剥离出来。
手在被窝里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蛇行着,最后在碰触到男人的手指时,她的心跳跟着急促起来。
她想放纵一下,就一下下。
指腹在触摸到洛闻白的手背时,她手心里已经冒出来汗了。
深呼吸一口,她的手指从洛闻白的虎口里伸了进去,接着,轻轻地、慢慢地,握紧了他的手。
心口上有很多很饱满的情绪溢出来,她感觉自己这十年的暗恋都不再是自讨苦吃。
她抬起头来,向侧上方的男人看去,用视线去细细描绘着他的侧颜。
他的睫毛浓密纤长,鼻梁高挺,脸颊的线条分明。
有时候,她在想,如果他要不是长这么好看,她是不是就不用这么辛苦。
她还在偷偷打量男人俊朗的睡颜时,她的手猝不及防地被人一下牵住。
慕挽夏顷刻间就被吓得魂不附体,下意识地想抽手,却没抽成功。
好在洛闻白并没有醒来,依然紧闭着双眼,她不敢再打草惊蛇,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
谁知她魂还在飘着,男人却用低哑的嗓音开腔道,“怎么还不睡?”
慕挽夏空着脑子,“你醒了?”
“别吵,我头疼。”男人用力地捏了一下她的手,好像很不满美梦被搅。
对于洛闻白有些反常的表现,她第一个念头便是,“你知道我是谁吗?”
此时此刻的他不管是醉了还是睡了,一定是不清醒的。人在不清晰的情况下,很容易就按照潜意识行事。
不能否认,他很有可能把她当成陆幼安了。
“别问这么白痴的问题,睡觉。”洛闻白皱紧眉头,语气开始不耐。
“嗯。”虽然不能确定他有没有认错人,但慕挽夏还是抑制不住地失落。
说到底,她还是希望他能认出她来,而不是现在这样模棱两可。
她闭上眼,右手还在他手里。黑暗中,她又听到他说道,“赶紧睡觉,我答应岳父明天早起陪他做早操。”
脑海中就像是猛地起了一道闪电,亮光过后她逐渐回过神来,问得挺傻气,“那你知道我是谁是吗?”
寂静的暗夜里,她听到洛闻白用气息逸出一声轻笑,他没说话,只是又用力抓了一下她的手。
慕挽夏往里面挪了挪,阖上眼,心里乐得像开出来一朵花。
就在她临门一脚快要踩进梦乡里时,一直催她睡觉的人再度开腔,“你就没有话要跟我说?”
慕挽夏昏昏欲睡,嗓音软糯得像一块甜糍粑,“什么?”
洛闻白的心紧了一下,他努力稳住自己的心绪,“今天安安去你们店里闹事,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说?”
“要说什么?”慕挽夏往里侧身时洛闻白也没放开她的手。
他用“闹事”给陆幼安今天的行为定性,不知道是真心还是想护犊子,她投石问路,“陆小姐被舟舟骂得挺惨的。”
洛闻白沉默片刻后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她是模特,拍的照片还少?非要去你们店里拍写真,难怪被舟舟骂。”
慕挽夏很困,笑得也没什么力气,“你也狠得下心,陆小姐今天都被周舟骂哭了。”
“安安那个性格也是任性。”洛闻白呼出一口气,“今天我一天都在忙,到下班的时候才看到舟舟的信息。”
“嗯。”慕挽夏后知后觉地才应道。
洛闻白像是往她这边转过来,因为她的耳朵感受到他说话时呼出的温热气息,“安安也打了我很多个电话,我没回。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这个时候,她终于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了。
难怪他会突然出现在那个路口。
他应该是看到周舟的信息后打了周舟电话,可惜她先一步离开影楼。
他以为她是回家了,到家后却没找到她。
紧接着老慕给他打电话,他才知道她回去了,于是又赶过来找她。
原本她是很多话想说,但现在她又觉得说什么都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他能过来找她,就已经足够。
心里热烘烘的,像拱着一团火,她架不住心情好,故意埋汰人,“有想说的话啊,我想想啊,我一定会给陆小姐拍得美美的。”
说完,她忍不住额头抵在男人的肩上,蜷着身体开心地笑了起来。
洛闻白安静地等她笑完才说道,“你要是不想给安安拍照,不用勉强,我来解决。”
“不用,我摆平得了。”
她又不傻,还能看不懂陆幼安的这点小伎俩?陆幼安不就是想把洛闻白逼出来,她还能上了陆幼安的当?
“嗯,那就好。”
就这?
想起周舟每次敲诈洛闻白最后都能得手,她也不想放过这次绝佳的机会,“那我要是替你摆平这件事,有什么奖励吗?”
她还是没有周舟那份胆魄,每次敲诈都理直气壮。
洛闻白一下就识破她,“跟舟舟在一起,好的不学学坏的?”
“那我摆平不了。”慕挽夏立即改口。
洛闻白语气轻松,“那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想要一个吻。”